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还没走近老礁石，啦啦就汪汪地叫起来。

我赶紧招呼它，它就跑过来，一口一口地拽我的裤脚。

我抱起它，说：“我就知道你死不了嘛！啦啦，我想你呀！”

“它也好想你的呀！”一个女孩的声音。“它一听见你的脚步声就从我怀里挣扎出去啦。”

没错，女孩是水婴。

“水婴啊，”我说，“谢谢你啊，你帮了我大忙啊！现在我已经明白，下河救人那回，是玻璃船儿在水里做了我的一盏灯笼！”

水婴说：“是的，划子哥。玻璃船儿的确做了一盏灯笼。可那应该说，是你自己帮了你自己的忙，是不是？——划子哥你人好，就应该得到帮助。我妈妈说，中国人有句老话，‘吉人自有天相’。”

“可是，玻璃船儿已经摔碎了，总共碎成了一百二十七片！”

我把盛了玻璃船儿碎片的铁盒子拿出来。

“你数得这样仔细，说明你是深爱这只玻璃船儿的！是不是？”水婴说。“让我拿去吧，看看妈妈有没有办法！”

水婴去了又来，相隔大约一个小时。她递给我一只玻璃船儿，说是妈妈帮了忙，做了修复。

我赶紧认认真真地摸个遍，这只玻璃船儿，一点破绽也没有。

我说：“哇，谢谢阿姨！阿姨真棒啊！”

水婴说：“我妈妈先是知道你寻找爷爷的故事，后来又知道了你下河救人的故事，她越来越喜欢你了。划子哥，我妈妈刚才说，你拿玻璃船儿扣扣眼睛，看看会出现怎样的结果呢？”

我就把玻璃船扣在眼睛上。从船头到船尾，它的长度正好扣得拢两只眼睛。

“你有什么感觉没有呢？”水婴问我。听口气，她也挺着急的。

我说，没有什么感觉。

“那还是不行……”她说，“妈妈刚才也说不一定的……”

过了一会儿，我开始觉得鼻腔里凉爽起来，空间渐渐开阔，脑门里像有什么东西开始流动。耳朵里面有一种声音，特别像一波一波的海浪拍击礁石。

“划子哥你多扣一会儿，”水婴说，“想一想太阳，或者云彩和星星。不，不必想云彩和星星，就只想太阳，太阳最明亮嘛。是不是？”

我就想太阳，想中午时分，太阳照在头顶上，红蓼河里会反射出一片强烈的亮光。

我大约想了十来分钟，耳朵里的声音消失了，我把玻璃船儿揭开，啊，我的天啊，天啊，我看得见啦！

我看见，海人儿水婴穿一身海蓝色的衣裙，两根带子在风中飘动；她头发不算黑，有点酱红色吧；粉红色的脸盘仍然嫩得像果冻一样。与“插班”那次相比，她的身材长高了不少。我看见了大海，看见了蓝天，看见了黑色的礁石，看见了雪白的浪花，看见了远方的轮船和天水相连的那条模模糊糊的线……

喜极而泣，我的眼泪哗一下流下来。

“水婴！”我说，“我不知道怎样感谢阿姨！我一定要当面感谢她！”

“划子哥你别客气。”水婴说，“我妈妈不要你感谢。妈妈现在忙，她也脱不开身。”

“我……”

“我想，你今天也许可以坐船回家啦。”

水婴不等我说什么，反过身去，扑通一声，跳进海里不见了。

“伊而——伊而……”小狗汪汪，朝着水婴消失的水面叫唤。它大概以为她出事了，焦急又伤心。

“啦啦别怕，水婴没出事，她是回家了。”

我安慰着小狗，把玻璃船儿揣在怀里。忽然，我觉得它好像在动，像一只青蛙或者一只小鸟。我拿出来一看，船尾上竟生出了一条铅笔长的橹。

我就想起了刚才水婴的话。她说我今天或许可以坐船回家，什么意思呢？

我不敢冒冒失失地把玻璃船儿放到海里，我怕沉下去不容易找回来。我来到红蓼河口，在水最浅的地方，把玻璃船儿放下去。我说：“玻璃船儿啊，我想回家，你能帮帮我的忙吗？”

不想，那小东西呼一下就变大了，它变成了一条能够容下我的“划子”。

我就抱着小狗啦啦上了船。我试试那橹，可以摇动的。我的信心一下子就坚定起来。我摇着我的玻璃船儿，逆流而上，一点也不费劲儿。今天是这辈子最不平凡的一天，我唱起了爷爷教我的渔歌：

半颗颗星来一寸寸风

桨梢梢溅起来月光明

扁担长的鲶鱼推船走

箩筐大的河蚌泥里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