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戚)动情
(2011-09-15 21:5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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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惜朝逆水寒戚顾戚少商杂谈 |
分类: 耽美小说 |
灯笼悬挂廊前,几许红光洒在凿花的地板上。
绣花鞋面覆盖着纱裙,走动间,环佩叮当作响。一手托着承满美酒的玉壶,一手掀开晶莹剔透的珠帘……
宽阔的大堂,人来人往……有人喝酒,有人拥着女子,有人站着,有人看着。
大堂的正中是个高台,高台四周点缀各色的花朵,台上铺着金色刺绣的锦布,红色的流苏嵌上各色珠子垂挂台沿。
一女子在台上起舞……薄纱舞动,抬臂时白纱划过空中,仿若有月光洒落。
额头淡淡的抹着鸳鸯黄,轻点朱砂,娇艳欲滴的唇随着琵琶声悠然而唱:“……眨眼间,风卷干草帘;刀光影,挥舞弹指间。心飘摇,朱红轻飞溅;难入眠,黑夜漫漫无边。……不是英雄,你不在我的身边。走天涯,一把剑握在手间;漫漫路,踏破铁鞋无觅处。相思苦,刻骨铭心情不古……”
戚少商在喝酒,他不常来青楼,但是他喜欢在热闹的地方喝酒。而且有京城第一的花魁李师师亲自跳舞,他没有理由不来。
喝下杯中美酒,戚少商看向高台上的李师师,女子很美,舞的美,唱的也美……任何人看着美女都舍不得移开视线,可是戚少商移开了……不知为何,像是有缕细线滑过眼前,就这么自然而然的牵走了他的视线。
高台下,众人中,摇曳着纱裙、晃动着珠帘之间,站了一人。
那人正看着戚少商。
不知看了多久。
一双幽深的眼,深邃到视线静止在戚少商身上时,周围所有的一切都淡成模糊的影子。
顾惜朝。
曾经逼得戚少商千里逃亡的人。
戚少商黑亮的眼映出那驻足凝望的人得身影,还是青色褂子,还是用根深色木簪挽起一头黑柔的卷发,还是一表人材、气宇不凡,人群中也不能泯灭的夺目。
不知顾惜朝放的是什么香,袅袅而出的烟气是青色的,略深点成了紫,略淡点泛了白,飘曳不散的绕在房中,沿着描金的柱子盘旋。
顾惜朝斟满酒放在戚少商面前,然后弯起嘴角看着他。
京城决战之后,听说顾惜朝疯了;听说顾惜朝自断筋脉,失了武功;听说顾惜朝装疯,为了躲避仇家;听说顾惜朝,一切都是装出来的,暗藏力量,准备东山再起……
戚少商看着顾惜朝,看见顾惜朝一双黑白分明的眼,静静的又定定的,看着自己又像是穿透自己看着其它。
戚少商端起酒杯,仰头喝尽,放下酒杯的时候,顾惜朝带着笑为他斟满。
这是个阴冷的冬天,窗外挂起的灯笼摇晃的厉害,晃动着房间一瞬又一瞬的红光,屏风内纱帐的金钩松开了,“丁零当啷”的撞着。
戚少商喝了几杯酒,顾惜朝看着他,忽而伸手入怀……
刹那!悠然悬浮的烟气似是静止!戚少商直直的看着他,身侧的逆水寒剑悠悠龙吟。
顾惜朝伸出的手,拿的不是鬼哭小斧,是根笛子。青色的竹笛,他看眼戚少商,然后笛子横在唇旁。
轻细的笛音缥缈幽幽的浮现……像是剪裁成贴花的金箔,轻盈的飘着,翻飞着,旋出斑斓的色彩,彼此碰撞间发出空灵的响声。
戚少商的指尖一圈一圈的滑过玉石酒杯的杯沿,缠了些许酒香。看着横在顾惜朝唇前的青笛,不知道这个人走在竹林间选的是哪根青竹?又是怎么钻出的笛孔?然后在何时的月圆夜里,凉凉的吹……
出神间,忽而眼前落了阴影,戚少商抬眼看见顾惜朝不知何时停了手中的青笛,靠上前来。
顾惜朝拿了青笛横在戚少商唇边……戚少商弹过三弦,却从未吹过笛子。接过笛子,不知手指如何拿捏。顾惜朝低低笑着,执起他的手放在笛孔上。
戚少商吹了吹,只是股气,青笛像是哑了般没有声音。又吹了吹,笛子发出几声沙哑的笛音。
顾惜朝看着,突然伸手……戚少商迷茫不解的看着一只白皙的手伸向自己,情不自禁的后退,但是手指执着的靠近,直到触及戚少商的唇边……微抖了下,随即轻柔而缓慢的滑过。
“唇不要太用力,轻轻的吹……”顾惜朝的嗓音像是燎了香炉中散出的烟气,变的柔软而飘忽。
戚少商依言放松力道,轻轻的吹,吹出的笛音轻盈而零碎。
戚少商已是金风细雨楼的楼主,每天事务繁忙,并没有太多的时间能去青楼酒肆间悠闲度日。和杨无邪边走边侧头交谈,太多事情需要思量,不似在连云山中只为对抗辽兵费神,在此京城,明枪暗箭,防不胜防。稍有不慎,下场岂是万劫不复。
戚少商走在长廊上,忽而,一抹淡青映入眼角。
戚少商转头,见花园中、亭子间坐着顾惜朝。看一眼杨无邪,杨无邪回道:“他一早就来了,也没让人通知楼主。说只是在这里坐着,你若有空就来见他,若是没空,他坐会儿就走了。”
戚少商闻言点头,继续和杨无邪交谈着事情,走过长廊。
第二天,戚少商路过花园的时候,还是见到顾惜朝。
依旧坐在亭中,一个人,靠着临水的栏杆,低头看飘在水面的浮萍。
昨天不知顾惜朝等到何时,今天也不知顾惜朝何时来的。戚少商想了想,转了脚步走向花园的亭子。
顾惜朝并未转头,只是轻声道:“你若忙,就不用过来了。”
“还好。”戚少商一掀下摆,坐在栏杆旁。
冬日的阳光没有云朵的遮挡,照在水面上纯粹而耀眼。戚少商微微眯起眼睛转头,却见顾惜朝下巴枕在手臂上,出神的看着自己。
戚少商笑道:“怎么?想着如何杀我?”
“杀你?这可难了……特别是你今非昔比。”顾惜朝也笑起来,直起身子。眼前的发丝一晃,落在眼睫上,“当初就是一击不中,后患无穷。”
戚少商眨眨眼,几分惊异道:“当初不是你故意手下留情吗?”
“你看出来了?”顾惜朝也故意瞪圆眼睛道,“我还以为大当家看不出来我为何用了那把小刀。”
“你的事情,我很多都是看不出来的。”戚少商说道,起了身,“中午的时候,留下来用饭吧。”说着,人已走出亭子。台阶下等候了数人,此刻纷纷上前凑在戚少商耳边说话。
戚少商边走边听,走出花园,走向花园旁边的长廊。
顾惜朝默默看着戚少商渐行渐远,不知何时,戚少商喜欢上了白色,一身雪白在众人别醒目。
顾惜朝和戚少商极少见面,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但是,顾惜朝每天都会来金风细雨楼,来了不让人通报,只坐在亭子里。有时候戚少商会过来说上几句,有时候戚少商会转头向着顾惜朝笑笑,更多时候则低头走过。
然而,不知何时开始,戚少商固定了走这条花园旁边的长廊。
固定下来做的事情会成为习惯……习惯有时候是好的,有时候会成为弱点。
有了弱点,就总会有人针对这个弱点。
某天,戚少商依旧走上这条长廊,花园中没有顾惜朝的身影,却跳出几人,各个手持兵器。
戚少商停住脚步,忽然明白了这几天接连发生的事情。有人在外四处挑衅金风细雨楼,楼里的货也被劫去。今天特别安排楼里众位兄弟出去细查此事,并且夺回失去的货物。却正好有人今天登门造访。
戚少商打量着围拢的众人,并未蒙面,脚步无声,气息沉稳,都是高手。看来,是找得江湖上的杀手。
戚少商站稳双脚,一双内敛的眼看着众人。
风声静止,两相对峙,一触即发!
有人从旁飞身扑上!戚少商眼未斜,手动,抽剑!斜下划过,再挽个剑花收回!眨眼间,那人落地时已是死尸!
戚少商的剑快,江湖上总是这么流传着……逆水寒的寒光清冽,剑身长而透亮,每一划动都能照出亮光,横在院中,一闪即逝。
戚少商抬手连劈三剑!忽而弯腰斜划,剑顺势左上再直划而下!劲风席地而起!剑划过旁边一人脚踝!逆水寒剑尖滚落血珠,戚少商跃开几步,脚尖一点,身子弹起,刷刷又是两剑笔直刺向前方!
剑尖未到,忽而手腕抖动,逆水寒剑斜向一旁无声刺入一人咽喉!拔剑而出,一片血光!尸体尚未倒地,戚少商已刺出数剑,逼退围攻而上的众人!
持剑飞旋!戚少商一个箭步,跨出长廊,雪影立在雪地中,呼吸、吐纳毫不絮乱!戚少商仰头,劈开双腿,躲过头顶砍过的钢刀!就势仰躺雪地,手中长剑飞旋而过,划过众人腿部!趁着众人后退时,戚少商飞身而起,挥剑直刺!
剑若流水,晃了满园的寂静。落了一夜飞雪的院子,零碎不堪,园中几株梅花被剑光晃落了花瓣,白色的,红色的,点点落入池水中,泛起涟漪。
不知缠斗了多久,戚少商挥剑,摔落无数血点的时候,满园都是尸体。呼出口长气,凝成雾气散在空中。背剑身后,戚少商看看四周,随即走到梅树旁边……花瓣已经落尽,徒留几根枝桠。
顾惜朝再来金风细雨楼的时候,见到戚少商已经坐在亭间。火炉上温着美酒,还未靠近,已是酒香扑鼻。
顾惜朝上前,深深吸了口酒香,笑道:“京城第一楼放了十二年的女儿红!大当家真是会享受!”
戚少商低头一笑,抬眼间已经起身,抽剑架在顾惜朝的颈侧!
顾惜朝也不慌张,只是笑着。
戚少商面容不惊不怒,开口问道:“该如何称呼?顾惜朝还是蔡相手下的杀手?”
顾惜朝闻言,依旧笑道:“唉……昨儿一番闹剧如何?二十四个江湖高手,戚大当家一杯茶的功夫就全收拾了。是我寻来的杀手太弱还是大当家的剑更快了?”
顾惜朝承认的爽快,戚少商一挑眉头,放下了逆水寒剑,坐在桌旁,手一伸,邀请之意。
顾惜朝撩起下摆,坐下,执起酒壶为自己斟满一杯冒着热气的女儿红。
仰头喝尽,顾惜朝道:“大当家怎么知道是我?”
“寻来的杀手都是江湖中人,我从未见过。却清楚我每日必走的路,见了我也不开口确认。”戚少商端起酒杯,却没有喝,“每天你来此园中,不就是让我走这条长廊吗?这一身白衣也是个显眼的标志。”
“唉……”顾惜朝悠然长叹,“身不由己。”
戚少商几乎大笑出声:“好个身不由己!身不由己……你事事都是身不由己。”戚少商终究放下酒杯,踱步一旁,背手而立,落眼之中皆是满园荒凉。
顾惜朝自顾自的斟酒,喝尽,一杯接着一杯,直到空了酒壶。
带着酒意,顾惜朝几分醉眼朦胧道:“戚少商,这酒里可下了毒?”
戚少商看他一眼,不置可否。
顾惜朝浅浅一笑,挥袖步出亭子:“不愧是京城第一楼放了十二年的女儿红,好酒……可惜,你没有下毒。戚少商,你杀不了我,终究是杀不了我。”
当初顾惜朝京城落败的时候,穆鸠平问:“大当家,你为什么不杀了顾惜朝?”
诀别毁诺城的时候,息红泪也问:“戚少商,你为什么不杀了顾惜朝?”
任由顾惜朝来去金风细雨楼的时候,无情问道:“戚楼主,你为什么不杀了顾惜朝?”
戚少商从来都没有回答,只是笑笑,摇头,转身而去。
在顾惜朝一次又一次指派杀手翻过金风细雨楼围墙的时候,戚少商依然走这花园旁边的长廊,一边走,一边侧头看那零落了所有花瓣,徒留枝桠的花园。
从未留意过,如今,却觉得这花园中临水而筑的亭子格外冷寂……许是亭子间那抹淡青身影没有再来的缘故。
夜深,戚少商就着烛火,擦剑。
桌上燃了两根蜡烛,晃着两团跳跃的火焰……蜡烛放的有些近,火苗晃了一阵又晃一阵,却终究穿不过咫尺之距。
戚少商擦着擦着,突然叹气。
想起曾几何时,他坐在桌边擦剑,有人生硬的拿着针线扯着他的衣袖一针一线的缝补……窗外,寒冷冬夜燃起明亮灼人的火堆,环绕火旁的是大口喝酒、吃肉的吆喝,豪气万丈的笑声,几分故作严肃的责骂,还有顽皮、稚气的辩解……
遥远记忆中的碎片,浮现眼前,却在凝神间纷扬而逝……仅仅留下记忆的尾端,时不时的拂过眼前,待人惊觉伸手想要抓住的时候,却已飘远……
戚少商不知何时停下擦剑的手,抬起眼看向窗外的飘雪……满眼洁白,却满心空荡。
恍惚时,听见门外传来禀报声:“戚楼主,有事禀报。”
戚少商推开大门,门口跪着一人,起身,靠近戚少商耳边。
听着听着,戚少商忽而眉头一皱,不及深思,已持剑跃上墙头。
数人持剑而立,飘的雪落在肩头,发稍和眉睫上。
顾惜朝冷冷一笑,手腕一翻,银光小斧化成银线飞了出去!只是瞬间,银线划过脖颈!有人倒了下去!
围拢的人也不惊慌,一人抬手甩出三枚袖箭!另一人持剑横刺!其余人封住顾惜朝前后左右的退路!
顾惜朝抬手小斧抵挡剑锋,侧身弯腰躲过两枚袖箭,最后一枚逼到眼前……顾惜朝张口咬住!硬生生承受住袖箭的来势,嘴角流血!
顾惜朝猛地手上用力!铿然一声,小斧架住的长剑剑锋折断!顾惜朝飞起一脚踢飞剑锋,与此同时横斧挡住砍下的钢刀!脚下一转,顾惜朝矮身低头,斧刃划过一人腹部,热血淌了满地!抬脚踢飞这腹部受伤的人,正好撞在另一前冲过来的人身上!
手扶受伤的伙伴,那人不知是放下同伴还是继续前近,片刻犹豫,幽幽的鬼哭之声已经响在耳畔!一声不吭,那人脖颈迸出无数鲜血!
顾惜朝回身抬手,滚落血珠的小斧稳稳落在手中!
围攻的众人缓下攻势,包围住顾惜朝,缓缓移动脚步,等待良机。
顾惜朝冷冷注视众人,心中思量:这些人攻防有度,不急不躁,似是有规矩的帮派子弟。却不知是哪里的门派和我结下了仇恨?
思量间,那众人已经动手!一人蓄力挥掌,呼呼生风的向顾惜朝头顶拍去!顾惜朝侧身躲开,另一人的钢刀已经砍到胸口!顾惜朝抬手,斧刃向外和那钢刀硬接!“铛”一声脆响,火花四溅!不及顾惜朝下个动作,蓄积内力的掌风又已袭到!顾惜朝内力不济,不敢硬接,再次侧身躲开……与此同时一人挥舞钢刀招招紧逼!掌风和钢刀交相而使,困住了顾惜朝!
顾惜朝沉下心来,想着如何杀了这围攻的两人时……腰身猛地一颤!
心下大惊!顾惜朝连忙用了全力甩出小斧!小斧幽幽鬼哭,呼啸而出!声势凄厉、冷冽,逼得众人不住后退!趁此空档顾惜朝一手捂向腰侧,触手湿粘,是血!
不知何时竟然有人埋伏在暗处,看准破绽甩出飞镖!顾惜朝一直忙于应付那两人,却没注意到少了人,也没留意到飞镖!
飞镖没入体内!顾惜朝仅仅站着,伤口都是剧痛难忍!轻微一动,像是钝刀磨着血肉一般!
顾惜朝伸手接住回旋的鬼哭小斧,一双眼戾气毕现,盯着围拢的众人!
被捂住的伤口依然流着鲜血,围拢的众人见此良机,纷纷手持兵器冲上前来!
顾惜朝退后数步,强行运了口气缓下痛楚,咬着牙躲过钢刀和长剑!一手甩出小斧,同时蓄力掌中,五指成爪!脚下用力,身体跃起五指抓向一人肩头!那人抽刀隔挡,顾惜朝却身子半空一侧,单脚落地,身子前倾,双掌拍向前方一人的腹部!拍得那人口吐鲜血!顾惜朝头也不抬,回手接住小斧,还未握紧,再次甩出小斧!
小斧鬼哭之声扰得人心神絮乱,过于冷冽的来势还未靠近已经划出脸上几道血痕!那几人没有深厚的内力不敢硬接,只能躲避!顾惜朝借此机会,脚下灵动逼近几人,接连使出落凤掌!
又有两人身子飞出,撞在树上!
顾惜朝再次伸手接住小斧,停下了脚步。接连甩出鬼哭小斧,才撑到此刻,但是内力却已用尽!顾惜朝深深呼吸几口气,牵动伤口疼的冷汗沁出额头!稳下呼吸,顾惜朝眉梢一挑,冷眼看着剩下的几人。
生死刹那,顾惜朝却面色寻常,眼神沉稳……对他而言,没有绝路,只是计不如人罢了!他做事从不后悔,当初能结下如此仇家,就不怕今日仇家找上门来!
在那几人挥刀就砍的刹那,却是柄长剑突然挡住!“铛”的数声!所有用力砍下的钢刀撞在长剑上竟然纷纷折断,碎成几截!
顾惜朝抬头一看,禁不住的嘴角上扬,是戚少商!
一身雪衣在夜色中耀眼夺目!他似是一路急奔,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逆水寒剑执在手中碎了那几人钢刀,片刻不停,抽手又是一剑!
顾惜朝知道明年今日不是他的忌日!
“大当家真好的兴致,一人出来欣赏月色。”
戚少商看他一眼,见顾惜朝苍白脸色,一手捂住的伤口血已浸透了衣衫。皱起眉头,也不回话,戚少商转头,手舞寒剑,蓄积内力……顿时,无数剑光寒意森森!
逆水寒剑太快,太利!一旦打乱招术,再难恢复!戚少商剑势又快又奇,剑尖划成大大小小的圈子,让人看不清他剑招指向何处!唯有长剑上的光芒印在眼中!
戚少商接连几剑逼退众人,却收起凌厉的剑势,停下剑来!看着那几人,戚少商开口道:“你们走吧!”
那几人彼此看了眼,缓慢而警惕的后退……退到墙边,跃上墙头!
戚少商叹了口气,转身看向顾惜朝……此刻,跳上墙头的一人却突然抬手甩出三把袖箭!
顾惜朝一惊!只见戚少商身子一颤,三把袖箭齐齐钉在了他的背上!顾惜朝只感到怒火油然而生,抬手就要甩出鬼哭小斧!
戚少商却慢慢的挥了挥手,嘴角溢出鲜血……回头时,那几人已经失了踪影!
背上伤口的灼痛迅疾遍布全身!戚少商腿上一软,竟然单膝跪在地上!顾惜朝连忙上前,伸手想要搀扶……
却不想,戚少商挥手打落了顾惜朝的手!咬着牙,站了起来!后背的血色像是飘落的雪般融化开来缓缓浸染了白色的衣衫……
戚少商转过身,一步,一步,踉跄的离开……
顾惜朝的手依然举在空中,腰身的伤口依然流着鲜血……他却驻足原地看了很久。
顾惜朝在江湖上的仇家不少,近日来频繁的进出京城,要寻他报仇雪恨!
但是顾惜朝在蔡京的府内养伤,无人敢上门挑衅。全部驻留京城,时不时的传出某门某派的新任掌门人誓要找顾惜朝报前任掌门之仇或者某庄主暗中潜入京城,伺机寻仇等等的流言蜚语,对人不疼不痒,只是耳朵起茧罢了。
蔡京抿口香茶,笑道:“说是寻仇,不过是些初出茅庐的无名小卒想借此出名而已!”
顾惜朝亦是抿了口茶,不置可否。这些什么仇家他从未放在心上过。没本事的人连他顾惜朝的面都见不到,何需费心?有本事的人终究能寻到他跟前来,也不需要费神去找……所以,顾惜朝悠然自得。
蔡京看了顾惜朝一眼,这坐在椅中的青衣人始终面色如一,不惊不怒、不急不躁……无论任何险峻的情况在他眼中似是鸡毛蒜皮,引不起心绪的半点涟漪。这正是蔡京最为赏识他的地方!蔡京转头凝思片刻,忽又笑道:“还有件事情。”
“什么事情?”顾惜朝随口问道。
蔡京端起雕花镶银的茶杯,轻轻吹去热气,道:“最近找你报仇的仇家很多,以前跟随你的人都恨不得浑身是嘴的来撇清和你有过瓜葛……却想不到,这时竟然有人出面为你求情。”
顾惜朝一愣,他仇家很多,当初连云寨的事情让他声名远扬却也结下了众多的敌人!更有无数的名门正派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若有人出面骂他,必定是一呼百应,哪里还有人敢出面求情?!顾惜朝低了头,茶盖轻轻划开水面上的茶沫,道:“奇了,哪儿来的傻子?”
“傻子?”蔡京斟酌片刻,大笑起来,“天底下怕是只有你会这么叫他。”
“哦?”顾惜朝还是漫不经心的放下茶杯,动了动手腕,慢慢的活动肩膀,估计着身上的伤势,“那是谁?”
“金风细雨楼的戚少商,戚楼主。”蔡京道。
闻声,只觉得耳畔似有鼓鸣!波澜不惊的心绪霎时间被风吹得凌乱……顾惜朝定了定神,听得蔡京继续道:“真是奇了……他为何为你求情?你的声名如何,这就不用说了。他身为金风细雨楼楼主,却有意袒护你为了什么?这点我总是百思而不得其解……若说是为了拉拢,他就不怕你再背叛他吗?不能……凭着和金风细雨楼打过的交道,戚少商不是这种蠢人……他这般做为,难道不怕成为众矢之的吗?”
蔡京兀自沉思,顾惜朝看他一眼,转头继续慢慢的转了转手腕……
阴冷的冬日,天空灰蒙蒙的。
戚少商坐在窗前喝酒,一脚踏在窗沿上,一腿垂在边缘晃着……
杨无邪走过长廊的时候,看了眼房间……戚少商雪白的身影靠着窗框,风掀动衣角,扬起间,呼呼而响。
杨无邪低头开始收拾资料,不知过了多久,再抬头看向房间时,窗台上已经空空荡荡……风一阵又一阵的吹着,吹得大了,吹疼了眼睛,杨无邪只好眯起双眼……窗外阴冷的天幕上聚集了云层,依旧灰蒙蒙的。
两匹骏马飞快的奔出京城,一直向着远处而去!避开大路,穿过林间的羊肠小道,踏过溪流,一直到山脚下!
弃了马匹,两人步入林间!
一路急奔……露水打湿了裤脚、鞋面,树枝划破了衣衫和脸颊,落了满头的枝叶,抬手抹去汗珠时又弄脏了白净的脸庞。
一直跑,跑到夜幕降临,整座山林中都暗的伸手不见五指。
掏出火折子点燃堆起的柴火,顾惜朝坐下,喝了口水,戚少商坐在他旁边,急促的喘出一团团的热气,然后皱起眉头。
“背上的伤还没好?也许该等你伤势好了再走。”顾惜朝说。
戚少商没说话,低头淡淡的一笑……
顾惜朝也笑了起来……
今儿一早顾惜朝进了金风细雨楼,他走过院子,过了穿堂和花园,然后站在台阶下,仰起头。
戚少商坐在阁楼的窗台上,一脚踏在窗沿上,一腿垂下悠闲的晃着。他大口的喝酒,喝了酒靠向窗框,看那天空灰蒙蒙的云层,估计着什么时候会下雪。
当雪点终于从天幕坠下的时候,戚少商的双眼随着雪飘飘悠悠的落下,落到地面,看见了站在台阶下的顾惜朝。
戚少商看着他,不言不语……只是看着。
落下的雪满了顾惜朝的青丝,眉睫和肩头,他抬手拍去,片刻间,又落了一层。
终究,戚少商开口问道:“你来做什么?”
顾惜朝看着戚少商,笑道:“我打算离开京城。”
戚少商闻言,不语,轻轻的点了点头。
顾惜朝顿了顿,又道:“一起?”
这一次,戚少商久久的看着顾惜朝……
也许是飘飞的雪太大了,阻挡住视线,让顾惜朝看不出戚少商深邃、漆黑的眼里到底含着什么。他只能看见戚少商坐在窗台上,随意搭在膝盖上的手模挲着酒壶的壶口,沉默半晌,突然笑起来……一个翻身,戚少商跳下窗台。
戚少商站在顾惜朝面前,回道:“好。”
两人上了两匹快马,挥鞭离开了京城!他们走的匆忙,没有收拾行囊,也没有准备细软。
一连三天的日夜赶路,终究到了处僻静偏远的山林。
坐在火堆前,真的感到累了。戚少商向后靠着树杆,顾惜朝斜躺下身子。
柴火燃烧的时候,发出细碎的“噼啪”声,火焰时而明亮,照亮两个人的脸;时而黯淡,将两人都隐藏在黑暗中。
顾惜朝看了会儿火,又看了会儿戚少商,道:“放弃了金风细雨楼,你不后悔?”
戚少商疲惫的闭上眼睛,回道:“我本就是个代理楼主罢了。”
“为什么愿意随我一起走?”顾惜朝又问。
这次戚少商没有回答,长长的一声叹息,身子更加向后,仰起头,看向被树林遮蔽的天幕。
“这世上只有你是真心为我的……”顾惜朝说道,声似耳语,像是说给戚少商又像是自言自语,“我背叛你,你却始终为我。当初你怜我怀才不遇,其后怜我身不由己。如今所有人都要杀我,为了报仇或是为了江湖名声,你却救我、护我……顾惜朝可以负了天下,就是整片江湖无我立足之地,也毫不在乎!唯独是,不想负你……和你相识、相遇又相惜,历历在目,从未忘怀。从今往后,顾惜朝宁可负尽天下,也绝不再负你……”
戚少商沉默着,直直的望着天空,那被重重叠叠的枝桠所遮蔽的天空。
第二天清晨,顾惜朝和戚少商起身后,继续走在山林间。
渴了喝林间溪水,饿了随手打了野兔烤着吃。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但二人却始终面上带笑,觉得今生今世从未如此逍遥快活过。
直到他们穿过一片荆棘,到了深渊之前。
掩映在树林里的是个深不见底的潭水。散着水雾,飘渺缭绕,许久不散。周围的树枝挂上雾气,沾了冰雪,凝聚成霜花,压的枝条各个低垂。
顾惜朝转过头,看见戚少商发稍、眉眼也都染了雾气,凝成了霜花。笑着,伸出手,顾惜朝拍去戚少商一身的冰霜。
戚少商上前几步,看了看深潭……幽暗晦明,水面悠然而动,并未结冰却冰冷刺骨。戚少商看了会儿,突然转头看向顾惜朝,道:“你这次背叛蔡京,蔡京可不是我,不会一次又一次的放你。你不后悔?”
顾惜朝回道:“不后悔。”
“你在江湖上结下的仇家太多,之前因为蔡京庇护,无人敢动。如今,你却如何是好?”
“我当初既然敢动手,就不怕如今他们寻我报仇。”
“嗯。”戚少商点头,依然看着深渊道,“若是怕了,也就不是你顾惜朝了。”
顾惜朝并未在意戚少商的话,左右打量着山谷,寻思着今夜在哪里安身。而戚少商望了会儿深渊,回过头来同样望着顾惜朝,望的仔细而认真。
顾惜朝感觉到视线,转过头来……只见戚少商缓缓的嘴角上扬道:“我没有想到你会背叛蔡京,如今世上他可说是权倾天下,也只有他能护着你避开江湖人的仇杀……却没想到你竟然背叛他。”
顾惜朝叹了口气,回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
“我是知道,却希望自己不知道。”戚少商突然黯淡下双眼,低沉了嗓音。顾惜朝心下疑惑,想要开口询问,戚少商却已转头一笑,居高临下的看着脚下无底的深渊,“顾惜朝,其实凭你身为蔡京杀手的身份,江湖上哪里还有人敢来寻你报仇,那晚埋伏你的人和其后纠集京城的人,知道是哪里来的吗?”
对此,顾惜朝也想过……蔡京安排了人去查询,也不知查出了什么,因为不及知道详情,顾惜朝已和戚少商逃出了京城。
深渊千年的寒气散出,成了风,一遍又一遍吹过戚少商的脸和身体……他的衣衫和黑发都飘扬着向后,而一双漆黑的眼始终固执的看着潭水。戚少商冻得泛白的唇,缓缓的开启道:“其实不难,如果你再在蔡京那里待些日子,也就知道了。但你实在是个没有耐性的人。”
那些人到底被何人指示,顾惜朝本不在乎……但是,戚少商此刻旧事重提,反让他心中一沉,几个念头已经浮现脑海。
戚少商没有去看顾惜朝的脸色,闭上双眼,似是感受这寒风吹彻身体的感觉:“是我安排的。”
顾惜朝闻言一怔,但也仅仅一怔罢了……笑道:“我也安排过杀手杀你,这可抵了。”顾惜朝看着戚少商站在潭水边缘,冷风吹着衣衫猎猎作响,不由得伸出手向前一步……而戚少商却后退一步再后退一步,步步离开顾惜朝。
戚少商笑着有些懒散,更多的是疲惫:“抵不了……顾惜朝,你我之间是非恩怨太多了,抵不了。”戚少商抬头望天,伸出双臂,深深的呼吸着,“终于等到了今天……太久了。”
顾惜朝忽然心神一动,忙疾步上前,一手抓向戚少商……
戚少商一脚踩空,身子整个后仰……顾惜朝的手指仅仅触到他飞扬而起的发稍……
身子坠入幽深的潭水中,发出一声悠远的回响。
多年后。
青楼的大堂中,依旧是个高台,高台四周垂着各色的纱幔,香炉的烟熏吹拂着轻纱,随着高台正中女子的舞姿摇曳。
女子依旧额点朱砂,淡淡的抹了花黄,抬腿弯腰,边舞边唱,唱的还是当初的曲子。
顾惜朝坐在台下喝酒,边喝边看着四周……人来人往,有的人喝得脚步踉跄,有的人笑着,有的人骂着,有的人追在女子身后,有的人驻足看着台上起舞的女子。
顾惜朝几杯酒喝下去,摇晃着起身,突然抓住走过身旁的女子衣袖道:“戚少商呢?”
那女子厌恶的挥开顾惜朝的手,转身到:“嬤嬤,你看,那疯子又来了!”
“哎呦!这天杀的怨家!怎么天天到这里胡闹?!你要找人外面找去,这里怎是你胡闹的地方!”一浓妆艳抹的女人吩咐了两个下人架着顾惜朝丢出门去。
扑倒在绒雪堆砌的街道上,顾惜朝一阵头晕眼花。
挣扎着站起来,抚去细雪,顾惜朝抬起头,看见如磐的夜色中冷清地……下着雪。
转过头,顾惜朝大笑不止,抓起满地的雪扬手撒开,笑个不停……笑着笑着,忽而又是忧愁满面,双眼凄惶:“戚少商呢?你见过吗?你见过吗?”顾惜朝踉踉跄跄,抓住每一个路过的行人询问。
“他随我离开了京城,怎么如今却不见了?去哪里了?为何独独留下我一人?”
“他是如今世上唯一真心待我的人……”
“他始终不会杀我……”
但是,他却杀了他自己。
顾惜朝身体一僵,又放声大笑……飞雪中,渐行渐远。他身后,青楼女子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婉转空中,几分凄迷:
“……刀光影,挥舞弹指间。心飘摇,朱红轻飞溅……不是英雄,你不在我的身边……漫漫路,踏破铁鞋无觅处。相思苦,刻骨铭心情不古……”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