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罗小扇扑流萤

田秀明

儿子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回家了，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晚饭之后，儿子说要陪我们出去散散步。沿着小区蜿蜒的小路，一边慢行一边谈笑着。盛夏的傍晚，漫天星光，满目葱绿，燥闷中透着一丝凉爽，恍惚间，一点亮光从眼前掠过，“看，萤火虫！”，儿子如孩童般追逐起来，我仿佛也在这飞舞的萤火之中找回了儿时的记忆。

父亲读过几年书，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常常听父亲给我讲“囊萤映雪”的故事。古人求学苦读的故事或许只能听得懵懵懂懂，但是那个会发光的萤火虫，却让我幼小的心灵充满了好奇和敬意。无数个夏秋之夜，我追寻着萤火虫的光点，想象着装在透明玻璃瓶里的萤火虫，闪着萤光，点亮黑夜的那一刻美好。

小时候在一个小村庄上长大，每至夏秋的傍晚，左邻右舍都喜欢在庭院中，或者屋外的空地上聚在一起谈天论地，纳凉避暑。这个时候，我总是摇着一把芭蕉扇，静静地仰躺在门板搭起的凉床上，数着天际间煜熠熠生辉的星星，星星一眨一眨的，怎么数也数不清，偶尔也流星划过天边，拖着长长的亮亮的尾巴。又一道亮光从眼前划过，这次是如流星般的萤火虫，我迫不及待地用芭蕉扇一扑，蛰伏在芭蕉扇上的萤火虫，身体一闪一闪的。

乡村的夏秋之夜，热闹得像一场音乐盛会，蟋蟀弹奏着琴弦，蛙声如鼓般响彻，萤火虫闪着萤光在空中舞蹈。我与儿时的玩伴们常常顾不得一身大汗，追逐着萤火虫的萤光，挥舞着手中的芭蕉扇，欢呼着你捉一个，我捉一个。捉来的萤火虫，放飞在家中的蚊帐里，小小的萤火虫，闪耀着，舞蹈着，点亮了我童真的梦想。

身处乡野的萤火虫，在古代深受皇家贵族的青睐。南朝梁简文帝萧纲《咏萤》诗云，“腾空类星陨，拂树若生花。屏疑神火照，帘似夜珠明。”南朝梁元帝萧绎《咏萤火诗》云，“著人疑不热，集草讶无烟。到来灯下暗，翻往雨中然。”隋炀帝杨广更是了不得，在洛阳景华宫征求萤火虫数斛，“夜出游山放之，光遍岩谷”，后又在江都放萤取乐，还修了一座“放萤院”。晚唐诗人李商隐在其《隋宫》一诗中讥讽道，“于今腐草无萤火”，渲染了隋唐亡国后的凄凉景象。

“町疃鹿场，熠耀宵行”，萤火虫是光明与梦想的化身。忽明忽暗的萤火虫让我想到了很多，生命的呈现，就是一场空灵婉约的萤火之舞，不需要热烈的掌声，也不需要夺目的光环，用自己微薄的光，照亮长夜里的一方空间，其实也是一种幸福。“君看落空阔，何异大星芒”，再渺小的光亮，一样能照亮前行的脚步。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带给我童年快乐、希望与梦想的萤火虫，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渐渐地淡出了我的生活。儿子张开了掌心，那只萤火虫再一次在这夜空里自由地舞蹈起来，只是这个舞蹈看起来是孤独的，寂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