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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老兵》第二节

(2021-04-05 09:15:26)

第二节

再后来天冷,我去读了私塾,读了近一年,是在村里一户姓党的老爷家里。老爷请了教书先生给自己的儿子识字,村里学龄小孩也可来。我父亲给老爷家做过长工,我想还是有这层关系我才能来的,因为来读书的孩子并不多。老爷家的兄弟是军队里当官的,应该官比较大,一家人长相威严,走路威风,待小孩还是可亲的。

这个晚上老兵所有的记忆都围绕着渭河边自己生活过的村子,追忆、思念、幸福、悲伤......

我大哥比我姐大两岁,那个时候大哥被送去一家药铺打杂,姐姐在他人家里帮带小孩。他们很少回家。我们全家人聚在一起的场面在儿时很少,还是孩子的时候,我们就不得不肩负起为生存而奔波劳累。

我十二岁就可以扶犁耕地了,还会独自撑着自家的一艘小船过河去耕地,当然也学会了游泳,但游的不是很好,起始时差些被水淹死。我的身体是瘦弱些,但我每天都能把父亲安排的活干完。秋冬季节里,渭河两岸已结了薄冰,我卷起裤腿闯过浅水区,撑着小船到河对岸捡柴,裤子常被打湿,冰冷潮湿的一天天......我从未向父亲埋怨过,这就是当时大家的生活状况。

冬天最好吃的饭,是加菜根的稀饭,这菜根是秋天是积攒下的油菜根,抓几把米,煮上菜根,有浓浓香,淡淡的甜。我现在仍觉得昏暗油灯下,那碗稀饭是最好吃的,我可以听到父亲噜噜的喝饭声和母亲给小弟喂饭亲切的叮咛声,那饭真的好吃!

仍是这个冬天,东家活计少,我姐就被打发回家了。

我和姐住一个屋。我和姐姐都长得像母亲,但总我觉得她就是比我好看多了。她活泼善良,手特别的灵巧,还很能干,做完家务,还能做一家人穿的衣服。不珍惜衣物的我,冬天棉衣棉鞋补上了一块又一块的补丁,她从未指责过我。她爱笑,她不是母亲温柔般的笑,她会张嘴咯咯地笑出声,很爽朗的一个女子。我多年里遇到困难时那份豁达,很多是受了她的影响。

此刻,我仍记得她低头在油灯下剪窗花的样子。夜里的油灯下,火苗一闪一闪,映着她白晳的额头,整齐的刘海,她一手持剪刀,一手拿着叠好的红纸,嚓嚓地剪着,我盯着她修长且冻得有发青的手指不敢出声。我一出声,怕惊得她剪坏,她会在第二天早上还念叨着她的那张红纸。

“三,你看,姐的这个兔子好看吗?”姐姐举起着剪好的窗花给我看,很逼真,一只窝在篮子里的兔子。

“像,真像。姐的手真巧。你这些是谁教你的?”我疑惑地问道。

姐伸手把窗花放到了我的手上,手掩着嘴,咯咯地笑了起来,“天上的神仙教的,我昨晚梦见她了。”

“神仙可怕吗?她还教你剪什么了?”我追问道。

“神仙很慈善,还教了我剪鸡呀、狗呀、牛呀、还有老鼠。你不是属鼠吗,姐姐再剪个老鼠给你,明早你给咱贴窗户上。”说着,她拿出一小张红纸小心地展平、折叠。

     “姐,你让神仙教你剪那种盘龙附凤的‘喜’字,那个才叫美上天了。”我瞪大眼睛像姐姐建议道。

“好,今晚我在梦里再请教神仙,我想她会教我的。”说完她又开始下一张的剪纸。

“我想有一天,我会去学打拳,只要师傅愿教,我一定好好学。我也渴望有个神仙师傅。”我向姐姐诉着自己的愿望。

“快睡吧,会有的。梦里会有,现实中也会有的。”姐姐低头轻声地回着我的话。

现在已是夜里的十一点,老兵仍没有睡意。他的耳边仍响着姐姐轻声的话语——快睡吧,会有的。梦里会有,现实中也会有的。

这晚老兵无睡意,再睡去,他也不会梦见母亲和姐姐。多少年过去了,他从未梦见过自己的姐姐。思路顺着他原有的小径继续向前延伸着......

如姐姐所说,几年我确实遇到了让我终生受益的老师。第二年的春天姐姐出嫁了,她为自己剪了盘龙附凤的大红“喜”字,可在下一个春天,她生下一男孩,难产过世了。

悲伤如层层铅重的乌云包裹着我们家,徐徐下坠,姐姐过世的第二个月,我母亲也过世了。母亲好像是为宅基地纠纷,冤气伤身,她原本身体就不好,再加上姐姐突然过世,那一个月里就卧床不起。她的肚子鼓得高高的,已有溃烂的迹像,按现在的病理是肝腹水。

她是在一个夏初的黄昏离开的,西阳透过白色的纸窗,窗户上贴姐姐剪得十二生肖的红色窗花,影影烁烁地照着母亲的上半身。她呼吸微弱,一只手按着心口,另一只手紧紧地抓住父亲的手不放,她卧床期间稍长的指甲已刺入父亲的皮肉里,我站在床头静静望着她,左右手抹着眼泪,我不敢哭出声,怕惊吓到她,更怕她伤心。我和父亲就这样静静望着她,直到她停止了呼吸。院子快五岁的小弟,大喊大叫追着家里的小白狗嬉闹,从院子里追到屋子,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追到时院子里去了。他还小,小的不知离娘的痛。

 

母亲过世后的那年年末,一个夜晚,父亲带回了一个女人。说她是秦岭山里的女人,她很年轻,一身紫红色的棉衣,酱色的尖角小棉鞋,面孔玲珑,两只漂亮的眼睛在微微的油灯下闪着亮光,梳得整齐的头发也有亮光,大概是抹了油吧。她向我轻瞥了一眼,就把目光投向了父亲。这是我的继母——和我母亲性格迥然不同的一个女人。

来的当月里,她给我和弟弟做了棉衣,都不合身,不过还能穿。她做的斜脚棉鞋那可真是给脚上刑,天冷,畏于父亲,我和弟弟又必须穿上,我的脚挤的有些变形。这些都是生活里的小事,不值得提,但又偏偏牢记不忘。

那时小弟夜里经常哭,喊着要娘,一天夜里继母不耐烦地发火恶语骂小弟,父亲打了继母。我站在院子里第一次听到一个男人打妻子,女人哭、孩子哭、我也哭,当一切静下来,灯熄了,我听见一男子的哭声,是父亲在哭。第二天一早,小弟就被父亲送到一位亲戚家去寄养了。

开始,我怕这个女人,我真的怕,怕自己那天也被送走。她每日里指使给我的活计,我都默默无声地认真干完,有时干些重体力的活,饭时的饭量特别大,野菜的饭团实在难下咽,并且还只有一点,父亲见我身长身体就会买回一些杂粮,偶尔有也肉,继母把这些东西是做了,但并不是给我吃,而是锁在他和父亲房间的一个箱子里,说是家里有老鼠。这些我也就装作没发生,每日里干完家里的活,我就去村里去玩耍,不愿回家。

一日吃过早饭,继母差我去水娃叔家借钱,说是父亲吩咐的。水娃叔是父亲结拜的兄弟,我们两家关系非常好。我一溜烟地跑到水娃叔家,他家的门在里上了门闩,家里有人,可没人开门。我从低矮的土墙翻了进去,水娃叔的老婆在喂牲口,我叫她佩姨,她和我母亲娘家是一个村的。水娃叔不在,我没敢提借钱的事,就想回村里。佩姨几次轻声问我,继母待我可好?我不知怎么回答,只是一个劲的边走边点头,走到墙根,我从墙上的一个豁口又翻了出去。我羞愧,难于表达的心情已忘记从门的出入,佩姨站在那豁口的墙上,向着远去我的挥手喊着:“三,慢些跑,不急的。”我转头望了她一眼,再没敢回头,她喊我的声音和语气,让我特别的想娘。

钱没有借到,回到村里,我不想回家,就闲转。没多大一会,我遇上了继母,她给我使了个眼色,我就跟着她往家里走。院子里,父亲捡回一些树枝子在锯。

“让你去水娃叔家,你怎么还在村里闲逛。”继母斥问道。

我父亲听到这话,拿着一根树枝子朝我凶狠地快步走来,我快速重复地告诉他们我去过了,水娃叔不在家。可我不理智的父亲,他拿着有我手腕粗的手枝,抽打起我,我想跑出大门,可继母站在站在关闭的上了门闩的大门里,我跑到墙边要翻墙出去,可墙真的太高了。我双臂紧贴胸膛,两手紧抓着自己的衣服领子,靠墙,在父亲棍子下左右侧身被打着。我大声哭喊着,求他不要打了,可他就是不停,我只有哭喊我死去的娘,求她救救我。在这样的哭喊中,父亲手中的枝子断了,他扔掉了棍子,无力瘫弱地靠墙蹲下,深深地低下他那坚固结实的头颅。那天很冷,夜里飘起了雪花。在被打的第三天,水娃叔和佩姨来家里看我,送来了钱,一再叮咛这钱是给买药和补身子用的。这次我十多天后才能下床,附在我床头是家里那只几年小白狗,狗都知道心疼人,可人却不知。父亲打痛了我,也打醒了我,我必须更加顺从这两个人,但也时刻准备离开这个家里。

我被打的第七天夜里,大哥翻墙回家了。透过窗户的月光照着我和小白狗,他心疼我,轻声离开房间,直奔西边父母的房子。他一脚踹开屋门,从床上一把揪下继母就打,父亲恶骂中制止着他。见父亲如此这般袒护这个女人,大哥甩门而去。

大哥走后,继母对我的态度比先前好了许多,她自责自己没有阻止父亲过份的举动。

在我身体恢复后不久的一个晚上,父亲外出帮工没有回家,月亮已缺成了细镰刀形了,继母轻敲我的屋门,唤我去她屋里。

我去了,小白也跟着进屋了。我在这个女人的床头条桌上看到了吸大烟的铜壶、铜管,她盘座在床头,用一块白布细细地擦试着铜壶外的一角。

“三,你父亲出去帮工三天还没回来,这事本来是他去的,我妇人家小脚走路不方便,天色也黑了。”她低着眼皮尖声尖气地说道。

“你要我做什么事,我去就是了。”

“喏,桌上的黑布袋里有两块大洋。你去七里路外的冯家庄给娘买点大烟回来。”她把下巴向我身旁靠墙的方桌上指示了一下。

我抓过钱,转身就出了门。路上我边走边骂,小白跟着我也边跑边“旺——旺——旺——”地叫着。我和父亲往日干活回来难得吃顿饱饭,家里还供着这个女人抽大烟,这个女人会拆散我的家,折磨死我的父亲。去和回来的路上,我都在想着怎样让这个女人离开我们家。在离村还有两里地的地方,小白紧贴着我的腿,吱吱地叫着,它受到了惊吓,我抬头一看,我前方十多米远处,蹲着一只狼。

狼的眼睛在夜里像两把发光锥子刺得我紧缩起身子,浑身打颤。这是一只饥瘦且体型较大的狼,它的舌头耷拉着,利爪来回爪着上冻的地面。我想着怎样发出求救的呼唤,我记起一日里父亲和他人闲聊说起遇狼的事——遇见狼不要紧张,强烈的跺脚,大喊:“狼来了——狼来了——”我猫着腰,心里想着,嘴里就大喊——狼来了——狼来了——,强烈的跺脚,勇敢的小白也激烈地吠起来,并向狼扑过去,这头狼转身迅速向渭河岸方向跑去了。我快速地边喊边向家的方向跑去,拐过一个弯,上了一个小土坡,一把推开掩着的大门,转身紧扣,颤抖的手插上门闩,后背顶着大门,受惊的冷汗顺着脖子往下流,心脏激烈得近乎疯狂地跳动。我抱起地上同样受到惊吓的小白,在它白茸茸的毛发抹去我脸的上惊恐的汗水和委屈的泪水。它是我的伙伴也是我的兄弟。

买回的大烟,我放回继母房间那张拿过钱的方桌上,转身就走了。我从未告诉她和父亲那晚我遇上了狼,说了,他们也会说我在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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