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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吃有穿,医疗、教育、养老兜底服务跟得上,这个小目标在云贵川渝连片贫困区实现,也很不容易。
这一片地区,比如我的故乡镇雄,干扶贫,是一件非常连贯的政府任务,历经共和国成立的各个历史阶段。
改革开放前,生产队大集体劳动,对失去劳力的社员实施五保。五保是什么?就是“吃、穿、住、病、死”这五样大事由生产队负责。政府对贫困户实施救济,发点粮食,发点布匹,也先从五保户来起。病了,到大队卫生室打针吃药,五分钱挂号费也免。
五保户,就是现在的建卡户。有的五保户很出名,县、地区、省的各级领导都知道他们,比如我们寨子里的叶书记。
五保户,基本是绝望户。无儿无女病弱老残愚,民政建档,公社、大队、生产队保持关照。有大集体在,五保,基本可以执行。我们寨子里的五保户,分粮食按平均数分。秋收季节每晚分粮,生产队派人送上门。棺材板由队里造,生养死铺定,他们活着。
五保吴大嫂,学了推拿擦,帮人家小孩刮个痧摸摸肚子,搏声好评。叶书记,包了请客传消息、背死人望钱这样的活。五保户,活在那个时候,多数人还是有尊严的。
除了民政,我记得粮食局也管救济。我爹下乡,怀里揣着小票本,落实贫困确已缺粮的农户,给点回销粮。市价与国家价,差着两倍,很有精准扶贫效果。
后来,改革开放了,普遍的生活改善,吃与穿基本不是问题。集体没有了,五保户分到土地,有的生产队特意分双份地,让五保户当“地主”。起初,租地种烟种粮,地租份子粮可以养活五保户。后来,劳动力进城了,没人租地,租地也给不起粮,或者少给。主要问题,种地成了赔本活。五保户因此失去“集体土地”支撑,全靠民政救济。
民政救济,问题是不连续。虽有档,并不经常发钱。我在乡下的时候,与民政干部聊,知道他们主要掐时间,根据各户情况定访,害怕饿死人。饿死了是大政治,自古如此。
然后,逐步建立起低保制度,每月每人给几十元钱,逐年加,也要过百元了。一度时间,低保指标,掌在乡、村、社干部手里,帮人整低保有回扣,优亲厚友难免。
吃低保成光荣的事,我是听老妈讲的。老妈说她只有老党员补贴(组织部给的),一年一点点,而低保月月有,谁谁谁都有,她也想有。而且,人家比你混得差的,父母也有低保了,我没有,你也没面子。我问老妈手里有钱没有,我妈说还有,存起一些。我担心老妈钱少,赶紧又掏,我说我养得起老妈。但我妈认为,沒吃到低保是丢人的事。那个文化环境,我也无法。
我妈吃长素,每次头昏了都是营养不良,弟弟让人给她输氨基酸、脂肪乳,每次的费用够她吃一年肉、油,钱用于药而不用于“食”,弄反了。
后来,老朋友帮忙,说老妈是老村干部、老党员,该有低保的,每月给五十元。我妈特高兴,一是组织未忘记她,二是也低保了,有地位。
对吃低保的纠结,在我妈这种“老共”身上,体现最彻底的是我岳父。老志愿军(四十三师剿匪边防团炮兵),老农协干部,土改时入的共产党。他有老军人补贴,土地征用了也有低保。他自己有低保,也骂别人没出息吃低保。他认为“低保优亲厚友”是腐败,骂人不分对象,连子女也骂。讲原则成“恨腐主义者”,问题是他也接受低保的。
对于低保指标,在乡村的运用很广泛。干部们用低保来奖励村民在计划生育、征地拆迁中的支持。有些低保是土地征收后的对价。所以,极端恨腐主义者,如我岳父,看在眼里也无法骂,人家地没了。
扶贫攻坚几十年,以工代賑,农业局的差事。让农民修田、整地、土壤改良,国家出点钱补贴。想法很好,实际一笔糊涂账。假项目很多,钱却用掉了。原因,那点钱只够装个门面,干部群众并无动力,上下齐心糊弄过去。钱,县里留点,乡里用点,村里抹点,干糊弄活的农民有点,追究谁的错我看都没道理。以工代賑,交通局的会留条毛路,效果较好,因为容易动员农民。
好了,到近几年精准扶贫。国家有点财力,刚好投资也下滑。这一轮注重贫困地区基础设施投入,修高速、高铁、乡村公路,补了投资不足的短板。贫困户建档制卡,一户一户辩别,争吵声不断。大家争取入卡,一入卡,从各种补贴到孩子读书就业,都有好处。更“光荣”了,整不到卡户里去,也没面子。故乡有一百四十多人集体揭露“干部优亲厚友”,就是这种争“光荣”的闹剧。腐败,或许有。大概率,我看是争“光荣”。
扶贫攻坚,从我们的父辈干起,到我们,到我们的儿子辈,几代人下来,新农村都建设了三次,从土坯房到水泥房。大家总结说:“扶贫要扶志,扶贫要扶智”,这个很对,但也是强者的话语。比如我,行业转冷经营不下去,我自己转行,摸索前进谋生,不靠政府。但是,走不出农村的那些父兄子侄,在农业整体亏损、经营难继的前提下,争入卡的“光荣”,我也可以理解。外面的人,不要站着说话议论,因为,人家的“腰疼”你不知道。
这一点,我却深刻地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