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春

文 弋射宿

还是在冬天的时候，我就盼望着春天的到来。终于，春天骑着东风的白马从海边出发，穿过城市和乡村，越过高山和原野，趟过溪水和河流，款款地来到了这里。她就像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女，向世间挥霍着用之不尽的热情，万物都被她感染，黑夜睁开了双眼，寒冷绽放了笑容，死寂也舒展开了腿和胳膊，要跳跃成活泼。

我看着她翩翩起舞的身影，以及随着身影洒落的漫山遍野的花朵；听着她银铃般的声音，以及伴着声音放开的叽叽喳喳的鸟鸣。我并没有起身拥抱，我只是伸出了手，作出了一个似问好又似告别的姿势，看着她毫不知觉地继续向北，然后暗暗流下感伤的泪。

这是一个被枉费了的季节，而我只是一个服刑的囚徒，被押在囚车里在这个城市穿梭。我不止看到春天曼妙的身影，听到她婉转的声音，我还闻到了她被风带进来的少女的气息。这一切都透过我的双眼、鼻子和耳朵，落进了我心里。而我却掩饰住了所有的激情和渴望，耐着性子咀嚼着被囚禁的生活。

囚车的一端是牢房，另一端是工厂。因为忧郁，因为失落，因为绝望，我在工厂里犯下了无可挽回的错。也许这个错误旁人永远也无从知晓，但我知道它已经无可挽回。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无所谓即无所畏，这也正好结束长期以来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我可以做回自己，不求结果，尽力而为。

我最大的痛苦都埋在了牢房里。我摩挲着我心爱的宝贝，审视着绑在它身上不可分离却又重逾千斤的秤砣，思考着越狱。重量远超我的负荷，但我又无法放下贪吝和割舍。于是我不惜青春，选择了守候，也许到白头。

我一遍遍地反思着自己的不幸。我终于找到了它的源头，那便是幼稚。我幼稚到以为自己可以改变一个人、改变一个世界，而最终我却什么也没能改变，还使自己身陷囹圄。

看着镜子里的脸上还依稀映着的一小半的青春，我知道，它和这个春天一样，被荒废了，而且将一去不回。它将随着我的容颜老去，我将像现在回不到十八岁一样，永远回不到二十八岁、四十八岁、六十八岁，然后和这个世界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