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认识一个千年古镇,仅凭走马观花、浮光掠影是不够的。那“修旧如旧”、“整旧如故”的老街、旧居、古桥、河道,那精心布置的各类展馆、作坊,只能说是标本式的展示,“形似”有余而“神似”不足。
观光者若想更多地还原古镇的“神似”,最好能走进古镇深处,去寻觅,去体验它的“活文化”。比如,了解和品味一下当地的方言土语,不失为有效而且有趣的途径之一。
即使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或是远赴他乡的游子们,在日益趋同、求同的现代文化氛围中,如果也能有暇细细回味和感悟一下亲切的乡音母语(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母语),岂不是乐事一桩?
那么,就让我们一起来“触摸”一下乌镇土话吧。
——乌镇北栅头,有天呒日头。
老底子传落来的一句俗语,颇有些来历。
小辰光第一次从外婆嘴里听到(外婆家就在乌镇北栅头),觉得蛮新鲜。明明里红日高照,为啥讲“有天呒日头”呀?对其含义却不甚了了。后来才慢慢晓得,这句话所承载的历史信息。
这还得从乌镇镇区的格局说起。
假如能从空中俯瞰,便会发现古镇乌镇呈一巨大的“十”字。南北走向的主干市河(古名“车溪”)与东西流向的东市河、西市河垂直相交,绵延的石街沿河而筑,成片的民居依水而建,由“十”字的中心(中市)向东西南北四端延伸,构成镇域布局的大框架。旧镇志将此描述为“镇如十字,四正皆实,四隅皆虚。”“四正”即大“十”字的四端——东、南、西、北四个出入口。由于各个出入口的陆路和水路建有木栅大门,朝启暮闭,类似城门,所以就被称作东栅头、南栅头、西栅头、北栅头。
四个“栅头”上,店铺、作坊、茶馆、集市一应齐全,民居鳞次栉比,自成相对独立的功能区块,便于各“栅”居民和附近农民日常简单的采购、贸易和休闲活动。而农闲或节庆时,人们则会到更加繁华闹猛的“中市”去逛逛。(如今,已开放多年的乌镇一期景区即位于古镇的东栅至中市一线;新近刚开放的二期景区则位于古镇的西栅)
历史上的乌镇是一个大镇。凭借着四通八达的水陆交通和周边乡村的丰富物产,形成并发挥了商品集散、手工业生产、交通运输、信息传递、促进农副业特色化商品化、吸纳农村剩余劳力等一系列经济功能,这里成了杭嘉湖苏地区经济交流的重要枢纽。同时又成为人文荟萃之地,发挥着文化、教育、宗教、娱乐、休闲等诸多社会功能,是周边地区众望所归的文化中心。
从明、清全盛时期的状况可知乌镇当年雄姿:镇区规模超过湖州、嘉兴府城,更在桐乡县城之上,“名为镇实具郡邑城郭之势”。“宛然府城气象”,以致地方官员曾向朝庭请求在此分立县治(未果)。就人口而言则“市井数盈于万户”、“烟火万家”。如此规模当居星罗棋布的江南市镇群体之冠。
出于繁荣商贸、辐射周边、赋税共享、社会事务协管等诸多因素的考虑,官方对这个巨镇实施了行政分辖管理。据史料所载,至迟在宋代,该镇已经以南北走向的市河(车溪)为界,河西为“乌镇”,河东为“青镇”,由湖州府、嘉兴府分治。尽管各个朝代府、县名称和辖区多有变更,但行政隶属的分治格局一直延续至民国。由于乌、青两镇紧挨并立,就市镇功能而言实为一体,人们习惯上就称之为“乌青镇”。象这样既各自独立又珠联璧合的“双子并立”型镇区格局,颇为独特而少见。
“乌青镇”地处江浙两省、嘉湖苏三府错壤之地,又是“一镇两治”,社会管理、治安状况较为复杂。明、清两代在乌青镇特设享有府衙职能的“浙直分署”、“江浙分署”(俗称“二府衙门”),并配备相应职级的官员,管理两省三府边界事宜。以一个镇而设立如此机构,在全国同类古镇中绝无仅有。
尽管如此,问题还是不少:乌、青两镇官吏“好事”争权,难事推诿,监管不力,以致盗贼趁机流窜肆虐。常常是一地犯事,只要逃过一爿桥进入邻县地界,官捕就束手无策。其中“北栅头”尤甚,犯案者逃过界河上的太师桥便遁入江苏省境,行文辑捕就更费周折。到了民国时期,两镇分治如故,却没了“二府衙门”,奸宄丛集横行,官吏懈怠推诿如故。民国十八年“太湖强盗”洗劫镇区,两镇警界竟不能组织有效抵抗,居民损失惨重。生活在这样“暗无天日”的环境中,“乌镇北栅头,有天呒日头”之说便在民间悄然而生,并且传闻甚广,周边方圆百里远近皆知。
直至1950年,乌、青两镇才合二为一,定名乌镇,归桐乡县管辖。之后,这句名气不小的民谚俗语才真正成为历史。
一段不同凡响的镇史传奇,就由老百姓诙谐的话语“一言以蔽之”了,卷帙浩繁的史书,只作了它的注脚。
如今,多少人事、多少细节都已随风飘逝,只是这句老话偶尔还在乌镇人当中口耳相传。就是不知,未来岁月它还能走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