芭芭拉与雅克·布雷尔、乔治·布拉森斯一起被称为“法国香颂3B”,是上世纪60年代英美流行乐大举入侵前的最后一道“马其顿防线”---诺曼·莱布雷希特

她的坟墓,在巴黎一路公交车的郊区末站,从未荒芜。前来拜访的粉丝写下的纸条塞满了大理石基座上的木盒子。一个学生在午饭时间前来演奏莫扎特。“芭芭拉喜欢莫扎特,”她说。1997年11月的葬礼上,上千人在她的坟墓周围站了几小时,低唱着:“告诉我,你何时归来?”
芭芭拉与雅克.布雷尔(Jacques
Brel)、乔治.布拉森斯(Georges
Brassens)一起被称为“法国香颂3B”,是上世纪60年代英美流行乐大举入侵前的最后一道“马其顿防线”。她是第一位将自身经历写入歌曲的女歌手,她的百万热销歌曲《黑鹰》仍在法国学校教授。然而,法国之外很少有人知道她的芳名。
她的声音从不超过对话分贝,吟唱的都是女人最私密的话题——爱情、死亡和孤独。一些歌曲成了公共标志。施罗德曾说《哥廷根》(Göttingen)是德法和好的开始;在艾滋病仍是禁忌的年代,《假如爱到死》(Sida
mon
Amour)便抨击了对这种疾病的歧视。只要总统密特朗同意,芭芭拉会去监狱,握住濒死犯人的手。她是法国的戴安娜王妃。她也是一个不卑不亢的犹太人。
芭芭拉的故事,从许多方面来说,反映了20世纪法国犹太人的挣扎。这是一部歧视与迫害的历史,许多犹太人在暧昧之地寻找认同。近日BBC会播出我参与制作的芭芭拉纪录片。我研究芭芭拉越深入,就越明白我从家庭相册里看到的那种小心翼翼的眼神。芭芭拉在回忆录中写过:“我对于自己的犹太人身份并不感到特别骄傲或者羞耻,但如果别人用异样的眼神打量我,我会变得好斗。”
芭芭拉和我母亲一样,出生于巴黎铁路终点站的汽笛声和哨子声中,这里是德占阿尔萨斯的法国流亡者和俄国革命逃亡者的聚集地。她的父亲是阿尔萨斯人,母亲是摩尔达维亚人,双亲都是犹太裔。芭芭拉生于1930年6月,最初的名名字是莫妮克.安德烈.瑟夫(Monique
Andrée Serf)。
她幼时最亲的人是外婆,俄文名叫“Varvara”,当她自己的名字变得无法承受时,便改用了外婆的名字。1940年6月巴黎沦陷时,芭芭拉一家开始东躲西藏,从一个避难所逃到另一个。晚上,芭芭拉的父亲会爬上她的床。他不光强奸她,据我听到的一份证词,他还残暴地虐待她,在她的肢体上打下终身烙印。他可能还导致了她不孕。“如果我有个孩子,”她说,“就不会出来唱歌了。”
芭芭拉在音乐中埋葬自己,弹钢琴,同时要忍受一只受伤的手反复做手术的痛苦。战后,她父亲抛弃了家庭。芭芭拉来到巴黎音乐学院,很快辍学,搭了一辆去布鲁塞尔的便车,在酒吧卖唱。不知怎的,她靠小费就能生存。雅克.布雷尔被她的脆弱打动,将她介绍给了自己的突尼斯犹太人经纪查理.马鲁阿尼(Charley
Marouani),那兄弟两人管理着几乎当时所有明星
。今年85岁的查理说起芭芭拉,好像她是他的独苗——要求高,回报也高。芭芭拉将自己收到的所有好意都传递给了其他人。她让一文不名的埃及犹太歌曲作家乔治.牟茨塔基(Georges
Moustaki)写了一首二重唱《棕色夫人》,这样可以带着他去巡演;另一位无名歌手弗朗索瓦斯.魏塞梅(Francois
Wertheimer)与她一同录制了1973年的专辑《玛丽亚温泉市》;当他抛弃她时,她试图自杀。
在塞纳河畔那间只能容纳60人的小酒馆L’
Ecluse,芭芭拉唱出的歌比波伏娃更准确地定义了“第二性”,比安德烈.马尔罗更坦率地传达了国情。当她吟唱一位缺席的情人时,更多的是挑战而非悲伤。在《哥廷根》中,她宣布德国孩子与巴黎孩子并无不同。娜娜.穆斯库莉(Nana
Mouskouri)的希腊家庭曾抵抗过纳粹侵略,她告诉我芭芭拉的歌曲令她可以为德国观众演唱。

还有一些歌曲揭示了她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黑鹰》(L'aigle
noir)说的是一只黑色的老鹰夜里在床上将她覆盖;《乱伦之爱》(Amours
incestueuses)探索了与家人发生的性关系;《南特》(Nantes)也许是她最伟大的作品,讲述了一次去无名小镇的火车之旅,她被叫去探望将死的爱人——“自他离开的那天/我便一直期盼,一直祈祷/这消失的家伙/会在白日间重新出现。”直到歌曲最后,她哭唱出“我的……爸爸!”我们才意识到她是赶去为强暴过她的父亲送终,而最终没有赶上。
一位儿童心理学家在广播上听到芭芭拉的死讯后,立即赶去参加她的葬礼。她告诉我,以她的行医经历,遭受过父母虐待的人从不可能完全康复。芭芭拉通过音乐进行自我治疗,这样的例子绝无仅有。她的歌曲总是充满希望:“等着,我的幸福会回来的。”
粉丝们会单独去听她的音乐会,不带朋友,只为享受听她歌唱的那片刻孤独。在结束时,她会对观众唱:“我最伟大的爱情,是与你们。”她总是一袭黑衣,要求巴黎最大的舞台。她的完美主义是个传奇。被她的歌喉完全击垮的密特朗,会打电话邀请她去爱丽舍宫看电影。她的去世,令法国震动。
当巴涅公墓犹太墓区中的家庭墓地加上一块新石,我突然意识到,自伟大女演员莎拉.伯恩哈特(Sarah
Bernhardt)以来,还没有一位犹太女性能如此主导法国想像,她定义了犹太人在法国的位置:精华,却永远边缘。
诺曼·莱布雷希特:著名古典音乐评论人、专栏作家、BBC广播3台Lebrecht
Live栏目主持人。长期为《泰晤士报》、《每日电讯报》、《华尔街日报》、《旗帜晚报》、《斯特拉德弦乐杂志》、彭博社等各大媒体撰稿,十余本关于音乐的著作被翻译成13种语言,其中包括全球热销的《大师神话》和《谁杀了古典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