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0月29日——2018年11月3日，这是深足从中超到中甲，又从中甲到中超的全过程。7年零5天，整整2562个日日夜夜，深足在若有若无的希望中跌跌撞撞，曾经得过半程亚军，又曾经离降到中乙一步之遥。2018赛季30轮比赛中，深足只在第14轮坐上过第二的位置，竟然在最后一轮回到这艘救命的方舟，完成了不可思议的救赎，最终重回中超。

梦一样，恍惚中……这是现场所有人，包括教练队员、球迷、记者最大的感受。跟了深足20多年的资深记者张蕾说：“头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写什么好了。”这几乎是所有记者的心声，大家在场地里不知疲倦地奔跑、跳跃、呐喊，没有冲超庆典，也没有事先准备好的庆祝仪式。俱乐部准备了庆祝T恤和鲜花，现场观战的市领导也穿上T恤走到队伍中，一起唱一起跳。看台上的观众久久不愿离去，即使场地里的一切都显得杂乱无章，但是没人有意见，无论谁起头，都会有人跟着呐喊、欢呼。球迷阿龙履行诺言，在看台上剃了光头。深圳球迷联盟主席孙智敏也跟着被剃了光头，还乐呵呵地发了个抖音。

深足队员拉着一条横幅“荣耀终归深圳，胜利属于球迷”绕场一周。这是庆祝的高潮。

横幅，在深足的这7年有特殊的标志意义：2011年那个降级的夜晚，有球迷从看台跳进场地，冲到时任主教练特鲁西埃面前展示了一条横幅：“希望您把深足带回中超，不然做鬼不放过您”；3年后，2014年足协杯对鲁能，又是一条横幅：“球员生活已无法维持，还我血汗钱”……

再乐观的人，恐怕也不会想到，仅仅4年之后，“中超，我们回来了”的横幅会出现在深圳体育场。

难道，这一切不像是梦吗？

欠薪撤资差点降级，深足几乎消失

中超元年冠军、亚冠四强……这是深圳球迷说起自己球队的时候最经常讲的光辉历史。很遗憾，就从那个恒大之前中超球队在亚冠的最好成绩开始，深足进入了直线下降的轨迹。健力宝离开后，投资方不断更替，主力队员一个一个离开，深足逐渐变成了无基地、无梯队、无人过问的“流浪者队”。

2006年和2007年靠着“烂船还有三斤钉”提前保级，2008年球队由深圳市足协托管，在最后时刻算是神奇保级。这种“神奇”持续了两年，深足有了“中超不死鸟”的外号。2011年，深足请来了特鲁西埃，没想到最充满期待的这一年却早早降级。

2013年，球队获得了“半程亚军”，一度点燃了冲超的希望，但是下半赛季迅速掉队。

2014年，球队严重的欠薪问题已经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7月16日足协杯主场对山东鲁能，深足队员采取了背对对手30秒的方式，并在赛后拉出“请求政府足协帮助，球员生活已无法维持，还我血汗钱”的横幅。最严重的时候，时任主教练李毅的双眼急得像两个灯泡，饭堂停伙了，有的小队员身上只有几十块钱，连楼都不敢下。好几次，训练结束后球员无法打开酒店房间的大门，因为欠费被锁了。就连那个背对对手的决定，都是队员们在一个狭小的、已经停用的健身房中想出来的……

当时的深足董事长万宏伟，4年后也出现在深足庆祝冲超成功的现场。佳兆业接手深足后，他仍持有俱乐部10%股份。只要在深圳，他几乎每场比赛都到现场。几年不见，老万多了几分淡然，他慢慢地走在领导后面，静静地享受着整个沸腾球场的疯狂。

2015年，深足面临两大难关：撤资与降级。万宏伟千辛万苦选定的接手企业出现了严重的问题，赛季刚过半就已经难以为继。那一年，深足连续多轮排在倒数第二、第三，离降级一步之遥。临时救火的李海强带队在第25、26、27轮连胜，深足最终比降级区多两分保级成功。作为亲历者，无法不感叹：是很多很多人傻傻的坚持，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付出，延续了这支球队的血脉，也许这就是深足的命吧。那一年，深足是真正的“不死鸟”。

2015年12月4日，深圳市委常委、宣传部长李小甘带队调研深圳市足球管理中心，运营深圳多个体育场馆而成为深足接手方热门企业的佳兆业，终于开始了与深足的关联。2016年2月23日，离转会窗关闭还有5天，佳兆业终于正式成为深足投资方。9月，《深圳市足球振兴行动计划（2016-2020）》发布，提出“2018年拥有中超球队”的目标。

深足的故事，就这样逆转了。2015年好几个拿着欠薪白条或者合同期满离队的队员，后来颇有几分自嘲：“唉，没想到倒在了黎明之前。”

致敬仍然坚守的，还有已经离去的

2011年10月30日的《深圳晚报》头版，有高永标和儿子高兴林的一张大照片，当时他们举着一个牌子：“老子会回来的”。深足冲超的这一天，高永标带着儿子早早赶到深圳体育场，手上拿着的是“七年了！老子终于回来了”。两个多小时后，他领着儿子冲到深足主教练卡罗身前，把憋了7年的话当众展开。那时候，看台上到处都是“老子回来了”的标语。

“那几年深足一年比一年差，看着很心痛，好好的中超冠军折腾几年竟然降级了，所以当时写下‘老子会回来的’，是希望深足能争气。”老高如今还有点愤愤不平。那张照片见报后，父子俩一下子成了深足冲超的符号。“每年到了关键时候都会有人提起，算是球队对球迷的承诺吧。”没想到这一等就是7年，高兴林从一个牙牙学语的1岁幼儿，到小学三年级的学生。这7年，父子俩风里来雨里去，深足比赛一场不落，无论成绩如何起落，他们都在固定的位置为球队加油。很多人感叹，高永林和儿子，是这个只认结果的冲超日中一股让人陶醉的清泉，他们代表了传承和挚爱。

阿冠（中）为深足助威。

还有一个球迷被深深铭记，他叫阿冠，一个从小看深足长大的铁杆。2004年看完深足一场比赛回家时，阿冠突然昏迷，后来被查出了脑部有肿瘤。从那时开始，阿冠一边接受难忍的治疗，一边到现场看深足，从深圳体育场到惠州再到宝安，他一路随行。2016年，23岁的阿冠永远离开了钟爱的深足。就在深足冲超的一瞬间，现场有很多球迷呼喊着阿冠的名字，告诉他遗愿终于实现了。

7年时光，很多人来了，也很多人走了。深足队中已经没有一个球员从降级时留队到现在，只有两个“旧人”还在，一个是翻译唐明明，另一个是队医李博。虽然现在的“深足”与7年前、与14年前已经完全不是一回事，但是因为“深足”这两个字，这些人还在，感情的纽带还在。

3年20亿？其实是一把辛酸泪

接手深足3年，佳兆业到底在深足身上投入了多少钱？这个自然不会有官方说法。比较流行的说法是20亿，从公开的财务信息和市场环境来看，这个数字即使夸张也不会太离谱，但是考虑到深足原来一穷二白的基础，从球队入住五星级酒店到基地宿舍全面装修，从购买大巴到训练草皮的全面更换，经过3年的不断争取和不断建设，深足目前的硬件条件和后勤保障已经达到了历史最高水平。再加上第一年就还清了深足的所有历史欠债，从保级队到冲超队买了多少内援外援？3年5任教练的薪资和违约金……近两年，深足四面出击，与市内市外的青训体系达成了多项协议，基本落实了球队的梯队组织，这一笔笔一件件，即使真的花费了20亿，算下来也就不算天文数字了。

这三年的每一年，深足在中甲的投入不是数一也该数二了。如果算三年总账，深足也绝对不会跌出前两名。这是深足冲超的基础，也是佳兆业作为一个房企的决心。

与恒大、富力、华夏幸福、权健相比，佳兆业冲超的步伐不够快，过程也曲折得多，这当然与投资方和俱乐部的理念、管理有关，但也是建立在深足中生代球员缺失的尖锐问题之上——2005年开始，深足每年都会出售队中的主力队员，一直到卖无可卖。老队长郑智不算，目前活跃在中超赛场的前深足球员，就有程月磊、范晓冬、丁海峰、弋腾、张野、张文钊、惠家康、陈杰等一大批，算上从深圳的青训系统出走的当打球员那就更加多了。如果这些人都能留下来，深足也不至于在中甲摔打7年，佳兆业也不至于想花钱买人却处处碰壁。这是深足冲超的最大阻碍，也将是未来保级的绊脚石。

随着中甲外援政策的逐步收紧，深足这两年愈发困难，无论是埃里克森还是王宝山，虽然都非常努力地试图引进合适的球员彻底提升深足的实力，佳兆业团队自己也总结过，的确花了不少“学费”，但是每一个深圳球迷心里都很清楚，球队的实力在中甲并没有绝对的优势。

深足现任董事长，在深圳长大的麦帆说：佳兆业接手深足3年打了90场联赛，场场都有血，场场都有泪。尤其是肩负集团特殊使命的阶段，压力更是难以让外人道。虽然投入是历年最多，但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要求下，这3年深足上上下下的压力，的确是过去20多年的顶峰。

积分最低冲超队，保级笨鸟先飞

冲超的庆祝过后，很多人提到了王宝山，去年接手的他带队完成了一个非常高效的冬训，也引进了甘超、徐洋、李晋庆等等成为深足冲超功臣的队员。但是很可惜，他没有机会完成最终的任务。

4月初，俱乐部迅速做出决定，由上赛季带领大连一方冲超成功的卡罗代替王宝山，这个决定的迅速、保密和决心之大，是佳兆业接手深足3年来的第一次。卡罗成为了连续两个赛季带队冲超的奇迹主帅。他很客观地承认，今年比去年带大连一方要困难得多。事实上，深足只在第14轮真正进入冲超区，在其后半个赛季中，一直在三四名之间苦苦挣扎，并且不停地与浙江绿城上演“你不赢我也不胜”的奇葩剧情，在最后一轮“谢天谢地谢梅州”之后，深足才真正实现了奇迹冲超。

数据不会骗人：在中甲扩军至16队以来，深足是冲超球队中积分最低、丢球最多、赢球场次最少的一队，这代表了深足冲超的幸运，但是也明确了下个赛季在中超的“保级”大战已经打响。

卡罗承认球队有很多方面需要反思，他也明确表示，关于明年的计划和目标需要俱乐部确定后自己才能开展工作。“要在中超站稳脚跟，我们还有太多太多要做的实事。”从目前情况看，未能带领大连一方征战中超的卡罗，基本确定也将在深圳实现自己的“冲超”理想。对于他来说，深足的团队能力、比赛节奏、攻防质量都需要迫切提高，几乎没有一个环节能完全符合中超的要求。如何在收紧的政策与实际投入、俱乐部目标之间找到平衡，是他能在深足帅位上干多久的关键。

从佳兆业接手深足开始就成为总经理的李小刚，承载了这3年太多太多难以倾吐的辛酸，与球迷的关系也分分合合，这个赛季也因为成绩问题被降格为“常务副总经理”。他明确表示，冲超成功实际上只是一个开始，佳兆业投资深足绝对不只是为深圳带来一个中超名额而已，获得亚冠名额甚至更高名次才是集团希望达到的高度。但是具体怎样做，在新的经济环境下，佳兆业这种持续的高投入能坚持多久，目前看都是未知数。市文体局和市足协的领导，都已经在深足冲超成功后提出了尽快为明年做计划和准备，也希望吸引更多深圳企业一起加入到深足的建设中。

冲超成功后第二天，深足俱乐部的高管以及卡罗团队都到香港面见老板郭英成，除了商议即将在月中举办的盛大冲超庆典，也需要开始商量明年的全盘计划。离开了中甲熟悉的环境，对于这支中超元年冠军来说，一切其实都是新的。缺人、缺关系、缺经验，2019已经可以想象到困难。“希望大家能像在冲超时一样坚定支持我们。”李小刚说。至于卡罗，他说了一句：“深足要真正在中超立足，还需要两到三年扎扎实实的工作。”

深足这个梦，到底醒了没？（黎晓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