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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冠:从《诗经》词句解读西周宫室建筑的外观

(2013-04-18 15:3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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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

分类: 先秦建筑

     从《诗经》词句解读西周宫室建筑的外观

                                       刘冠

    很多中国传统建筑探源类的论文和著作都喜欢以“如斯翼,如矢斯棘,如鸟斯革,如翚斯飞”四句作为论据,说明西周宫室建筑的特征,但解释又多含混,促生歧义。本文拟通过文本细读,结合文献引证与考古实例,对其考据以详,诚为提出一家之言,以供讨论。

   《诗经·小雅·斯干》是周宣王迁都并兴建宫室落成后的颂祷诗篇,祈望居所和顺,家国昌兴,诗中二至五章皆言建筑之事,现录于下,以便解析:

    “似续妣祖,筑室百堵。

    西南其户,爰居爰处,爰笑爰语。

    约之阁阁, 之橐橐。

    风雨攸除,鸟鼠攸去,君子攸芋。

    如斯翼,如矢斯棘,

    如鸟斯革,如翚斯飞,君子攸跻。

    殖殖其庭,有觉其楹。

    哙哙其正,哕哕其冥,君子攸宁。”

    《诗经直解》引刘子政说,认为上章言宫室如制,意厉王以前宫室之奢,后言 “风雨攸除,鸟鼠攸去,君子攸芋。”意宣王从俭,宫室取避风雨、除鸟鼠耳[1],说明这一宫室建筑群落并不以奢华为要,但求坚固整肃,营造有度。

    那么,“如斯翼,如矢斯棘,如鸟斯革,如翚斯飞,君子攸跻。”五句究竟所指为何情境呢?《诗经直解》书中引注: “韩, 作企。棘作。革作。”释为: “如人举起脚跟的敬谨沉着,如一枝箭的正直而有棱角,如鸟的张开翅膀宏阔,如大锦鸡的飞动活泼,君子就可有高房子登着!”[2] 这种对建筑外观的描述令人颇感困惑,很难得出明确的结论。

    那么,古人对此的注释又如何呢?毛传:“(前文)约,束也。阁阁尤历历也。橐橐,用力也。棘, 廉也。革,翼也。跻,升也。(后文)殖殖,言平正也。有觉,言高大也。”郑笺的意思与毛传不完全相同,“如斯翼”以下,笺:“此四章四 ‘如’者,皆谓廉隅之正,形貌之显也。……此章主于宗庙。君子所升,祭祀之时。”[3]因此,可见至汉代已对文本所描述建筑的具体形象存有分歧。

    但至宋代,这种分歧却渐渐弥合了,按宋人观点《营造法式》(卷二·总释

下·檐)中注释:“言檐阿之势似飞鸟也。翼言其体,飞言其势也。”而朱熹在《诗集传》(卷十一)中沿用此说法,注曰:“言其大势严整,如人竦立而其恭翼翼也;其廉隅整饬如矢之急而直也;其栋宇骏起如鸟之警而革也;其檐阿华而宣翔如翚之飞而矫其翼也,盖其堂之美如此。”

    不难看出,宋人认为这段文字说明了当时西周建筑反宇屋面、飞檐翼角的屋顶形态。但是,通过大量的汉代建筑遗物、明器、汉画像砖石等考古遗存,为当前建筑史学界所公认的是:迟至汉代,建筑屋顶尚未出现明显的凹曲形态,屋檐以平直为主;而屋角并不起翘,仅在高规格建筑的垂脊下端以瓦件构成反翘状,或有在近屋角处檐端板瓦铺装略有抬高(如河南登封太室阙角部),始为屋角起翘萌芽。并且,上溯至商周先秦时期,虽未有充分证据,但从殷墟妇好墓出土的商晚期偶方彝和绍兴坡塘战国墓出土的小铜屋来看,屋顶和屋角都是平直的。因此,宋人对文本的解读应是基于对唐宋以来建筑形态的理解,未能确切反映西周建筑屋顶平直的原貌,应为误解。

    另一方面,斗拱虽在西周已经存在,但直到汉代才是斗拱真正的发展时期,且形态多样,尚未定型,实拍拱、曲栾、一斗二升、一斗三升等各式并存,而出跳斗拱的出现仅表现为比较简单的插拱(或曰丁头拱),且仅为柱头铺作,虽有在建筑角部加斜撑或斜撑上加斗等多种做法,但明显尚未形成转角铺作的完整结构,若汉代尚未完善,何况宗周,并旁证宋人的理解是出于臆测。

    同时,在目前建筑史学界对此段文字还有一种理解,认为:“这段文字只是泛写庞大屋顶的造型,用箭矢来形容檐下线条的挺拔,又以鸟翼来比喻其意态的轻扬,并不是描写角翘。”[4] 这种理解虽也认为西周建筑不会存在屋顶角翘的形态,但其所说“檐下挺拔的线条”同样令人不好理解,若结合从洛阳出土东周瓦当、瓦钉[5]看,当时人们已很注重檐口装饰,并会形成很有节奏的装饰图案效果,观之必然与箭矢之直相去甚远。那么,此段描写究竟表达了什么呢?我们还要从文字本身,并配合相关记载来综合分析。

    首先“ ”字本意为“足多指也”——《说文》,如“故合者不为骈,而枝者不为。”——《庄子·骈拇》;作为动词意为 “抬起脚跟站着”,并有“向往、企求”之意,如“日夜而望归”——《史记·高祖本纪》,很多版本的注译中“ ”字皆采用此意,但似与建筑应有形象很难产生联系。我们注意到,“ ”字还有另外一意,“通 ‘歧’,分叉。”如“夫挟依于跋之术。”——《淮南子·俶真》注:“ ,犹龃龉,不正之道也。”又如“ 趋( 不同的趋向) ;途( 歧路)”等词语,皆为分叉之意,并比较接近“ ”字原意。而“翼”字本意“翅也。”——《说文》,但作为动词有 “分成两翼或分列左右”之意,如:翼列( 分列两旁) ;翼夹( 如两翼相夹) 等用法;又有“辅助”之意,如“予欲左右民,汝翼。”——《书·益稷》,又如“翼扶( 辅佐,扶助);翼助( 辅助);翼佐( 辅佐)”等词。

    因此,笔者认为“如斯翼”的含义,应不会是“提踵而恭敬小心”的怪异建筑形象,而是一种“具有分叉形式,而又以分列辅助式作用呈现的建筑外观或部件”。若结合《礼记·明堂位》中关于“山节藻棁……天子之庙饰也。”的记载,郑玄注: “山节,刻卢为山也;藻棁,画侏儒柱为藻文也。”可认定西周当时已出现了“山节”形式的单层斗拱,并且成为周王宫室特殊身份等级的重要象征。前文已述,周宣王所营宫室虽不求奢华,仅“避风雨,除鸟鼠”,但在当时的礼法社会,宫室必然是王权的象征,而上章文辞所言建筑之俭朴,下章自然要说明建筑虽然简朴,但却是合于礼法的,并能够体现王者身份,因而此处所言极有可能为当时建筑上斗拱的模样。

    下句“如矢斯棘”的理解分歧依旧很大:一种理解为“檐下挺拔的线条”,又有学者认为“人们确可以把斗拱部分与弓相对应,而将柱子设想为搭在弓上的矢。”[6]后者理解似与笔者上文考证相符,若细究仍不确切。按常理想见,任何弓都定然明显粗大于箭矢,其比例与建筑中斗拱与柱组合的形象差距很大,即使观察汉代较大的斗拱部件与柱之比例也很难生此联想,斗拱若比柱子粗大则结构上并不成立,不能令人信服。

其实本句并不难理解,“棘”字本意为“小枣丛生者。”——《说文》,作为形容词却有“棱角整饬,锋刃锐利”之意,参考建筑史专家常大伟先生观点:“在金属工具不发达的时代,木结构柱枋的平整顺直,应是高等级建筑的首要特点之一。”以及《国语·晋语八》载:“天子之室,斫其椽而砻之,加密石焉;诸侯砻之;大夫斫之;士首之。备其物,义也。”以及“……刮楹达乡……天子之庙饰也。”——《礼记·明堂位》,孔颖达疏:“刮楹者,刮,摩也;楹,柱也。以密石摩柱。”说明当时建筑构件(椽或柱)的砍削打磨精度同样也是反映建筑等级的重要标志。

    因此,此句应理解为“(某物)像箭矢一样棱角整饬,笔直锋利”,若结合建筑基本构造推想,柱子相对比较粗重且间距较大,不容易使人想象到箭矢的轻盈;而椽子相对较细且分布较密,由屋顶稍向下斜刺而出,人若在台基下或檐下观之,易于产生箭矢的联想[7]。并且,诗的下一章有“殖殖其庭,有觉其楹。”的描写,意为“平正的庭院,高大而直的柱子”[8],那么此处为表现柱子的可能性则不大。因此,其所描写的应是建筑物椽子的模样。若与上文对照,可发现文中先写斗拱再写椽,皆以台基下或檐下视角观之,而目的为表现建筑符合周王所应有天子之礼的规范,应该是比较符合逻辑关系的。

    对于后两句,“如鸟斯革,如翚斯飞”字面含义比较明确,古人和今人皆认可其意大致为“如鸟张开双翅,如锦鸡腾飞”,但对于此二比喻表现的对象是什么则很模糊。一种意见以《法式》和朱熹所言为代表,其基于宋代建筑的形象,认为是以像鸟的比喻描写栋宇骏起、飞檐翼角的屋顶形态;而另一种意见以郑笺为代表,基于汉代建筑尚无飞檐翼角的作法,其认为只是 “皆谓廉隅之正,形貌之显”,《中国建筑艺术史》书中“线条挺拔,意态轻扬”的解释与此类似。与考古资料对比,前者观点未注意到汉代以前建筑的屋顶特点和规律,臆测成分较多,应不足信;而后者观点又似乎过于笼统,所言不清,那么究竟应怎样理解呢?

    通过前文论述笔者提出, “如斯翼,如矢斯棘”的核心是表现建筑合于周天子礼制,即建筑物使用了“山节(斗拱)”,同时建筑物的椽子被“斫而砻之并加密石(打磨)”,显得笔直且棱角分明。那么“如鸟斯革,如翚斯飞”也极有可能是对建筑符合天子礼制的描写。

    “如鸟斯革”中的“革”:“翅膀。陈奂:革,古文。……《释文》引《韩诗》正作, 云‘ 翅也’。《说文》:‘ ,翅也。’”[9] 此句解释各版本差异不大,为 “(某物)如鸟的张开翅膀宏阔”[10],其表现的应是建筑物展开的宽度,并且这种宽度是如展翅般非常舒展的,进而是合于礼制的,原因有三:

    一方面,《礼记·礼器》云:“有以大为贵者:宫室之量,器皿之度,棺椁之厚,丘封之大。”虽未明言尺度,但说明宫室建筑的体量大小,是礼制的重要体现;另一方面,以本诗文风,作者并不直接以数字表现建筑的形体,那寻找一种生动的,并能表现舒展和宽阔的形象,则非展翅之鸟莫属,这也是比较合理的;再一方面,这种写法也符合人观看的视角。上文论证了观者应位于檐下或台基下观看山节(斗拱)与椽子,并写出“如斯翼,如矢斯棘”的诗句,若观者不退远至相当位置,是不太可能看到完整的屋面顶部的。那对本句“如鸟斯革”的理解若从视角方面考虑,观者更有可能看到的是檐口前部和下部内侧,加之檐下栉布伸展的椽子很容易使人联想起鸟展开的翅羽,因此可以推断,此处描写只是通过将伸展的檐部喻为展开之翅,来表现建筑物之宽阔。

    而“如翚斯飞”又表现了什么呢?历代对“翚”的解释无甚分歧,与上文“鸟”相对,应为“锦鸡”,“伊、洛而南,素质、五采皆备成章曰翚。”——《尔雅》,郭璞注; “翚亦雉属。言其毛色光鲜。”而“飞”字的本义为“ ,鸟翥也。象张翼之形。”——《说文》,即此句意为“某物(檐部)如锦鸡般轩翥而翔”,应该是没有疑问的。但上句已生动地表现了建筑之宽阔舒展,本句虽可理解为仅是对上句的语气加强和反复,不过若结合前后章句的写法,则稍有赘述之嫌,因而此处似应隐含余意,且意思既与上句有关又有所特指,笔者可据尝试推测一二,以供讨论。

    按上文论证逻辑,在表现宽度之后,诗句作者自然会想到当时建筑的其他礼制特征,如色彩和高度。各种文献中关于商周宫殿色彩纹饰的记载不胜枚举,如“山节藻棁”中的“藻棁,画侏儒柱为藻文也。”——郑玄注;《说苑·反质》引墨子语: “纣为鹿台槽丘……宫墙文画,雕琢刻镂,锦绣被堂,金玉珍玮”,说明建筑之富丽;而在凤雏和召陈周原中心区的考古发掘,发现了很多玉管、玉佩、玉珠、玉鸟、蚌泡等饰物,似为建筑木面装饰;而凤翔还出土了一批秦壅都宫殿的铜质建筑构件,据研究可能是所谓金[11]。若参考后世发掘的很多汉代建筑明器,其表面亦皆施彩绘,虽在年代方面距两周有一定差距,但也可辅助我们想见当时建筑所追求的五彩缤纷的色彩效果。

    同时,色彩的鲜明程度也与建筑等级密不可分,如《礼》:“天子赤墀”,段注:“《尔雅》‘地谓之黝’,然则惟天子以赤饰堂而已。”又《礼记》:“楹,天子丹,诸侯黝,大夫苍,士。”可见表现建筑色彩的鲜艳是体现礼制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而“翚”为毛色光鲜之雉,作者在比“鸟”之后觉得意犹未尽,不足以说明建筑物之绚丽,因而又比之为“翚”,将色彩因素巧妙地融入诗句之中,应有一定合理性。

    同时,建筑物的高度也是礼制所必需的。在论及建筑台基时,《礼记·礼器》云: “有以高为贵者:天子之堂九尺,诸侯七尺,大夫五尺,士三尺。天子诸侯台门。”此处“飞”字并非动词,而作为形容词有“凌空,高”之意,在形容建筑方面又有飞陛(高耸的台阶);飞观(飞阁,高耸的楼观)等用法,因此,上句虽以“革”表现了建筑之舒展宽阔,但未言明其高,本句用“飞”则可加强建筑物高耸的感觉,可谓一语双关。按此分析,“如翚斯飞”可译为“建筑如锦鸡飞升般鲜艳而崇高”。是以隐喻的笔法强调建筑物的色彩绚丽与高大挺拔都是符合于礼制的,而并非腾飞之动作。

    若我们细读末句“君子攸跻”,则会旁证笔者上文的论述:“跻”意为“升,登”, “跻,登也。”——《说文》,又有“跻陟( 晋升,升迁) ;跻升( 升迁)”等用法,此句可译为“君子(天子)登堂”。虽然其登上的是建筑台阶而非房上,但逻辑关系正与上句述高矮之事相通,辞句衔接得十分自然。

   另外,若比较三五章的末字与其各自章节,“芋”为“宇”的借字,强调可以居住了,而“约之阁阁, 之橐橐。风雨攸除,鸟鼠攸去,”四句表示经过坚固的营造,鸟鼠皆除,虽然不尽奢华,但适宜居住,前后文意思统一;“宁”则强调居住得整洁安宁,“殖殖其庭,有觉其楹。哙哙其正,哕哕其冥,”四句表示庭院与柱廊平直整洁,日间光线充沛,夜间昏暗幽静,可以安宁地居住,前后文意思也是统一的。而此四章末字“跻”从字面看自然是登堂之意,但其隐含着登堂后祭祀、施政或居住的意思,即“合礼而居”的隐喻,如《豳风· 七月》中“ 朋酒斯飨,曰杀羔羊,跻彼公堂,称彼兕觥,万寿无疆!”,“跻”便含有登堂行礼之意,对照前文笔者的考证观点,“如斯翼,如矢斯棘,如鸟斯革,如翚斯飞”皆为表现建筑合于礼制的方方面面,那么整章五句前后文的意思便可得以贯通,亦可佐证本篇考据。

    所以,《斯干》第四章对建筑的描写可总结为:“(建筑上)如枝杈般的山节助托着屋檐,如箭矢般的椽桷笔直锋利,(并且建筑整体)如大鸟展翅般宽阔舒展,又如锦鸡飞升般鲜艳而崇高,(这些都是合于天子之制的)天子可以登堂行礼了。”

    后记

    遍观先秦文献,可以明确感觉到礼制对于西周社会的各层面皆有详尽规范,正所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论语》(卷六颜渊第十二),建筑作为人们衣食住行中的重要环节,自然也不可能独于礼外,礼的核心是理性的秩序性反映,那么建筑的思想核心也应是理性的秩序,“如斯翼,如矢斯棘,如鸟斯革,如翚斯飞”四句以隐喻的建筑礼法特征为主线,为我们生动地描绘了当时周王宫室建筑的面貌,是我们研究当时建筑特征的重要依据之一。

 

注释:

[1] 陈子展:《诗经直解》,复旦大学出版社,上海,1983,第636 页。

[2] 同[1],第631 页。

[3] 陈戍国:《诗经校注》,岳麓书社,长沙, 2004,第235 页。

[4] 萧默:《中国建筑艺术史》,文物出版,180 页。

[5] 图片来源:刘敦桢:《中国古代建筑史(第二版)》,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北京,1984,第38 页。

[6] 王鲁民:《中国古典建筑文化探源》,同济大学出版社,上海,1997,第25 页。

[7] 图片来源:杨鸿勋:“西周岐邑建筑遗址初步考察”,《文物》,1981.3。

[8] 陈俊英:《诗经译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第301 页。

[9] 同[8],第301 页。

[10] 同[1],第631 页。

[11] 杨鸿勋:“凤翔出土春秋秦宫铜构金”,《考古学论文集》, 文物出版社,北京,1987。

  

 

                                              ——《装饰》2010年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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