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于今年10月1日晚10点左右，因脑溢血过世，享年84岁。这一年，北风都没吹过，他竟然先于北风而逝。曾经，我们都以为他一定会是个十分高寿之人，无疾而终起码也应该在10年以后。籍此造成的心灵地震，震感明显，痛感明显。从此，为人孩子的时代结束了；从此，“老爸”这一称谓，成了远去的背影；从此，主桌上少了一位大家长。

小时候，爸爸是我背后的那座山。所有的痛感，都会展示给他看，仿佛他看过后，痛感，就会自动减轻或消失。他从小未曾打过我，疾言厉色都没有。反而是我妈，因为我的骄蛮跋扈，时常会来一手，制衡一下。每回被妈打了，我总要哭到爸回来，他摸一下我被打痛的地方或责怪母亲几句，我便好了。估计十有八九等不到他回时，就不会坚持一直哭下去，等他回来时，我自己已经好起来了。在爸爸那里，我不知不觉地完成了人生第一回合的见风使舵。

爸妈的个性反差极大。我妈活得个性鲜明，刀子嘴豆腐心。我爸活得沉稳内敛，不以物喜不以事悲。往往是妈妈说了三句话，爸爸的那一句还在打腹稿。爸爸常说，全家人的话，都让我妈一人给说了。面对妈的唠叨，爸一惯淡定应对，没有针尖对麦芒，没有处处分高下的冲动与意愿。所以我妈这位爱嘴上跑马，叱咤疆场的将军，驰骋不了多久，便解甲归田，回归秤砣离不开秤的原初。妈去世之后，爸貌似处之泰然，但凭借女儿特有的敏感，我能感知到“大容量耳朵”深深的寂寞和怅然，他的内心已是失去组织的“由绿转黄”。

我总是把自己身上的优良基因归因于老爸，比如吃不胖、不惹事、不生非、为人实在、忠厚善良、无意竞争和不摆脸色，这些基因非常强大，在家族中代代相传，在族群中一找一个准。但缺点也同样极其鲜明，比如讷于言、不主动、爱谁谁、些许自负和不谋世事。在这些方面，我一直在默默前行，颇具问鼎“长大后我会超越你”的“华表奖”气势。

老爸这代人，艰苦朴素的做派可谓深入骨髓。已有的衣服，没穿坏是不换的，给他买的新衣服，都要等到放旧了，才穿。他从不让我们给他买高档衣服，但也不责怪我们自己数千元的置装消费，知道了，也只是淡淡地说一句，我身上这衣服，几十元，也挺好。我读中学时，一门课程超过80分（百分制），他就奖励我2元（相当于现在的200元吧）。读大学，找工作，买房子，每逢我的人生需要把关处，需要扶持处，皆有他实实在在的支撑。往事之中，有太多的润滑剂……

老爸退休后，长兄彭老大，怕他闲出毛病来，积极带头鼓动，三兄妹给老爸集资股本，让他练手玩，亏了归我们，赢了归他。在我们的极力推动下，兼则他自己也觉得该响应党中央要老有所乐的号召，同时考虑到要完成让子女放心，使人间更美好的艰巨任务。最终放下了他那根红苗正的老干部身段，投身到其眼中曾经扬言的“炒股如赌博”的股海中，开辟了人生的第二战场。

他那个性太适合这一战场了：每天学习，看资料，听股评，做笔记，近看股海风云变幻，却能买定一只股票，咬住青山不放松，间歇做些差价，于泰然自若间，点键成金。2年后，就把我们给他的本金，连同翻了几番的利润，一并归还给我们，用他自己的钱，开始交易。在有生之年，他实现了自己设定的股海盈利目标。周边股民十分尊敬他，买卖常会去征求他的意见和建议，他都会认真给予帮助和解答。连证券部经理都尊称他为“一爸”。一旦有记者到证券公司去采访，经理总会极力推荐老爸为被访对象，但一概被他拒绝：“在这个市场上赚钱，没啥值得宣扬的。”

生命是有死结的，俗话说，“73，84，阎王不请人自去。”老爸在前年安然无恙地度过了人生两劫。一次脚部骨折，一次手臂骨折，一年之内，伤筋动骨200天，但他在危机四伏时，皆稳住了阵脚，有惊无险，人生之舟没有倾覆，人在船在，还没啥后遗症，但却没能避过第三劫。今年国庆当天，还在彭老二家欢聚，彭老大也计划从2号开始，带上他，开始例行的每逢节假日，必全国自驾游之旅，可是第二天早上，就再也没能等到他，下楼吃早饭……

尽管下笔时，已注意节制，不敢纵情铺展叙事，怕大雨滂沱，但还是泪沾襟，算是文字和着泪水宣泄式的掩埋，或是掩埋式的宣泄。爸爸，往生路走好！也放心我们。来世我们还要继续做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