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石峁山》
杭建新
记不清第一次去石峁山的具体时间了。只因去的少,与我常年和父母一起生活在县城有很大关联。
每当有人问起,你的老家在哪里?我随口就说:高家堡的。五岁以前我仅回过几次老家,那时候我们在横山杨口则农场、神木水磨河猪场,只有大哥和爷爷、奶奶他们长年生活在一起。自然而然,我对高家堡以及那里亲戚的印象都很模糊,以至于回一趟老家的念想只能是放暑假或寒假。父母工作不忙了,才搭乘着班车,那时候车辆都沿着大砭窑煤矿那条弯弯曲曲的乡村公路行驶,一路颠簸,尘土飞扬。
我眼中高家堡就这样与神木县城交相辉映。
首先是它四四方方的城墙,四合院,中兴楼、凯歌楼,这些都像画册里的景观,总能一一对应。许是小时候贪玩,赶集绕了脖子,我有一次把高家堡的中兴楼与城里的钟楼洞有所混淆。
因为久居神木,路程远,我们也就少了回乡祭祖的这一习俗。
好在大哥和三爸、姑姑他们一直在老家,每逢清明节、七月十五、冬至、过年,都要去石峁山祭祖,为先祖上香烧纸。关于石峁女王、美玉的传说,也就是那时候起,在我脑海中回荡着。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的高家堡,是当时神木最大、最繁华、最热闹的乡镇,我的到来,受到这个大家庭的热情款待。毕竟是家里最小的,而且又很少回来。奶奶让三爸三妈做好吃的,大哥则带上我街上到处逛,大姑家走走,二姑家转转,三姑家看看。我特别喜欢看大哥珍藏的小人书《杨家将》、《岳飞》,一个人跪在铺着油布的炕上,在中间只有一块玻璃的窗户前津津有味地翻看着小人书,自然那些掉了色的窗花都出自父亲的手。精忠报国的杨家将、岳家军,成为我心目中的大英雄,就像当下神木城市形象标识“忠勇”一样,杨家将的精神将一直激励着我们,勇往直前、代代相传。
时令已是农历六月底,爷爷会嘱咐三爸和大哥他们提前去烧纸,带着一份对先祖的虔诚和一座山的向往,我跟在他们身后。出了东门,沿着那条通往县城的公路,走上二三里,来到了山下。再往前走几百米向左一拐就是左渠村,那里住着母亲的姐姐,我的大姨。山路很陡峭,我们有说有笑,遇到地势险处,大哥就会拉我一把,阳光照在身上,不一会就汗流浃背。
现在想来,那也算是我首次去石峁山。在老坟与新坟前,我们摆好了祭品,我学着大哥他们,烧纸、磕头。当把那些献的祭品泼散完后,大哥把西瓜、香瓜切成牙,大家每人都吃一点,还有堡了特有的空壳月饼,据说吃这些有好处。
山峦起伏,沟壑纵横,乡间的一条小道,依旧有骡车走过。不远处的窑洞炊烟袅袅,偶有犬吠,这样的画面感一直留在我脑海中。
母亲告诉我们,石峁是她的娘家,外婆一直跟着我们住。算来她已离开我们整整三十年了,记得是腊月二十四这天,她的坟冢就在城南的山上,那老家的过往还有吗?反正我没有去过,到今天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走进母亲儿时的石峁村。有时候诗歌是灵魂深处的寄托,我写下《在石峁山》——
“谜一样的石峁
曾是我儿时的一种遐想
距离拉开了我和故乡
之间的生疏与漠然。原谅我吧
在横山、水磨河,在南郊农场
其实我们都圈在地图里,那么的亲近
石峁啊,从西大街走向东门
我带着心情,一路走来
那一首悠扬动听的歌谣
是你留给我第一眼的印记,除了沧桑
全是女王的故事。在石峁我寻根问祖
先祖的坟茔,就在皇城台
祭拜让远古的气息
拂面而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神木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巨变,就如同我见证了一座城改革开放以来的四十年。距离、年轮已不再是一种阻挡,一次善意的借口。再有人问起,你是哪里人?我很自豪地说:高家堡的。
神木、高家堡的人文历史、古往今来,就这样在千呼万唤中浮出水面,成为一部史书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
这些年,当我一次次和家人驱车回到老家,除了祭祖,再就是对杭家大院里那棵和父亲同岁的葡萄树的牵肠挂肚。高家堡的山山水水,花花草草已融入到我的生命中,她的前世今生充满了神秘感,无论我走进或离别都格外的温暖。
十多年前,当石峁考古队的旗帜插在石峁山的那一刻起,石峁也迎来了前所未有的辉煌成就。不敢相信这就是我们经常去的石头山,被誉为了“石破天惊”的考古发现;4000多年前的城市建筑遗址,以“中国文明的前夜”入选全国乃至于世界等重大考古发现。
“四千年的
城的王,堡垒的主
漫山遍野的皇恩
一簇簇野草已锦绣前程
一块块石头被打磨成玉
我站在那,凝视着古村落
和疾驰而过的那辆路虎揽胜
文明的前夜
终究要在一杆考古旗帜下
浮出水面
一朵格桑花如少女,嫣然一笑
倘大的石峁山
响起了悦耳的口弦琴
让朝拜者
为之动容”
石峁的每一件出土物,都震惊于世。为了书写神奇神木,许多知名的文人墨客纷涌而来,留下了上乘的文艺作品。在祖坟范围考古挖掘也让我们这个杭姓家族开始了新的思索和困惑,毕竟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我一直在想,先祖为何能在皇城台上拥有一席之地,难道我们都是石峁女王、皇族的后裔?带着诸多疑点,我抚摸着一块块千万年之石,聆听着风中的歌谣…
这十多年,我们见证了考古奇迹,从前陡峭山路,黄土飞扬,慢慢被一条舒坦、安全,象征着尊贵、至高无上的黄金大道所代替。每一次去那里,都耳目一新,面对这一世界级古遗址,依旧是感慨万千。我也曾近距离走进石峁博物馆,登上皇城台。看着铁栅栏外的那块祖坟,虽一步之遥,里边是中华文明前夜的精髓,那先祖的这块宝地何尝不是石峁王族的“恩赐”?于是开始深思:我的过往——
“在石峁山的分分秒秒
总会捕捉到一丝心动的理由
延伸是血脉相连
站在这厚重的土壤上
轻抚先民用过的石雕,敲一敲
族人们高谈阔论。风雨欲来的那一刻
我们就像他们的后裔
高高的鼻尖
强健的体魄
在石山、石城、石村、石桌
饮下一杯五谷杂粮酒
谁曾把一块块美玉镶嵌在石头缝里
等待千年以后,沧海一声笑
在石峁,我只想静静地守望一山”
创作简介:我是高家堡人,西大街杭家大院有我的根,传承好家族真善美,是一种责任担当。无数次走进石峁山,登上皇城台,我不再是采风者,而是朝拜者。在不同角度拍摄的皇城台全景中,“恩赐”于先祖的那块福地,让我无比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