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年始,我久居深山,远离文苑,形同半隐。一日于村店偶翻省报,有编辑马晓芸君撰文,言作家、诗人陈所巨不幸走了。我当下怆然,以为眼误;再三研读,犹疑此所巨非彼所巨。夜间电询沈天鸿先生,得到确信,是可恶的癌症夺去所巨先生鼎盛的创作生命,逝年才59岁,痛哉惜哉!
诚然,我与所巨先生交浅,自上世纪70年代以来,也只有数面之缘。但仅此数面,我自忖对先生印象还比较深刻。70年代初,我还是文学上的迷途羔羊,而先生诗文已以饮誉海内。某日,金晓武君对我说,陈所巨到枞阳来了,现在孔祥彪家里,我们去见一见。晓武是我文案上的搭档,对文学有共同嗜好;同时,他与所巨先生都是桐城人,对先生有更多的了解。就这样,我们怀着景仰之意抑或还有些许忐忑,与先生初会。祥彪把我们介意给先生,先生一一握手,勉励我们搞文学要持之以恒。他还说,这是桩苦差事,你们看我,两眼都熬红了。这时我才发现,先生略显清癯,双目微红,始知写诗并不比写小说轻松,同样要付出心血的。由此可见,所巨先生是个非常勤奋务实的人。
90年代初,我加入省作协。应我之邀,省作协常务副主席段儒东先生来汤沟古镇做客,同行有《清明》杂志社主将季宇、倪和平诸君;叶全新也从县城赶来作陪。席间,我们拟定翌日游浮山取道桐城,让陈所巨他们也出点汗。傍晚,专车抵达桐城时,所巨和白梦诸君远道相迎。我觉得所巨先生发福了,比过去富态多了。盛宴之中,觥筹交错,谑语正言,妙趣横生,大抵是文人故态也。所巨先生盛扬桐城丰厚的历史文化,熏陶了一批又一批或真或假的土匪,包括在座的土匪。此说令众人捧腹大笑。我觉有点逆耳,便斗胆进言,桐城优秀的历史文化底蕴,我们枞阳人至今还沾光。我的未竟之意是,“桐城文派”三祖方苞、刘大櫆、姚鼐都是枞阳人,只是那个时代枞阳隶属桐城……所巨先生自然明白我的话意,他微微一怔,继而欣然举杯说,此言有理。来,我们南北老乡同干一杯!我一饮而尽,心中有点内疚,觉得所巨先生是个豁达大度之人,他并不计较乡中后学的桀骜不驯。后来我还听说,所巨先生扶持文学新人也是不遗余力的,如本乡某君,他成名前也曾得到先生的指点和力荐,并传为美谈。
94年,《安徽日报》举办“焦陂杯全国文学大奖赛”,所巨先生力作(篇名已忘却)荣赝一等奖。拙作《国道风雪人》与季宇名篇并列第三名。因此,我们有机会同登颁奖台。此次大赛是由焦陂酒厂协办,奖金之外,与会都得到四瓶焦陂美酒,唯所巨先生领了两份,因他携长公子与会。段公开玩笑,说陈所巨是从不吃亏的家伙,领奖都领双份。所巨先生大笑,他说有酒就好,有好酒更好!据此看来,所巨先生嗜酒也不在鄙人之下,真乃诗仙也!
往事如烟,先生已经作古,但其音容笑貌在我脑海里却更加清晰,更加生动。我与所巨先生最后一面是在宜城的安纺宾馆,我们都参加市“作代会”,先生同我说了一番知心话,使我怆然,使我伤感,人在生命的低谷,有人示好是难以忘怀的;我们都说了些什么?事关文坛的阴暗面,不说也罢,就让他知我知吧。
所以巨哉,有诗文七卷300余万字存世。愿先生九天之上再挥如橡之笔,使吾乡文风得已延续并不断光大!
2005.12.8《安庆日报》副刊。此处略有增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