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赏：《对衰老的回答》

文/程致中

日前，欣赏了一首激动人心的诗朗诵：《对衰老的回答》。作者是新疆建设兵团被誉为“新边寨诗人”的周涛将军，朗诵者是著名朗诵艺术家方明。2006年，方明身患胃癌住进北大医院，他必须放下手中一切工作接受手术治疗。这个自天而降的突发事件，让他感到痛苦，无措，茫然。可当医生走进病房跟他商量治疗方案时，听到方明在朗诵“孩子们不会想到老，当然新鲜的生命连死亡也不会相信……”。

诗的开头，提出了生命衰老和死亡这个现实而严峻的问题。生命的路由少到壮、到衰老、到死亡地向前进，每个生命个体都不能悖逆这个与生俱来的自然定律。当生命的船渐渐下沉，你是恐惧？逃避？还是正视？诗人说：“别怕”！“人生就是攀登。走上去，不过是宁静的雪峰。死亡也许不是穿黑袍的骷髅，它应该和诞生一样神圣。”诗人以一种昂扬无畏的唯物主义姿态面对未来，在他看来，衰老是人生向雪峰的攀登，死亡和诞生一样，是生命终结时一场神圣庄严的典礼。

回首往事（“翻晒人生的全部历程”）时，诗人没有遗憾没有悲戚，也没有悔恨和自卑，“最高的幸福是心灵的不平静”。诗人以“一匹消耗殆尽的骆驼”，“一匹竭力弛骋的奔马”自喻，即使衰老了，也还要拒绝平庸，寻觅真金；哪怕牙齿脱落，白发如银，依旧豪迈自信，不改初心。老要老得骄傲，老得乐观，老得深沉，“这才是真正好汉的一生”。

什么是“老人的美”呢？诗人做出不同凡响的回答：

我愿身躯成为枯萎的野草，也绝不愿在私欲的阵地上固守花荫；

我愿头颅成为滚动的车轮，也绝不愿在脂肪的包围中无病呻吟；

我愿手臂成为前进的路标，也绝不愿在历史的征途上阻挡后人。

宁愿放弃私欲，鞠躬尽瘁，也不肯尸位素餐，大腹便便，更不可以沾花惹草，无病呻吟；要用自己“耐人寻味的人生辙印”，作为后来者前行的路标，推动历史的前进。真正的老人之美，美得凝重，美得悲壮，美得庄严。诗人宣言：“越是接近死亡，就越是对人间爱得深沉。哪怕躯壳已如斑驳的古庙，而灵魂却如铜铸的巨钟，生活的每一次撞击，都会发出深厚悠远的声音。”面对死神的威胁，诗人怀抱“人间爱”的感情，传递出珍爱生活，锻造灵魂，让老年的每一天活出精彩的信息。这是高山深雪的情意，是鹰击长空的呼号，其生命不息，奋斗不止的博大情怀感染每一个有温暖良心的老中青接受者。

绮丽的想象，新奇的比喻，是这首诗的鲜明特点。譬如第3节，借助自然物象（叶落的梧桐，风沙的荒村，夕阳的黄昏，崖头的衰草，颤抖的手笔，深度的花镜，等等），采用缤纷的比喻，非常新颖独特地写出一个人的苍凉老境。生命的衰老和死亡诚然是黯淡悲凉的，诗人的内面精神却是勇壮豪迈、意气昂扬的呈现：“哪怕躯壳已如斑驳的古庙，而灵魂犹似铜铸的巨钟！”“假如有一天，我被后人挤出这人间世界，那么高山是我的坟茔，河流是我的笑声”！

《对衰老的回答》是一首掷地有声的生命之歌，对生命现象的描绘和对生命本质的阐发是诗的主旋律。这里没有春花秋月的叹息，也没有恨恨不已的烦忧；没有玩物丧志的杂音，也没有搔首弄姿的矫情。作者没有哗众取宠之心术，却有激扬奋发的意力。全诗充盈着强烈的生命意识，格调高亢，意蕴深远，气势雄强，笔力遒健，展示出生命之树滴翠长青和不屈不饶的生命精神，导引我们去崇敬生命的伟美，参悟生命的圣洁，顶礼生命的庄严。这种清醒的生命意识使得全诗充盈了生命活力，形成强大的艺术冲击力。在中华民族崛起的新时代、新长征中，我们期待多有这样深沉激越、振拔人心的正气歌和充满理想、激情的歌者涌现！    2018年2月

附原文：

《对衰老的回答》 

作者：周涛 | 朗诵：方明

 

孩子们不会想到老，

当然新鲜的生命连死亡也不会相信。

青年人也没工夫去想老，

炽热的火焰不可能理解灰烬。

但是，总有一天衰老和死亡的磁场，

会收走人间的每一颗铁钉！

 

我想到自己的衰老了。

因为年龄的吃水线己使我颤栗、吃惊；

“甚至于在梦中都能感到，

生命的船正渐渐下沉

“但是别怕！”我安慰自己，

人生就是攀登。

走上去，不过是宁静的雪峰。

死亡也许不是穿黑袍的骷髅，

它应该和诞生一样神圣

 

我也设想了自己的老境——

深秋叶落的梧桐，

风沙半掩的荒村；

心的夕阳，

沉在岁月的黄昏，

稀疏的白草在多皱的崖顶飘动；

颤抖滞涩的手笔，

深奥莫测的花镜，

借一缕冬日罕见的阳光

翻晒人生的全部历程;

 

“累吗？”我想问自己，

回首往事，最高的幸福

应该是心灵不能平静。

我很平凡，不可能活得无愧无悔，

我很普通，也不敢奢望猎取功名。

我宁肯作一匹消耗殆尽的骆驼

倒毙于没有终点的途中；

我甘愿是一匹竭力弛骋的奔马

失蹄于不可攀援的险峰

 

让我生命的船在风暴降临的海面浮沉吧，

让我肺腑的歌在褒贬毁誉中永生

我愿接受命运之神的一切馈赠，

只拒绝一样：平庸。

我不要世俗的幸福，

却甘愿在艰难曲折中寻觅真金。

即使我衰老了，我也是骄傲的。

 

瞧吧，这才是真正好汉的一生！

白发如银，那是智慧结晶；

牙齿脱落，那是尝遍艰辛。

我将依然豪迈，依然乐观，

只是思想变得大海般深沉。

命运哪！你岂能改变得了我的本性？

我会说：“我生活过了，思索过了，

用整整一生作了小小的耕耘。”

 

我愿身躯成为枯萎的野草，

却不愿在脂肪的包围中无病呻吟，

我愿头颅成为滚动的车轮，

而决不在私欲的阵地上固守花荫；

我愿手臂成为前进的路标，

也决不在历史的长途上阻挡后人

 

这才是老人的美啊——

美得庄严，美得凝重。

岁月刻下的每一笔皱纹，

都是耐人寻味的人生辙印

这才是我的履历，我的碑文，

才是我意志的考场，才能的准秤。

 

而且，越是接近死亡，

就越是对人间爱得深沉；

哪怕躯壳已如斑驳的古庙，

而灵魂犹似铜铸的巨钟！

生活的每一次撞击，

都会发出浑厚悠远的声音!

 

假如有一天，

我被后人挤出这人间世界，

那么高山是我的坟茔，

河流是我的笑声，

在人类高尚者的丰碑上，

一定会找到我的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