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解放军报

作者：无疆

​昨夜雨加雪，今晨满眼霜。

小城依山而建，各种童话般的低矮建筑顺着平缓的山势向上铺展，盖满了向阳一面的山坡。往上，是绿色植物带，低处乔木，高处灌木，层次分明。然后有一条明显的雪线，雪线以上无绿植。冬天的积雪正在消融，山顶隐约露出黑色的峭岩，与残雪调和成一种沉稳的灰白色，苍凉而悠远。

这就是南美大陆的最南端——乌斯怀亚留给我的第一印象。

从古巴到秘鲁再到智利，我们一路向南。南美洲状如锥形，上宽下窄，智利首都和阿根廷首都正好同处锥体下半部。从太平洋东岸的圣地亚哥登机往东飞，仅仅2个小时，我们便踏上了大西洋西岸的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土地。接着转机再向南飞，一直飞到阿根廷南端的卡拉法特。

此行目的很单纯：看冰川！据说，排名世界前两名的大冰川一处在南极，一处在格陵兰岛，卡拉法特的莫雷诺冰川位居第三。

当地导游是个阿根廷姑娘，名叫萨布丽娜。她告诉我们，莫雷诺冰川形成于2万年前的冰川时期，绵延254平方公里，冰舌沿山谷伸进阿根廷湖，孕育出方圆1500平方公里的蓝色大湖。

春天，正是冰消雪融的季节。在莫雷诺冰川公园，我们顺着观景台的栈道往下走，巨大的冰川扑面而来。两山夹峙中，覆盖山谷的冰舌以肉眼看不出的节奏缓缓生长，慢慢推进，直到出现坍塌，形成高40至60米、宽数百米的截面。抵近观察，冰川截面呈半透明状，高冷的白色调透着幽幽蓝光，充满梦幻色彩。寂寥的天地间，不时传来冰缝炸裂的声响，开始清脆短促，继而频率加快，接着便会响起巨大冰块脱落溅水的轰鸣，沉闷的回声在山谷中震荡。每当这时，人群中都会爆发出惊叫声和欢呼声。

离开时，我在卡拉法特机场看到一幅世界地图，上面标明此地距北京的航空距离为18679公里。离家已经很远了，可我们还要往南飞，只是这次飞行距离不远，越过麦哲伦海峡便到了火地岛的首府乌斯怀亚。

火地岛是智利和阿根廷共享的岛屿，智利占三分之一，阿根廷占三分之二，乌斯怀亚在阿根廷版图内。这里又是太平洋和大西洋的交汇处，而乌斯怀亚在印第安语里正是“望海台”的意思。

作为地球最南端的城市，乌斯怀亚依山傍海，被称为世界尽头。这里距布宜诺斯艾利斯有3200公里远，距南极洲却只有800公里。从澳大利亚、新西兰等地乘船去南极洲，至少需要一周时间；而由乌斯怀亚起航越过德雷克海峡，两天便可抵达。乌斯怀亚由此成为各国南极科考队的物资给养中转站。

当天的游览很特别：乘坐“世界终端列车”回味历史。车站在乌斯怀亚以南的深山里，清晨我们乘汽车出发时，小城还没有醒来，迷濛的细雨笼罩着寂静的街区。不料刚到火车站，小雨竟转成大雪，一时间纷纷扬扬，好在时间不长，轮到我们登车时，雪又变成了雨。

列车沿着一条宽60厘米的窄轨铁路行进，速度很慢，蒸汽机车“呼哧呼哧”地喷吐着白色气团，拖拽着5节车厢在密林中穿行；车厢很窄，刚好容下3人并排而坐。雨一直在下，沿途风景乏善可陈，山间一片片空地更令人惋惜：粗大的树木被砍伐，只剩一桩桩发黑的树墩，在岁月的浸淫中慢慢腐朽。登车前，中国游客在候车室领到“火地岛南极铁路公司”印发的一份中文简介，对照现地，才知道这里曾经有一座监狱。

20世纪初，阿根廷通过立法，计划将刑事犯移民到国家最南端，于是开始在这里建造监狱，劳力主要是被判无期徒刑的囚犯。后因运送建筑材料的需要，又修建起一条25公里的铁路。乌斯怀亚的冬季很冷，囚犯们就地取材，大量砍伐树木，用来取暖和发电。小火车每天早晨送囚犯上工，晚上接囚犯时也运回木材，故这趟专列被称为“囚犯列车”。殊不知，在气候严寒的极地，原始森林一旦被砍伐，就很难再长起来。1947年，阿根廷政府终止了这项法令，监狱撤销。后来，这里成了火地岛国家公园。

公园包括两个大湖。其中一个湖边有博物馆，里面陈设着早期印第安人生活场景的模型和一些图片资料；另一个湖是世界最南端的淡水湖，入口处立着一块木制标牌，上面的数字格外醒目：17848公里，即泛美公路的长度。这条著名的公路从北到南纵贯美洲大陆，起点在美国阿拉斯加，终点就在这里。

同大地画的神奇和摩艾的神秘相比，乌斯怀亚这段穿越历史的故事显得平淡。不过，人们对踏足“最南端”的渴望，本身就源自探索未知的驱动。此时正是旅游旺季，乌斯怀亚街头行走的多为背包客，其中和我们同机抵达的两个中国姑娘并未在此止步，她们还要去南极。这让我自愧不如。我们为寻求“世界尽头”而来，曾以为冰川是尽头，结果还有乌斯怀亚；乌斯怀亚号称“世界尽头”，结果还有一片隔海相望的南极洲。

纵然是世界有尽头，却原来探索无止境。

小城有个邮局，门前立着一个红色邮筒，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总要从这里给亲友寄点什么。我也选了一张画面为南极企鹅的明信片，加盖乌斯怀亚的邮戳后寄给远在北京的老母亲，算是发自世界最南端的祝福吧。

【链接】阿根廷共和国,位于南美洲南部面向大西洋，面积278万平方公里，人口约4145万人，白人占97%以上，多属西班牙和意大利人后裔。曾是西班牙殖民地，官方语言为西班牙语。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