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梦

文 弋射宿

曾无数次说过时间就像指间的沙，却从未似今天这般感触至深，像电流闪过，触及灵魂。我顿时陷入了混沌，透过时空的玻璃墙，看到了一张年轻的面容，一副腼腆的笑，一泓灌溉着梦想的眼神。然后幡然醒悟：那个天真如赤子、鲜活地跳动着的生命，就是曾经的我。

——我知道时间会过得很快，却未曾想到竟会是如此之快，快得我还来不及屏息，它就如风驰过，悄无声息，仅留下了脸庞的沧桑，和眉间的愁。

十年，就这样悄然而过。

十年前的我，和眼前的这些少年一样年轻，或许比他们还要懵懂，只怀揣一个跳出农门的朦胧的梦，就敢无所畏惧地行走于这个世界。那时的世界也很单纯，就像是一片无主的沃土，就那样静静地躺在那儿，只等我们去开垦——当然，这只是我想象中的世界，也是如今的这些少年们所想象的世界。

十年前的我就已经学会了很好地照顾自己。我用妈妈背井离乡辛辛苦苦赚来的钱，挤出来一部分订了牛奶，不为别的，只为补充营养，保持状态，去攻击那个朦胧而美的梦。那个时候我还很会调整自己的心态，每天晚自习后都要故作悠闲地去洗衣、散步，然后躺在床上让脑子去放白天的“电影”，直至酣然入梦。

我还清晰地记得从宿舍去浴室那段花间小路。那里有两爿仿俄式的红砖瓦房，很旧，却很亲切，就像是那对留过俄的退休老教师。两爿红瓦房之间，是一片草地，草地上长着星星点点不知名的花儿。我特别喜欢从那片草地上穿过，草地好软，就像是儿时生病时依偎过的母亲的胸膛。

穿过草地之后便是浴室，掩映在一排高大的松针树下。我虽然几乎每天都要奔往那个方向，却从未去过浴室洗澡，由于农村学生素质的低下和校方管理的不善，浴室里布满了“地雷”。我只是看上了浴室外的那几个水龙头，多数其他同学也是如此，因为学校不知是为节省成本还是考虑学生休息故，每晚九点之后宿舍就停水，可面命运之战的我们，谁会九点之前就去睡觉呢？不止是高三的学生，很多高一高二的师弟师妹，也喜欢挤在那个时间段去接水，因此每天那儿都要上演一个极其宏大的场面。

那时的学校几乎涵盖了我所有的生活空间，学习，休闲，吃喝拉撒睡，甚至是梦境，都只是投射在那片小天地里。当然，也是有例外的情况，坐牢都有放风的日子呢！还有，我偶尔发呆仰望的那片天空，我想也不仅是学校地役范围的。我会久久地望着苍穹，那里有我想象的世界的样子，有未来的我的样子，甚至还有我期待的爱人的样子。

然后，也就是十年前的昨天吧，我们都被放出了那片小天地，去到三十公里之外的县城。去干什么自然无须细表。那时的我显得很放松，像研究所造访的主人家的居室一般，细细地参观了一番，然后倒头便睡。第二天又像去砍杀无招架之力的敌人的将军一样，昂然入场。战果也就可想而知了，只是，有一个好的战果，并不代表就会有一个好的结局。

那个意味着告一段落的结束，仅仅是另一个篇章的开始，而另一个篇章的开始，又必然地导向了另一个结束。时间就这样反反复复地轮回了十年，直到今天的蓦然回首。在这十年里，我就像是击打着风车的堂吉诃德，在茫然中痛苦，也在疾风中笑歌，在偏执中自缚，也在奋斗中解脱。

再回首，发现所有美好年华里的那些感叹，多是故作高深的无病呻吟。站在未来的时空里回望，也许今天的情景，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只是岁月无声，高明地偷换了我们的理想，我们的忧虑，也偷换了我们在另一个世界里的梦境。

如果说十年前的自己，是一个期待出人头地、害怕一无所成的斗士，那么现在的我，就是另一个次元上的隐士了，不求权势，不求名利，但求一份平平淡淡的存在感。或者说得再通俗些，就是有份不太忙的工作，有份不太少的薪水，天天可以看到老婆孩子，心血来潮还可以背上相机，或者带上钓竿，去到一个山清水秀的所在——如果能再往前一点，让我能静下心来，专心致志地写点东西、编点东西，并注入品味、保持深度，那就再完美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