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s2/mw690/873d41bdt7c4b7f986fe0&690

                                        感谢网络图片

                                   杨絮飞               

      眨眼之间，又是一年杨絮满天飞的时节。

      杨絮，大多人不喜欢，但在诗人眼中却是富有诗情画意的。“赤裸裸的心情乱飞  从久久的浓色  包裹中  突围  轻儿的忧  离风无诉  和阳光一起漫舞”(北极君）。而古人，更愿把它称作杨花，“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春风不解禁杨花，蒙蒙乱扑行人面。”其实，杨絮并不是杨树的花，而是杨的果序将要成熟，开裂后，杨絮就四处飞扬。不愿称杨絮为杨花，还因为一个与之同名的女孩子，及与之有关的一切欢乐或痛苦的记忆。

     杨絮，没绽开前，一个个如麦粒般大小，挤在一起，宛若一串串绿色的流苏。于是我们不叫它杨花，也不叫它杨果，而把它叫作“杨麦子”。小学时，教室的房前屋后栽满了一棵棵大杨树，每当杨麦子挂满树的时节，也是我们最欢乐的时刻。小女孩，摘一串，会悄悄地挂在发间，一走一摇，可与古代女子髻间的步摇相媲美。小男孩，则会一粒粒摘下，投掷攻击，俨然把它当作了子弹。犹记那年，杨絮满天。中午课间，我们班进行了一场激烈的战争，绿色的子弹在教室飞来飞去。杨麦子落了一地，再被同学们一踩，白色的飞絮便在教室内升腾，如梦如幻，缥缈间，我们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仿似也找到了一丝诗情画意，呼声一片，一个个争先恐后跳向空中去捞那片雪白。喊声惊动了腆着肚子的校长，他一脸威严来到我们班，指着满天杨絮，怒斥卫生保持不好。不知是谁反应特快，指着窗外喊，“风吹进来的！”彼时，所有的窗户全打开着，而窗外也正是满天杨絮群舞。校长哑然，悻悻归去。而我们在尖叫声中给那位同学报以热烈的掌声。她，便是那个也唤作杨花的女孩。

    杨花是一个平时少言寡语，却又时常语出惊人的女孩。家境的窘迫让她在整个小学阶段就几次面临辍学，班主任怜惜她成绩优秀，不忍她小小年纪就此断送自己的一生，几次家访才彻底打消了其父母让她辍学的念头。也许终究是受家庭环境的影响造就了她沉默寡言而又早熟的性格特点。她总是表现的比别人坚强，天知道这种坚强的背后掩藏了她多少痛苦的心思！那是一年冬天的期末考试，只记得天很冷，有积雪。考完一场，我们都冻得直跺脚，忙取出小手套戴上取暖。而她却不戴，跑到雪地里捧起一把雪放在两手上猛搓，直至搓的两手通红。我很不解，跑去问她为什么这么做。她却劝我试一试，她说父亲说了，搓搓就暖和了。我打个冷战，吓得跑回教室。她就是这样与众不同，而我就是与一个这样与众不同的她同窗，直至十二年。

     如果，没有那场车祸，她的与众不同或许不会影响她的一生。毕竟，她是一个成绩那样优秀的女孩子，虽不是特活泼，但也颇得老师与同学们的欢迎。可是，那天清晨，成为一切噩梦的开始。一场车祸，夺去了她父亲的生命。我不知道，她母亲----那个个子不高、红白皮肤的村妇，面对这一切是怎样的哭天喊地的。我只知道从此，没人会在把他们家地里的青菜、粮食运到市场上来给她换取学费，也没人再会深更半夜起来给她烙饼子带到学校充饥。可是，她爸出殡那天，她竟然没哭！要知道，兄妹三人中她是唯一可以给爸爸送殡的人。（妹妹六岁、弟弟三岁，两个孩子正因为有满桌好吃的乐的满大街跑。。。）可是她不哭，在妈妈的责骂声中，在街坊邻居的指指点点中，她倔强的直至父亲举行完丧礼，始终不肯落一滴泪。那一年，她十六岁，她父亲出事时距我们的中考还有一个月。

     后来，她还是在众人的出乎意料下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师范，我们选择了同一所学校，分在了邻班。难道父亲的离去一点也没影响她吗，难道她不爱自己的父亲吗？我也曾疑惑，但有一次，她对我说：“父亲在天上看着我呢，我要好好活。”我做不到她那般坚强，也无法控制自己不流泪。如果，她真的能如自己所说，要坚强的好好活，她或许会看见幸福的曙光。可是，她所谓的坚强，是把自己重重包裹起来的心灵枷锁。她，太过坚强，倔强地缩在自己的角落，从不向任何人敞开心扉，坚强地泪流满面却又笑得打颤。。。。。

     她的所谓的坚强让她疏远了所有的同学。所以再后来，她母亲要改嫁时，她的精神第一次崩溃了。她的父亲，曾是他们那个家族唯一留下的根，当年她的奶奶带着小叔嫁做外姓，现在，她的母亲也要改嫁，带着弟弟。她不肯跟母亲走，不肯让母亲带弟弟走，她只求母亲留下老宅，她说她养活弟弟，她不要弟弟改作外姓，她不想自己的母亲走奶奶那条路，她不想让天堂里的父亲难过。。。。。。于是那段时间，她常常一个人独立窗前，就一个人站在学校教学楼半圆的窗前，一站几个小时。我曾试图去接近她，我想以我们这么多年同窗加老乡的情分，她应该能向我打开一扇心窗，把所有的忧伤向我倾吐一场。可她，没有，我所有的语言都是苍白，她的回答永远只是沉默。关于她的一切，也只是我母亲从乡邻乡亲口中探知。

    后来的后来，只是悲剧的叠加。她母亲先后改嫁两次，他兄妹三人也是跟着母亲辗转。她精神的失常越发严重，常常在夜里尖叫。后来有一次，她找到我说：“医生说我得了精神分裂症，让我多找人说话。”那时我还以为她说笑话，一个说自己得了精神分裂症的人精神应该绝对正常才对。我以为，这或许只是她要改变自己的开始。可是，距毕业还有一个月，她就被学校劝退了。那天，她母亲骑一辆三轮车来接她回去，我去送她，见到那个刚四十多一点的女人，已是满头白发。我曾经在心底怨过那个女人，没有她的改嫁决定，她的女儿或许就不会这样。可此时，她的辛酸一道一道刻在脸上，一个柔弱的女人拉扯三个孩子，不选择改嫁，她又能如何？那一刻，我改而怨杨花，你为何要如此倔强，为何不好好活，为何还要在母亲的伤口上撒盐？此后，从断断续续的传言中得知她的病越来越厉害，母亲每天不得不盯着她守着她。。。

    那个春天，毕业后两年的春天，那时我已经站在讲台上抒写自己的人生。杨絮满天飞的一个周末，我回到家后听母亲说，杨花自杀了。泪，无声流下，母亲还在絮絮叨叨：“就知道你会难过。。。”我却在想：她终究选择了这一条路，解脱了母亲，也解脱了自己。。。如果没有那一场车祸，如果她的母亲能艰难地守着这个家，不曾选择改嫁，如果她不是如此倔强。。。如果有如果。

    又是春天，又见杨絮飞。思绪飞。。。

                                                        方子        04/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