鲫鱼汤

      田秀明

作家冯骥才的散文集《世间生活》里有一篇《吃鲫鱼说》，开篇是这样说的，“鸡不能吃自家养的，鱼必须吃自己钓的。前者的缘故是，家禽通人性，吃时下嘴难；后者的缘故是，钓鱼又吃鱼是双倍的乐趣。”吃鱼是乐，钓鱼也是乐，吃鱼之乐终不及钓鱼之乐，在我的家乡也有“吃鱼没有取鱼乐”的说法。

家乡在苏北里下河水乡，河网多，沟渠多，水里的鱼也多，想吃鱼了，一杆一钩足矣，钓鱼一年四季都可以。冯先生喜欢在深秋里钓鱼，言及“惟鲫鱼，秋日里最大最肥。”诚如是。我却以为，倘若你还不是一个老钓翁的话，最好还是选择在春季里垂钓，春天的天气刚刚转暖，鲫鱼静养了一个冬天，需要开口进食，嘴馋得很，此时的鲫鱼，虽不及秋天里的大而肥美，肉质却最为紧实。

钓鱼最好到野河里钓，鱼塘的鱼终是脱不了有一股土腥气。随意找一个朝阳的临水草窝，穿饵下钩，不消片刻，鱼漂一沉一浮，鱼上钩了，轻轻往上一拉，鱼儿便摇头摆尾地突出水面。春天里钓的鱼大多数是鲫鱼，偶尔也会有昂刺鱼，鲫鱼不大，多在一两左右，鱼情好的时候，会碰到半斤以上的大鲫鱼。

鲫鱼之鲜，惟烧汤最具鲫鱼的本味。钓上来的鲫鱼，刮鳞抠腮，去除内脏，洗净后沥干水分，等着下锅。老家人烧鲫鱼汤，常常要事先煎上一个鸡蛋备用，加入煎鸡蛋烧出来的鲫鱼汤最白最浓。锅中起油，油温六成时下入葱姜佐料，爆出香味，鱼入锅，煎至两面金黄，加料酒，倒入开水，放进备好的煎鸡蛋，待锅中鱼汤滚沸至洁白如乳时，撒上些许的盐和胡椒粉，一锅香浓的鲫鱼汤便大功告成。

如果钓上来的都是些小鲫鱼，烧汤时，用勺子将鲫鱼捣碎，让鱼肉融化在汤里，不吃鱼，只喝汤，汤汁更浓更鲜；鲫鱼稍大些，可以一鱼两吃，又能吃鱼，又能喝汤，起锅时，鲫鱼另盘盛放，佐以一碟老陈醋，醋里少不了搁些细碎的姜末，挟一块鱼肉，蘸醋入口，鲜嫩回甘。老家的水清甜甜的，鱼也有一丝甜津津的，每回吃到这样的鲫鱼，甚至能吃出螃蟹的鲜香。

鲫鱼之美味，尽在汤中。喝鱼汤，当慢饮细品，一碗鲫鱼汤，白如乳，浓似奶，未尝其鲜，先闻其香。舀上半勺，徐徐入口，鲜香之气瞬间在舌尖上迸发，慢慢咽下，顿觉周身俱畅。冯先生喝鲫鱼汤的境界更高，“倘能从中品出山水之清纯乃至湖天颜色，不仅是美食家，亦我此汤之知音者也。”先生自诩为鲫鱼汤的知音，足见其对鲫鱼汤的钟爱。

一碗鲫鱼汤，是寻常日子里的真实味道，每每喝到，总觉得有一股幸福的滋味在甜蜜地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