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9日，我折腾到晚上12点，烤了四个看起来样子还不错的面包，准备等儿子跟着我爸妈从老家回来的时候，给他一个惊喜。

做面包是一件极其麻烦的事情，折腾几个小时都很平常。我欣慰地看着那几个面包，心想：我妈就从来没给我做过这么麻烦的事情！

我妈啊，从我小时候就知道，她是个讨厌麻烦的人——不喜欢麻烦的人，更讨厌麻烦的事。偶尔有什么事情你跟她兴高采烈地说，她可能一句“太麻烦了”，就把你打发了。

在老家，二月二龙抬头是个隆重的节日，这一天，妈妈们都会给孩子做一种菱形的面食，家乡话叫“萁子”（找不到合适的字来表达啊），是一种小零食。

具体做法我并不清楚，应该是在面里放了鸡蛋和糖，各种揉面各种擀皮儿。我之所不知道做法，是因为我妈从来不做，她总是说：“太麻烦了！”从小到大，我们几乎都是吃的邻居家婶婶大妈分给我们的，我妈可能会做，但是不做。

到后来，有人发现压面条机也可以做这个东西，比手工做起来简单多了，我妈好像勉强给我们去加工过一次。

这种事儿，数不胜数，清明节，手巧的婶婶们会用面捏个小燕子、小兔子之类的给孩子，我妈从来不做，我们居然认为这是自然而然的事儿：麻烦呗！

那时候，我爸爸在外地工作，妈妈带着我和妹妹在老家，印象中，好吃的饭菜好像都是在别人家吃的，要么是奶奶包顿饺子，要么是老姥姥做顿好吃的。

平日里，我妈打理家务，还要做些手工零活，好像也挺忙，没那么多时间管我们似的，所以直到20岁，我仍然没有那种跟妈妈很亲密的感觉。平时有事儿自己捉摸，心里话更多会跟爸爸说，我妈她不认太多字儿，有些事儿，你说了她也未必懂，是不是？

嫌麻烦不过是我妈个性中的一个方面，她很干脆，直接，脆爽爽得像是青萝卜一样，连她自己都说，她与自己的属相根本不符。她属羊，她哪里像什么小绵羊啊，明明是我们家的红太郎——小时候，我们闯祸了，赖床了，拿着竹竿冲进房间里把我们打得鸡飞狗跳的，从来都是她！

她就是这样一个妈妈，不温柔啊，不给我们做那些令我们眼花缭乱的东西啊，也不无微不至地关爱我们啊。

16岁之前，我对我妈的感情一直是淡淡的，没她不行，有她，似乎也没怎么样。

中考结束那个夏天，成绩不理想，要去一个不太好的高中就读。我爸是恨铁不成钢，几天都不搭理我。我去高中报到那天，雾蒙蒙的，爸爸推着自行车在前面走，完全不跟我交流。我跟在后面，口袋里是我妈给我的100块钱。

早上，她来到我的房间，递给我100块。我说我爸给我生活费了，她示意我小点声：这是我自己攒的，你拿着有需要就买点什么。

然后，她就走了。

我们之间少有的温情脉脉的时光，不过是倏忽一瞬，然后她走开，留我一个人在那里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那温柔的体贴，也不过是过眼云烟，很快，我们又成了从前的模样。

她很直接，说话做事都是如此，以至于高中三年，每个月要放假回家之前，我都要把自己收拾利索，换上最简洁大方的衣服，去洗澡剪头发，我同学惊讶于我的小题大做，我却每每说“不然回家要挨骂”。她一定会对我评头论足一番的，一个月回家一次，对我来说都是重大的考验。

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现在，不曾改变。这一次，她带着孩子回来之前，我在家里大扫除，从厨房到卫生间，卧室到客厅，衣橱到窗户，全都要大清扫，不然她会说：“哎呀呀，这么脏？！”

一边清扫，我一边琢磨：原来，无论你走多远，她永远在你的生活里。

她是住在你心里的那个人，你长多大，这都是不能改变的。

小时候，我曾经很羡慕其他的女孩儿，她们骄傲地说：我晚上跟着妈妈睡觉！

我极少有这样的记忆。小时候我跟着奶奶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回到家里就自己睡，当然，我也跟着妈妈一起睡过觉，可是，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么亲密无间，我们就是那样而已。

哎呦，她真的是我亲妈。

爸爸一个人工作供我们上学实在吃力，妈妈没有正式工作，却做过各行各业，卖过雪糕，到学校食堂做过饭，还当过印刷工，给学校印试卷。

她没给我做过萁子，不做小燕子，但是踏踏实实给我了做了差不多30年的饭——中间有10年时间，我上学，结婚，但是，我生孩子之前几个月，她就像是战士一样奔赴到我身边，给我做饭，为我看孩子，帮我带孩子睡觉，叮嘱说：“晚上听到他哭，你们不要起来。”

现在，我们又像是小时候那样在一起生活，朝夕相处，差不多有两年的时间了，我们的关系似乎比以前亲密多了，她会跟我说一些家长里短，会跟我偷偷抱怨爸爸的小缺点，我听着，或者笑笑，或者跟她说不要在意。她说说就过去了，从来计较，你知道，她是个嫌麻烦的人，所以也从来不去找麻烦。

我喜欢那样的时候：我带着她去商场里，转啊转，推她进试衣间穿了一件又一件，只要她在镜子前转两圈的，就一定给她买下来。回到家，她会把衣服铺满床，很开心，重新试过，一件接一件，我拿着相机给她拍照，教她摆pose。

怀孕时，我曾经希望生个女儿，等她长大，我和她一起挽着手去逛街，买漂亮的衣服和鞋子，我会分享她的成长秘密，倾听她的爱情故事……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我和妈妈错过了一些亲密的时光，而现在，我愿意用更多的亲密，去爱她，关心她，让她开心，付出再多，也在所不惜。

哎呦我的妈，今年你的生日在老家度过，这一次，我们好好庆祝属于你的母亲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