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娘子与许仙的故事早已流传于民间，90年代热播的电视剧《新白娘子传奇》即是取材于此。然而，谁要被它最后的所谓的“大团圆”结局所迷惑，从而不把它当作一部爱情悲剧来看，那么只能说明他并没有读懂。    
     很小的时候看《新白娘子传奇》的最后结局时便感到匪夷所思——当时想，白娘子与许仙历尽坎坷终于成仙升天固然是众望所归，而法海这一专喜拆人因缘的大反派竟然也一道随之升天便难以理解了。当时阅历不深，不能理解很正常，然而谁要始终把一部《白蛇传》理解为对“自由爱情”的礼赞，那么他就大错特错了！
     在我看来，一部《白蛇传》礼赞的恰恰不是自由结合的浪漫爱情，相反是它的对立面——封建礼教。法海向来被人们视为“多管闲事”的典范，虽然我并不像中国现在一些想像力超级丰富的编剧们那样把法海的这种“多管闲事”的动机视为对白素贞的爱恋，以及对许仙的嫉妒，但我还是认为，法海是一个顽固的封建礼教的卫道士，因为在他看来，白素贞与许仙的结合无疑触犯了“人妖殊途”的天条——也就是在这个人妖相恋的故事世界里的封建礼教。
     纵览《白蛇传》，前半部分写的是千年蛇妖白素贞如何为报恩而与许仙在西子湖畔演绎的一段浪漫的爱情故事，虽然其间法海这一封建礼教卫道士的幽灵像乌云一样不时出现在他们生活的周围，出现在这一爱情故事的发生地——苏州城的上空，但是故事的基调仍是明快的，轻松的，人与妖的相处虽不时出现危机，然而其解决之道仍是机智的，诙谐的，如同爱情本身。然而在《白蛇传》的后半部分，整个故事的基调为之彻底地一变！乌云已经完全覆盖了苏州城的上空，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所有的这一切在白素贞为寻夫而水漫金山寺那一刻来了一个总的爆发！
     其后的情节为大家所熟知，故事的色彩也比前半部分更加晦暗了。大体上是白娘子被压在雷锋塔底，软弱的许仙做了法海的弟子，其后是白娘子与许仙之子许世林中了御赐的新科状元，回乡拜倒了雷锋塔，救出了母亲，一家人团聚，最后白娘子与许先双双成仙升天，当然一道的还有那个“多管闲事”的法海。白素贞当年为了追求自己的爱情对天条（其实就是神化了的封建礼教）的反抗最终换来了二十年的囚禁生涯，直至最终在儿子的“孝道”中得到救赎，至此，《白蛇传》作为一部道德规戒、劝世故事的本来面目便已昭然若揭，而不是像我们一厢情愿地想的那样是对自由爱情或是感恩的礼赞，因为在故事中爱情并没有取得胜利，相反，是失败了！
     故事的最后，中了御赐新科状元的许世林回乡拜塔救母的情节安排得颇具深意。拜倒雷锋塔的其实不是许世林的“孝感动天”，而是他“御赐新科状元”的身份，往更深层次说就是“皇权”！许世林在雷峰塔前的一步一拜与其说是拜的自己的母亲，不如说是拜的是至高无上的封建礼教，代替自己的母亲向它赎罪。而如今他自己“御赐新科状元”的身份已使他成为了封建统治阶级中的一员，从此以后他便要担负起封建礼教在人间的捍卫者的角色了。封建礼教叛逆者的后代竟成了它的捍卫者，这莫不是一种讽刺！而这一切都与白素贞与许仙的爱情无关了，他们的爱情早在白素贞被囚，许仙屈服于法海那天便已经终结。以封建道德中最重要的元素——“孝”来化解这人与妖之间的一段“孽缘”（对凡是违反封建礼教的爱情都是如此称之），这不能说不是很高明的。叛逆者付出了代价，封建礼教也显示了它的所谓“慈悲”，莫不皆大欢喜。
     我不知道那最后升天的白娘子与许仙，他们此刻还有勇气像年轻时候那样去爱么？他们终于由封建礼教的叛逆者转而为封建礼教所承认，这固然造就了一个“大团圆”的结局，然而这真是他们所追求的吗？成仙固然可以长生不老，但是这种作为一种道德偶像形式而存在的不朽是否比其在这烟火人间与心爱的人相守短暂的一生更有意义？
     我已看透了这些统治者所完的把戏了。当你刚开始以一种现实既定秩序的叛逆者的姿态出现时，它便以种种借口拼命打压你，而当这种打压不见成效时便试图改造你，同化你，把你拉入体制之内。白娘子与许先的命运是如此，宋江的命运亦是如此！
     这便是我为什么说《白蛇传》是一部悲剧——一部爱情悲剧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