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一年一度的五四青年节。

昨天，天很热，我在健身房里跑步，面前的电视机正在播放一台全国大学生校园文艺会演大型晚会《五月的鲜花——永远跟党走》。我跑得大汗淋漓，大学生们演得激情澎湃，彼此同步了四十五分钟，我觉得比平时更累。

青春在舞台上飞扬。场面壮观，一如既往。唱是大合唱，几十人上百人嘴巴一起闭合，眼神共同坚毅；舞是集体舞，几十人上百人动则整齐划一，定格永远是45°的深情眺望。这么多年来，除了高科技在舞美设计中渐渐广泛运用之外，绝大多数的大型歌舞汇演如出一辙，差异不大。从儿童、老人到大学生，只要参与到主旋律之中，就自觉不自觉地展示政治无比正确，立场无比坚定，情感无比激奋，可偏偏展示的方法又无比单一，于是出现了形形色色的木偶剧。所有这些大型汇演的主题往往非常崇高，不是要歌颂什么就是要弘扬什么，更多的是两者兼而有之。如此庞大的使命，我觉得无论儿童、老人、大学生都是承载不了的。因为时值五四，为了应景，下面我只跟大学生们谈谈。

步入大学时代的人，经济上虽然没有独立，但人格已经独立而且正趋向于成熟。书本里专业知识的学习很重要，那是你日后谋求饭碗养活自己和家庭的资本，然而，一个合格的大学生，也不应该忘记在书本之外，训练和培养自己的独立思维、自由思想和理性思辨，形成对外在世界的、符合良知良能的完整的内心判断，懂得如何巧妙拒绝任何强加给你的指令。你不能随意丧失自我，淹没在众人之中，去唱一些你其实不接受的歌，去跳一些你其实不理解的舞，去做一些你明知道空洞无意义的事情，你可能不知道，服从型人格和工具型人格就是这样形成的，会导致你的人生朝错误的方向发展。你要清醒地告诉自己：我不是谁的花儿，可以被任意采摘；我是生长在自己生命时空中的大树，属于天空和大地，只有岁月才有权给我刻画年轮，渐渐让我呈现人生价值的上升刻度。

你来到这个世界上，最需要你负责任的人其实就是你自己。当然，你有权选择跟谁走，甚至可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根扁担扛着走，你有选择生活方式的自由。世间种种，千姿百态，有人在拼命讨论革命，有人热衷于星座，有人一天到晚研究着河边的石头和户外的蚂蚁，这些不仅都无可厚非，而且也值得尊重。但是重要的是，做这些都应该是发自你内心的爱好，一种纯粹个人的需求呼唤你投身其中，而并非屈从于违背个人意愿的强迫。哪怕你有功名利禄升官发财的强烈渴望，你也可以通过正当途径去获取，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够独善其身，但你至少应该做到不扶同为恶。如果你深陷其中，就吾从众，也同流合污，那么，你把自己自甘堕落成了工具，恭喜你，你实现了100%的物化，接下去你还有升级为生化武器的远大前程。

这个社会必须越来越美好，因为你还有未来，未来你还会有你的孩子。为了让你自己和你的孩子可以在未来过上一种真正平等、自由、有尊严的生活，从今天开始，你就应该自尊自重，不怕孤立地求异，不但思想上认为而且行动上做到：没有谁比你自己更重要。有人能够改变你的成绩单、履历表和档案资料，然而没有人能够改变你的人格和才能，只要你拒绝改变，只要你抵御住欺骗、恐吓、威逼和利诱，只要你和急功近利、混淆是非保持距离，你不断淬炼自己，就会收获生命光芒的迸射。那时候，你必将享受人之为人的无限喜悦，而远离人之为别的什么东西的痛苦和悲哀。

你所熟知的著名教育家张伯苓说过“就是因为坏人都在台上唱戏，好人蹲在屋里叹气，”这个年头儿才越来越糟糕。为了这个年头儿越来越美好，请你不要唱戏，不要叹气，不要被工具，不要空洞的弘扬、歌颂、深情和坚毅，持之以恒做好你自己。

每个你如此，请相信，终有一天，每个儿童、老人和大学生，都会展示出真正属于自己的歌声和舞姿。这一天的来临，将使你感叹：这个社会，原来可以如此美好。

二0一二年五月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