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墙第十章
(2012-05-18 21:38: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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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这天上午,秦少庸面对一堆剪不断、理还乱的如麻头绪正在苦恼,秘书来电说张国芳来集团拜访他。少庸有些惊诧,但不便回绝,于是让秘书带她来办公室。张国芳变了打扮,一袭贴身的薄呢挥条纹职业套装,显出丰满但曲线优美的身姿。头发精心打理过,在及肩处烫成波浪卷,透出时髦和干练。身上散发出如含苞欲放的茉莉般淡雅幽远的清香,让少庸从昏昏然中霎时神清气爽。秦少庸从来都无法抗拒美丽女士的魅力,张国芳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都算标致。加上性格开朗,三十多岁成熟的年龄,让少庸一见便有些亲近感。
秦少庸将张国芳请到会客区,随手便将办公室门关上。张国芳笑吟吟地一边与他寒暄,一边走到门口,将门虚掩打开一条缝隙。
“秦总,最近忙坏了吧。听说集团已经决定启动整体上市的工作了,您是牵头人,事情一定很多。”
“还好还好。整体上市的事情没有公布啊,你是怎么知道的?”秦少庸有些纳闷,刚开党委会一个星期左右,说好不外传,怎么张国芳消息这般灵通?
张国芳瞟了一下门缝,压低了声音说道:“秦总,这种事情你们上午开完党委会,下午整个集团就会传开的。象宏远这样的地方,没有什么秘密。不过象秦总这样的人估计没什么兴趣打听八卦消息,其他人可不象您。”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瞒你,这些天就在忙启动的事情。哎,头绪太多,一时真不知道从哪里入手。不过,你回去也不要多说,这种事情不好流传太广的。”
“秦总放心,我又分寸的。看来秦总没有把我当外人,我要先谢谢您。”
张国芳感激地注视着秦少庸,眼光中还透着一丝欣喜。秦少庸觉得脸有些红,好在天气热,想来她不会觉得自己有些许失态。沉默片刻,秦少庸岔开了话题。
“对了,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找我有事吗?”
“到常书记那里汇报点工作,正好快中午了,来看看领导。对了,秦总中午有安排吗?能不能赏脸吃顿饭,有好多事情想当面请教呢。”
秦少庸正想找人聊聊天,也好舒缓一下满脑门子的官司。
“好啊,我也想听听你们那里对上次调研的反馈。这里我不熟,要不你订个地方。”
“秦总一定经常去附近的那些馆子,估计嘴里都吃出老茧了。我知道一个吃地道私房菜的好地方,离这里开车大概半小时左右。秦总不会觉得不方便吧?”
“没关系,女士优先,就去那里。”
“那好,我还要到工会去一趟,您也在办公室休息一下。一小时后到饭店碰头,等会我把地址、包房号发给您,咱们不见不散。”
两人暂时作别。秦少庸坐在沙发上等着出发,拿了本杂志胡乱翻着打发时间。因为实在无聊,于是没过多久索性叫上司机上路,心想在包房里可以安安静静喝一会儿茶。
大约半小时功夫,车从大路拐入一条小弄堂,按照门牌号在一座不起眼的紧闭的铁门旁停下,上方挂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楷书“养心阁”招牌。秦少庸按下门铃,出来一位侍者,殷勤地将他迎入门内。少庸顿觉豁然开朗,原来院子里别有洞天,小石桥、流水、假山、亭榭,俨然一个微缩版的苏州园林,不由得佩服主人家螺蛳壳里做道场的慧心。园中更有数株桃树,已经开始吐出小骨朵,虽未烂漫盛开,倒也春意盎然。进入正厅,一派书香世家风范。一位清丽仕女身著红色明代褙子,纤纤玉指轻抚丝弦瑶琴,如天籁般幽远空灵之声如珠如玉,沁润入脏腑。熏香随烟袅袅,少庸不知不觉如痴如醉。侍者也不催促,静等少庸缓过神来,将他迎入包房。
张国芳已经在包房里等候。少庸有些不解,原本以为她去办事需要费点功夫。张国芳起身挽住少庸,将他让到主位就座。
“不好意思,我们这种地方人多嘴杂,分开走比较方便,省得给秦总您惹麻烦。你不介意吧?”
秦少庸登时明白张国芳的好意,对自己的疏阔觉得不好意思。
“哪里哪里,还是你想得周到,我实在是没有经验。”
“没办法,您既然来了,就得委屈适应这里的环境。不说这些,您对这个地方感觉如何?”
“不同凡响,有点结庐在人境的意境,以前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你真是可以的,这样雅致的去处都能找得到。”
听到少庸的夸奖,张国芳笑了起来,双手拢了一下头发。少庸这才注意到她脱了外套,一件米黄色的低胸针织衫,配着一条似乎是白金的项链加挂饰,越发透出妩媚。
“这里不是一般人可以来的,老板是我的好姐妹,跟我一样是独立女性、自由人。她是学民族乐器的,就是外面弹古琴的那位美女,秦总一定注意到了。”
“是吗?真没想到。现在这样的女子也算是稀有动物了。”
见到秦少庸两眼发光,张国芳坏坏地笑着说道:
“您等一下,我这就让她过来坐坐。”
一枝烟的功夫,张国芳携着一位高个子的长发女士进了包房。
“秦总,这位是李思思,我的好姐妹,这里的老板。思思,这位就是我常提起的青年才俊、前途无量的秦少庸先生。”
这是一位梦幻太虚境中的尤物,朦胧中一袭盈手可握的瓜子脸,婉转蛾眉下秋波荡漾在一双细长的明眸中;朱唇轻启吐兰,皓齿流白。少庸握着一双玉手,一时竟无语凝噎。
“你看你们男人就是这样,看到美女魂不守舍,让我们这样的只好吃醋,怪爹妈不给力。”
张国芳笑呵呵地打趣,朝两人做起了鬼脸。
“子曰吾未见君子好德如好色者,我等俗人更不能例外。李小姐请坐。”
少庸回过神来自嘲一番,双手扶着椅背拉开寸许,李思思颔首示意落座。
“刚才还与国芳提到,李小姐这个地方不同凡响。看来是因为人清逸脱俗,所以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有了灵气。我们这样的俗人为世事所困,纵然天天路过都无缘停下小歇。今天看来是有缘,天地逆旅中寻到一方桃源胜境,总算可以放浪形骸,把心从形役中解脱出来。幸会,幸会。”
少庸口中吐出这串酸意十足的文字,绝没有刻意恭维的意思,也不想卖弄风骚。只是这些日子压抑良久,一时卸下心理负担,加上遇见可心的美女,便禁不住风花雪月起来。
张国芳听罢鼓起掌来,对李思思说道:
“思思,我说得没错吧。我们这位秦总别看名字里带个庸字,其实骨子里一点都不俗。现在看起来像两百年前混迹青楼的花名秀才,但酒过三巡以后就变成横槊在铜雀台上的枭雄。”
秦少庸大惑不解,心里奇怪与张国芳没有见过几面,怎么她把自己刻画得如此入木三分。
“国芳,你勾起我的好奇心了,你难道是看脸相的高手?”
“您是贵人多忘事了。那天在客车公司调研后的晚饭上,您喝了大半瓶酒以后干了什么难道忘了吗?”
张国芳语带调侃,扭过头去对李思思说道:
“我们秦总站在酒桌边上,差点没于跳上去,大声背诵曹操的对酒当歌、人生几何那首诗。最后意犹未尽,高呼干掉中联。好在大家都喝糊涂,估计没人记得。不过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您一边朗诵一边抓住我的胳膊不放,把我当成曹操手里的槊了。”
李思思闻听之后,以手掩口大笑起来。少庸一脸尴尬,想来那天拜茅台所赐,酒后本性毕露,不知做了多少丑事。
侍者在每个人面前放上一个精致小酒壶,浊白琼液倒入浅口花草白瓷小杯,隐隐升腾起几丝温意。李思思双手各以二指举杯至眉际,吐字如珠玉般道:
“秦总,我们今天萍水相逢,希望就此结缘。您是现在少有的大志之士,祝福您心想事成。干杯!”
三人一饮而尽,酒味甘甜如醴,少庸以前倒是不曾试过。张国芳在一旁提醒,这是李思思按古法酿造的米酒,市面上可谓独此一家。又聊了一会,想来要招呼其他客人,李思思起身告辞。
秦少庸又与张国芳聊了一阵风月之事,酒喝了不少,两个人都在等着对方进入正题。
“秦总,您上次去客车公司调研以后,大家反响很大,觉得您带来一股清新的市场化风气。说实在话,集团以前的各种调研让大家一点都提不起兴致,您那次就不一样,不讲废话,抓住要害。我们大家真心佩服您,宏远集团需要的就是想您这样的领导。”
“实在是不敢当。我不熟悉国企体制,所以讲话办事没有太多条条框框。可能刚开始的时候大家觉得有新鲜感,但时间长了恐怕我也不能免俗。毕竟不可能让环境适应我,我如果太标新立异,工作就做不下去了。”
“秦总,有些话不知道当不当讲?”
张国芳看着秦少庸,有些踌躇。
“没关系,有什么讲什么。你在宏远集团多年,应该最了解环境。你倒是给我一点提醒,免得我自己糊里糊涂搞不清楚状况。”
“秦总,您可能观察到了,这里的生存之道就是个人自扫门前雪,井水不犯河水。如果要让想做的事情顺利推进,一是不能侵犯别人利益,二是懂得利益交换。在这点上,您一定要注意。听说最近您揪住电机厂补偿方案不放,有没有这回事?”
“哈哈,这种事情传得可真快。没错,我不同意,但最后还是过了。我认为这是在慷公家之慨,如果不太过分也无所谓;关键是拿了离职补偿的钱,转身继续占位子,这样下去怎么了得?难道宏远集团历来都是这样吗?”
张国芳无奈地苦笑,摇了摇头,对少庸说道:
“秦总,你不了解国企。这种事情在宏远集团是这样,在其他国企也不例外。我是搞组织工作的,中层以上干部只要没有太大的违法违纪行为,即便所在工厂关门,组织上都是要安排的。说实话,需要让你安排的都是无能之辈,因为如果有能力,拿了一大笔离职补偿,得了自由身,早就跳槽另谋高就了。但这就是这个地方的逻辑,所有人都在为自己铺一条路,既然能安排你,也就一定得安排我。你不会不知道,我们集团退休以后返聘的干部都不下千人,大家都相安无事。如果有人想打破这个规矩,岂不是砸了大家的饭碗。当然,这样做会让企业的效益下降。但您要知道国企领导做稳位子的关键是什么?不是效益,也不是业绩,是人脉。所以,从来没有领到拿人开刀。”
张国芳的这一番话,让秦少庸明白自己为何在电机厂补偿方案问题上被孤立了,怪不得连马国栋也并不支持他的意见。想到这里,秦少庸的心情不禁沉重起来。
“国芳,你说得有道理。但就我个人的立场,恐怕难以接受这样的潜规则。”
“问题是您接受也罢,不接受也罢,结果还是一样。既然不能左右,何不暂时忍耐,等有了足够的实力再说呢?还有,您这样坚持一定会有副作用。听说您想招的人现在还没有着落吧?”
秦少庸只能苦笑,点点头。
“您看,这就被人下套了吧。其实这种事情本来没有什么原则问题,您不知道以前有些厂为争取境外订单,就出高薪从跨国公司招聘国际业务人才。关键是利益交换,大家就会行方便。而且这种事情不好明说,心照不宣就行了。但就是难为您秦总了,刚来这里哪里懂得这一套东西。”
张国芳一边说,一边麻利地往秦少庸盘子里夹菜。少庸被说得没了胃口,一直在琢磨这里面的意思。想到马国栋对他提过的过渡方案,秦少庸决定向张国芳求助。
“国芳,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不知道放不方便?”
“您尽管说,能帮的一定尽力。”
“我能不能把新招的四个人的编制放在你那里,这样就可以绕过集团总部的审批程序。还有,薪酬待遇你那里有多少空间?”
张国芳莞尔一笑,伸出手示意与少庸握手成交。少庸没想到她这么爽快,倒也十分感动。
“包在我身上,人在我这里进编制,然后你让企业发展部出一个商借函,人就在你那里上班。薪酬你不用担心,只要告诉我你们谈好的尺寸,其他事我去解决。”
“那太感谢了,帮了我大忙。敬你一杯,聊表谢意。”
秦少庸一仰脖,干了杯中酒。
“秦总您不要见外,为领导排忧解难是我们的份内事。不过,私人关系上您可欠我一份人情,将来要还的。”
张国芳诡谲地笑着,也干下了那杯酒。
秦少庸的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情绪高了许多。两人又聊了一会,见时间不早便起身离开。李思思已在门口迎候,少庸只觉得两位女士抵首私语,还不时窃笑。少庸回过头去,只见李思思的脸颊有些绯红,眼也只是瞟了朝自己瞟了一眼,便立刻低垂。少庸于是向两位道别,只听得张国芳说:
“秦总,我们李总可是对您印象深刻,您有空一定要来捧场。”
“一定一定,改天再来欣赏李女士抚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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