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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张不老,他的笑容还很暖。
“叮——”班长老张发来一条微信:“杰子,今天我退伍了,恢复自由身了。”
一句话,加一个微笑的表情。这是老张给我的第二个笑容。
老张是我暑期当兵锻炼时的班长,一个在部队摸爬滚打6年的老兵。初见老张,高冷是他给我的第一印象。1米8的个头,黑红的皮肤被海风打磨出了褶子。一双铜铃般的眼睛,总是瞪出红血丝,让人不敢对视。笔挺挺的身子好似一棵菩提树,又粗又壮。他的面部表情始终没变过,一直那么冷。暗地里,我给老张起了个外号,叫“冷面”班长。
“你跟我来吧。”老张接过我的背囊冷冷地说。我像一只初出茅庐的“狼崽”,惴惴不安地跟着一匹饱经风霜的“头狼”,走进了他的“狼窝”。
不得不承认,他的班就是一个“狼窝”。内务评比流动红旗在“狼窝”的墙上留下了一个倒三角的印迹;连队比武,前三甲都被老张的新兵包揽;也不知道老张使了什么魔法,他班里种出的菜,总要比其他班肥出一截。
“头狼”老张在新兵中说一不二,布置下去的任务,新兵都得绞尽脑汁地完成好。因为老张每回都能挑出毛病,然后送给你两个字:细节。当兵锻炼第二天,我被分配打扫洗漱池卫生。我是处女座,强迫症特别严重,没想到老张的强迫症比我更重。检查时,他摸了摸漱口杯底,斜眼对我说:“看,这是什么?灰尘!重整!”
“‘班长是暖男’这一定论在老张这里不成立。”我心里嘀咕着。
“班长都不会笑,整天冷着一张脸,像是谁欠他钱一样,你们怎么受得了?”私下里,我跟新兵谈起老张。
“嘘,小点声!俺们班长老厉害了,原来是我们单位预提干的重点培养对象。移动靶射击,一发不差;在侦察兵集训队还呆过一段时间,准备去参加军里的比赛。在俺眼里,他就是美国大片里的硬汉杰森,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们班长集训期间在机降训练中摔伤了脚,只好退出了集训。从集训单位回来,一直到现在,就再没见班长笑过了。”
听罢,我咂了咂舌,老张竟然还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很不幸,之后的日子里,我被老张盯上了。在老张眼里,我就是只“菜鸟”,他开始逼我“菜鸟先飞”。体能训练、工作讲评、文艺活动,面对这些“疑难杂症”,我总不自觉地往后退一步。可每当我想要退缩,谁知道,老张就冷不丁地在你身后,轻轻推你一把,小声留下一句:“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给我上!”
我结结巴巴地走上台:“同志们,今天、今天的主要工作……”我胆怯地向台下扫了一眼,生怕看到老张“鄙夷”的眼神。然而让我意外的是,这一次,他竟不是冷冰冰的,反而透露出一丝鼓励。我清了清嗓子,继续讲评。第一次,我发现自己也可以在众人面前滔滔不绝。
“班长,我实在受不了,今天我都完成训练目标了,为什么还要我加训?”我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嘴里嘟囔着。
“废什么话,叫你练,你就练。准备,开始!”老张一边掐表,一边催促我,“慢了,慢了,再快点!”晚上的加训像是一场噩梦。终于“梦醒”的我躺在草地上,祈祷着可以这么一直躺下去,看星辰闪烁,听海风呢喃……
“煞风景”的是老张走到我身旁坐下了!我不禁有点紧张,生怕他批评我不肯吃苦。可谁知在我觉得漫长的沉默之后,老张点起一根烟,竟主动跟我讲起了他自己……
那次集训摔伤,摔碎了老张的奖牌梦,甚至留下后遗症让他再无缘比武赛场。不服输的老张只能把期望全都寄托在那群新兵身上。所以他越来越较劲、越来越严格。
“大家都说很久没见过你笑了。班长,你是怕笑了之后不酷吗?”看老张打开了话匣子,我斗起胆问起来。
老张“无奈”地看了我一眼,继续“深沉”地说:“我要把笑容留在我的兵戴上奖牌那一刻。”
不小了,可能再过两年就退伍了。到部队六年,整天忙忙碌碌,都二十四了还没谈过对象呢!赶明儿就回小山村,干蔬菜大棚的买卖……娶妻生子,膝前尽孝,老老实实做个农民的儿子……
那天,老张说了很多以后的打算,像是说给我听,也不像是说给我听。
一个月的时间转眼就在出操、训练、学习、公差、加训这一桩桩、一件件事中溜走了。深夜谈心之后的老张并没有对我额外照拂,依旧是训练时红着眼的头狼,管理时洁癖晚期的处女座。
当兵锻炼结束后,连队敲锣打鼓地送我们上车。临行前,我不顾老张的僵硬,狠狠地抱了他一下。伏在肩头时,我悄悄地说:“班长,能把那个送给新兵的笑容提前送给我吗?”
老张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汽车缓缓驶离军营,我看见老张在向我招手,黝黑的脸上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我兴奋地拍着旁边战友的肩膀,大声地叫起来:“你们看,老张他笑了,他笑了……”
现在,看着微信中老张发过来的微笑表情,我不知道他是否真的笑得出来。这条军旅路,“处女座”的老张走得有多认真、多用心,离开时就会有多不舍、多遗憾吧!
“恢复自由身”的老张,是农民的儿子,还会是有担当的丈夫和值得崇拜的父亲,但他不再是向着胜利冲刺的血性战士,很多劲儿,就那么没处使了。
哦,老张,忘了告诉你,菜鸟的我已经变成了飞奔的鸵鸟,也渐渐有了狼的精气神,以后的以后,我也会成为头狼,带着狼群冲向胜利的勋章!
哦,老张,那时,请你为我笑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