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前一天，去上班的路上，舜耕路堵得人崩溃。

我恍然问，“今天开始高考了吗？”司机答，“不，明天开始。”

想起新闻里看到的“高考工厂”出征时的壮观场景，不敢想象明天的交通会怎样；收音机里，主持人也在聊高考，说高考没把孩子逼疯，快把家长们逼疯了，有家长因为青蛙叫影响孩子休息而去捕青蛙；哦，前天的一条新闻是，有几个安装工不明就里中午去安装空调，惹到了一个高考生的妈妈，从高空泼水逼退他们——高空作业是非常危险的，而这一疯狂举动更增加了危险系数。

总之，看到这么多花样疯狂无所不包的新闻，真的很长见识，想来我高考的那三天（实际为两天半）也真的算是风轻云淡，跟一次放风一次郊游没啥区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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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那会儿考五科，语文，数学，英语，历史，政治。

考场在市区一所学校，我们统一住进电大的学生宿舍里。提前两天，老师带队，带着被褥和课本，跟郊游似的，大巴车轰隆隆拉过去。

六个人一个宿舍，上下铺。那两天老师也不辅导，也不组织上课，最多互相传递一下信息，说有些注意事项巴拉巴拉。我感觉没怎么见到老师的影子，大概他们自己也比较紧张吧，怕把我们也传染了，班主任看似放松的表情背后肯定是满腔焦虑。

我当时刚回归集体生活没两天，整个人都很放松，有一天自由活动时间，我和同学搭了三轮车去市里逛了逛，买了点零食回来。

我回来之后，推门进宿舍，有个在看书的同学抬头看了我一眼。当时我脑子里想：“啊，现在还有用吗？！”

不过，后来我还是装模作样地看了几页书，我最薄弱的就是数学，考试临头想要大幅度提高分数已经不可能了，但是常用的公式再看看，也许还是有用的吧？最起码用到的时候不会记混啊啊，于是，就翻了翻。

背单词啊，看课文啊，背题啊这些，统统都没做。

我觉得那种看似放松的心态背后，是一种说不出来的紧张，所以很难安静下来。很多东西嘴里念念有词，但实际上根本记不到脑子里去，不如让自己休息一下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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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三餐都在餐厅里吃，非！常！难！吃！

我高考有限的几个片段印象里，这是其中深刻的一个。

一桌是十个人，大概八个菜，主食是馒头。我每次吃几口，难以下咽，就不吃了。这种难吃的饭菜一直到很久以后，偶尔出去参加活动要吃那种团餐才能遇到。

噢噢噢，对了，令我感到不解的是，餐厅里居然没有凳子？！我们居然要站着围着桌子吃饭，这给我的一种很奇怪的不尊重的感觉——我也真是矫情，明天就高考了，你还惦记着好好坐下来吃一顿吗？但至今我也不理解为什么要让我们站着吃饭……

那几天就是每次都随便应付几口，没好好吃过一顿饭，也没觉得饿。

第一天上午考语文，我印象里好像自己挺有感觉的，我出考场很早，走在前面，脸上大概是春风得意的表情，心里觉得“我不错啊”，但是随即又想“每次你感觉不错的时候一定考不好，你老实点儿吧”，啊，内心戏真的很足……

哈哈哈，写到这里我真的想笑，不过那是我高中三年经常上演的场景，每次我觉得自己考试不错的时候，都一塌糊涂。

下午忘了是历史还是政治，印象不深了。考完之后天还很早，我们回到住处发现无事可做，又没办法安心看书，就出来散步，我和两三个同学沿着一条路走啊走，出去饶了好大一个圈，大概要好几公里，回来的时候天色已晚。一路走一路聊，没人讨论考试，也没人表达焦虑，就是随便瞎聊。

接下来是数学、政治/历史，第三天上午是英语。

一路考下来，心情特别平静，睡眠也不错，完全没有传说中紧张啊睡不着的感觉，那几天，除了饭菜难吃之外，我还真是没有什么不满意。

我印象中，几十个同学里，只见过一个学生家长来过，带了一些果蔬，我还吃了一根黄瓜，特别鲜嫩啊，一边吃我一边想：我爸妈也真是放心啊，也不说来看看我……哈哈，估计是自嘲多一点。

我考试那两三天都没怎么打电话回去，因为他们估计也不敢问我怎么样，我也不想说。一直到第三天考完之后，我才打个电话说我要回去了。

当时已经木已成舟，大家都没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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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完那天，特别热，太阳明晃晃地晒着，我们几个同路的同学租了一辆车，拉上自己的铺盖和书包，回家了。

我推开家门，只有我妈在家，我爸有应酬出去了。总之，我跟我妈说的第一句话说：这回放心吧，我考的一点都不好！

我妈本来还有点期待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暗淡，然后是平静，没再说话。我嬉皮笑脸地进了屋，放下了东西，讪讪地说了几句其他的话。

从那会儿到现在，我都非常理解自己说的那句话，非常非常理解。我只是希望他们放低期待，我只希望他们能够平静地对待我后来的成绩，我怕他们希望太大以至于失望也太大。

估计那一秒钟对我妈是个沉重的打击。幸好我妈开朗，想得开，大概嘀咕了一句“考不好就考不好呗”，没再理我，张罗给我做饭吃饭了。

……

现在想来，我高考的那三天，就是全世界最普通的三天啊。地球照样在转，每个人的生活都在照常进行，这场考试虽然牵动着全家人的神经，但说到底，它更多意义上，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这也是我对高中那三年的理解。努力学习这件事，虽然是背负着家人的期待，甚至有改变命运的期许，但讲到底，它是我一个人的事情，父母家人的爱使得他们不得不关注我，但最后享受成功的果实或者背负失败的苦涩的，都会是我。

不管是高考，还是其他事情，都是如此。

如果你把别人对你的期待当成一种天然的使命，甚至认为那是为了他们的期待而要做出的努力，那真的是大错特错的事情，你不应该去承担这些，也不应该让他们产生这样的误解。

你对自己的人生负责。而他们也该对自己的期待负责。

当然如果有能力有办法，能够达到和谐是最好的，你尽力而为，而他们也不要求全责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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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一只蚊子叮了，不会影响高考的；没吃一顿美味可口的饭菜，也不会影响高考的；没有家长守在考场外苦苦等候，不会影响高考的……

好多好多事情，根本影响不了高考，是我们因为太谨小慎微太怕输又确实不敢相信自己能赢，才会把一切外部因素都放大，反而没有把考生平时的学习情况、思想状态、精神状态等作为第一要义。

我想起自己高考那三天，觉得特别好玩。

尤其是我们背着各自的铺盖卷像是逃荒者一样四散的时候，我在乱糟糟的人群众忍不住笑了，我想：“这是多么有趣的场景啊。”

到成绩发布，高考是我高中三年里成绩最好的一次，包括我在内，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尤其是我自我感觉良好的语文，接近满分，作为一个语文基础知识被老师批评过无数次的人，我终于扬眉吐气了，而遗憾的是，老师再也不会拿着我的试卷给我一一分析错在哪里好在哪里并且表扬我了啊。

这大概是，高考唯一让我伤感的地方吧。

它是一种仪式，一种结束，一次离开，一次成长。

那三天特别普通，而那三天也真的很特别。它是人生中的短暂的一瞬。

但是在那之前的三年，它让我懂得努力，懂得坚持，懂得成为我自己，懂得我的独一无二才是值得骄傲的东西。

PS：如果豆豆哥长大以后还有高考的话，我也要努力成为我爸妈那样的酷家长，让他自己来自己去，让他自己开心自己哭，等他回到家里，我们再陪着他一起做他想做的事情，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