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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周同许力为兄散步爬山,他说自己下乡时入矿坑背过煤,问我瓦斯是不是一点火星就点着。
我说当初你我下去背煤的那种窖,一米二高,人要躬身爬行。可是,它们都掘进不深,百十架木而已,瓦斯会从地表渗出来,煤里瓦斯的含量并不高。真要进到深部,井壁与皮带上输送的煤都冒着气,没通风稀释,一点星火就爆燃。
下煤窖,背夫都是快进快出,每次摸黑下去,急急走到工作面(旧时称尖子),锤手迅速装煤,彼此也不多话,通常问句:“今天几回了?”,锤手要靠“几回了”来判断时间,决定到不到外面休息吃饭,或者让背夫把自己的饭锅带下去吃。背夫装了煤,尽量快地憋劲往外走,一定要到了外面腾空筏子里的煤,才伸个懒腰,深度呼吸一下。
其实,对于矿工,这也不算很难。然而,下过煤窖之后,对黑暗的记忆会永存,再也抹不掉;从此也会不怕走夜路。
还有另一种窖: 粪窖,下去也会死人的,文献里不怎么听人说起过,因为我下过粪窖,在这里就便讲讲。
农村每家都要有粪窖,人畜大小便往里装。当下改造厕所,倡道文明,就便建成沼气池。
我们小的时候,生产队到每一家挑粪,是按担数评工分的。小学生除了读书,通常的劳动就是割草喂牛养猪,还能积肥。这个粪池子里的牛马猪粪评下的工分,占家庭收益比例也不小,干得好的有10%吧。
挑粪挑到最后,粪池子底全是沉沙,也叫粪渣。沉沙也肥,也要挑到地里去。生产队会出一个工,让每家都下去把深沙除了。
我家的粪池子,有几年都是我除的。脱光了穿条短裤下到池子底,上面的挑粪男工把桶一只只放下来,我把沉沙铲到桶里,然后他们用绳子提出池子口去。大约要铲六、七挑,足够干一个钟。
这一个钟,下面有多臭就不摆了,反正“脏、臭”之极致无与类比。因为有一个工的奖励(0.2元钱),我妈让我下去,我就下去。除完沉沙,出了粪池子,我会作几个深呼吸,迅速跑到我家旁边的大鱼塘里,一边游一边洗。游累了,赶紧又去水井边,木瓢舀水冲净全身;这样,苍蝇子们才不会追逐我。
有下粪池子的经历,在垃圾堆旁我也能淡定吃饭。记得我们读镇雄一中的时候,七十几人挤着住一间宿舍,幸好窗子都是坏的,又是瓦房,透气性自然不比寻常房屋,让汗臭熏不了人。但是,少数同学胆小,深夜大小解赶急,出门就整在楼梯口的也有。那个楼梯间的臭,也有些仿粪池子。我们这些农村住校男生,我看大多数见了也都淡定,少数不淡定的,也仅是走快一点,骂一两句。可见,下粪池子,我们有共同的记忆。
生产队挑粪,粪池子除沉沙这活,第一个下去闷死了,第二个下去救人的也闷死了。这样的事故,我只是听过,并沒有见过,但那些年是累累听到的。我若见过,今天大家也看不到我唠叙,因为我可能是闷死的第一个,者第二个。
一个人的生命历程里,经历黑暗与脏臭的时候,不要怕,但要小心。一步一步下来,会增加你面对生活的勇气,会减少你的矫气。等你老了,回忆往事,才明白贱命为何都是高贵的,你才会懂得“平等”的意义。
我这样的人谈“平等”,自然与书上那些概念不怎么一致,但我还是唠嗑一下,唠嗑一下而已,什么世道也免不了“平等”的追求,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