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母亲的眼睛

田秀明

母亲年岁大了，两只眼睛都患有严重的白内障。前几年陪母亲去医院做过一次检查，医生劝母亲早些动手术，没想到母亲的态度很坚决，“我还能看得见，不做!”当时我还在想，母亲恐怕是胆子小，害怕上手术台，看着疾步而去的母亲，也就随了她的意。

从医院回来的母亲，一样地打理着小菜园，一样地忙碌着家务活，好像一点儿也不差事。一直到前段时间，父亲告诉我说，母亲的视力越来越差了，母亲收拾过的蔬菜，上面残留着不少烂叶、根须；饭桌上向来不肯浪费一粒米、一口汤的母亲，吃过的碗里总会散落着几颗饭米粒。

母亲的眼睛已经到了非做手术不可的程度。我劝母亲说，白内障是个小手术，现在的医疗水平这么发达，一台手术也就十来分钟的工夫，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又怕母亲担心医疗费的事，继续劝道，开个白内障也不要多少钱，何况还有医保，自己承担不了几个钱。母亲这次倒是爽快，答应去把手术做了。

到了医院，还是之前的那个医生，平时也相熟，笑着问母亲，“不是不做的吗？这回怎么又舍得来的呢？”母亲也笑，“再不来就要变成睁眼瞎了。”医生好一通安慰，先做了术前检查，各项指标都还正常，约好两天后再来做手术，先做一只眼睛。

手术前，我陪母亲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看着满脸皱褶，一头白发的母亲，这才觉得母亲正渐渐老去，不再是年轻时的模样，忍不住用力握了握母亲糙巴巴的双手。母亲知道我紧张，反过来安慰我说，“没事，一会儿就好了。”母亲进了手术室，我在外面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好在手术时间不长，半个小时左右，母亲眼睛上蒙着纱布走了出来，我连忙迎上去问道，“疼不疼？”母亲欣慰地说，“这么快就好了，没什么感觉。”第二天复检，揭开纱布的那一瞬间，母亲的眼睛为之一亮，脸上写满了笑意，“哎呀，亮堂多了，早晓得这么好应该早点来做，过两天来做另一只眼睛。”医生笑了，我也笑了。

母亲做完了两只眼睛的手术，在家静养的日子里，我经常会回家陪母亲说说话。我有时候会问道，早些年为什么不肯去做手术？母亲说，其实也不是怕做手术，也不是怕花钱，就是担心万一手术做不好，眼睛就真的看不见了，不就成为你们的累赘了。那个时候我的眼睛还能看得见，心里想着少拖累你们一天是一天吧。

母亲的一番话，我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酸的，也甜甜的。我想对母亲说，不管手术成功或是不成功，往后余生，我都愿意做她的一双眼睛，搀扶着她慢慢走过以后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