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虎

文 弋射宿

    还是在老家的时候，我养了两条狗，一条公的，一条母的。刚买来的那会儿，我就给两条小狗取了名字，公的叫做阿虎，母的叫做阿芳。就在我买来这两头小狗的时候，叔叔家也买了一条小狗，是条公的，小堂妹也有样学样，给它取了个很靓名字，叫做阿帅。三条小狗你奔我跑，相互撒欢，真的是好不快活！

    无规矩不成方圆，人们常这样说。其实狗和人是一样的，什么都讲究个秩序，否则何以解决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呢！还是和人一样，狗也是以武力为后盾来确定秩序的，唯一和人不同的是，它们的武力来得更频繁、更直接些。别看三个小家伙平时玩得那么欢，就像是兄弟姐妹一样，可一到关键时刻，就是你扑我咬，你嘶我吼，分毫都不相让，不到另一方俯首称臣，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在利益和女人面前，男人是无情的，在骨头和母狗面前，公狗也是无情的，所以三条狗之间的争斗在阿虎和阿帅那里显得尤为激烈。几番争斗下来，阿虎展现出了它的虎虎雄威，硬是把阿帅给打趴下了。久而久之，阿帅一见到阿虎，不是夹着尾巴逃跑，就是匍匐在地上摇尾乞怜。

    可奇怪的是，阿虎并不是三条狗里面的老大，阿虎和阿帅一样，都得看阿芳的声色行事，有好吃的得让阿芳先吃，有好玩的得让阿芳先玩，有来犯之敌，也是由阿芳带领它们前去迎战。看着阿虎在阿芳面前那股怂样，爸爸经常忍不住破口大骂：没用的东西，哪天把你炒辣椒吃了！确实，阿虎没有阿芳那么热情，更没有阿帅那么乖巧，它似乎有点沉闷，不太喜欢来迎合主人，我常想去摸摸它，可每次都是一伸手它就躲开了。当然，我不会和狗一般见识，但对它的陌生和不解，却是久久都未能释然。

    不管怎么说，这三个小家伙都很快地顺利长大了，虽然都是地地道道的土狗，但那架势，确实是威风凛凛。在三条狗当中，阿芳又是最为飒爽的，你看它毛色多纯，通体黑得发亮，你看它那神情，多么的自信，多么的骄傲，它只要往狗群里一站，人一眼就能看出它就是老大。

    大概是在它们一岁多的时候吧，爸爸说想吃狗肉了，再说同时养两条狗也犯不着，干脆杀掉一只吧，留一条看门守院就可以了。妈妈也赞同爸爸的话，我不好忤逆爸妈的意思，自然没有说出任何不同意的话。至于杀哪条狗，我们似乎根本就没有去考虑，是啊，这还用得着考虑吗，当然是留下阿芳啊！你看它多么漂亮，多么热情，再过个年把，说不定它还能给我们下一窝小狗崽呢！

    就这样，我们确定要杀狗了。当我把绳索套在阿虎脖子上的时候，它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静默的眼神突然发亮，然后拼命地往后挣。但已经太迟了，它哪里知道，它越是往后挣，它死得就越快。我把绳子挂在了一棵树上，然后猛力一拉，阿虎便悬在了半空。刚开始的时候它还挣扎着去抓树干的，可没过两分钟就抓不住了，我看到它的眼神由愤怒变为哀求，再由哀求变成了绝望，直到断气。

    人非常健忘，往事一晃就会忘记，狗也是如此，没过几天阿芳和阿帅就像往常一样寻欢作乐了，好像根本就不曾出现过阿虎这条狗似的。直到有一天，一个细微的场景触动了我的记忆：阿芳像往常一样以老大自居，抢在前头要叼走一块骨头，阿帅却突然发难，要和阿芳争个高下，不出几个回合，阿芳就被咬倒在地，脖子上的皮毛都被咬掉了一块，血都流出来了。阿芳一边惨叫着逃开，一边回头看阿帅啃咬骨头的情景，它很不解，甚至还有些茫然，它似乎要问：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每次回老家，看到那些熟悉的花草树木，田野房屋，我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阿虎来。阿芳早已风华不再了，毛色干枯，瘦骨嶙峋，目光犹疑。不知道阿虎在另一个世界可好？我常在梦里都会想起阿虎的沉默和孤独，想起最后定格在它眼睛里的绝望和不舍。直到到现在我还没有完全弄明白，我那是杀死了阿虎，还是杀死了我自己？

（这是整理旧稿时翻出来的一篇老文，让我想起了很多往事，尔后又迫不及待地翻出了阿虎小时候的照片，一并放到博客上，聊以纪念那段逝去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