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方老师照例来到管瞎子的屋子，找了一个小板凳，好坐下来欣赏二胡曲子。

那一天，方老师觉得管瞎子的二胡，拉得更胜一筹。

管瞎子带着一副墨镜，好像静静地望着远方。后来方老师才知道，这次管瞎子拉的是《十送总理》。方老师完全沉浸在一种伤感之中，几乎不能自理了。一个男子汉，不能当着外人面流泪，方老师知道这一点。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方老师极力地克制快要流出来的泪水。

他看不清管瞎子，到底是什么情况，他只管熟练地拉着弓，揉着弦，时而摇头晃脑，时而只做短暂休止；就像一位怨妇，在如泣如诉中哽咽着。

一曲拉完了，方老师像是一个新生儿，感到一种从未有的空间陌生感。

他不知道，这是自己走神，还是二胡两根弦的魔力，他几乎忘了原先的自己，倒是有着一种全新的降临世界的感觉。

管瞎子把自己墨镜拿下来，从口袋里掏出手帕，一点一点地擦拭着。此时，方老师才真正看清管瞎子的那双眼：半闭着，没有瞳仁。眼圈里，眯着好几道皱纹；像是方老师见过的希腊雕塑，那些男神双目的轮廓。就是从这样特殊的眼睛轮廓里，汩汩地流出眼泪……

方老师倒是不敢相信自己的那双眼了。

他惊讶，这是一双从没有看到过的眼睛，确实没有平常眼眸里的黑眼珠子。他不忍，他看到就是这样一双特殊眼睛中，竟然流出了常人一样的泪水。

是这首曲子打断了他？还是瞎子心中的苦痛让自己抑制不住？这一瞬间的触动，让两人都没有过多的掩饰。方老师自己也是留下伤感的泪水。

也许，这就是音乐的魅力，或者说，这把二胡，真的成了管瞎子表达情感的载体。

“能教教我吗？”方老师怯怯地说。

“小方啊！我们是老朋友了！”管瞎子没有直接回答。

“您拉得真好！我真的喜欢！”方老师激动地说。

“只是玩玩，喜欢拉拉而已。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艺无止境啊！”

“是的。在我耳边，这就是最好的二胡曲！”

“过奖过奖！我还在练习。”

“管大哥！我能这样加你码？”

“当然可以！望攀望攀！”

“初中音乐课上，音乐老师讲过一个故事，我记不得人物的名字了。说二胡演奏家闵桂芬到日本演奏《江湖水》，曲子刚演奏完，一位日本音乐家感动地不得了，只听见‘扑通’一声，跪倒在闵桂芬面前，泪流满面地说，这是我听到过的最好音乐……当时我们在课堂上，根本不能够理解那位日本音乐家所做所说，现在我算是明白过来了！”方老师有些激动了。

“我哪能同二胡演奏大师相比啊！折煞我了……”管瞎子又戴上墨镜。

“真的！音乐是一种情绪，音乐更是一种无法说清的艺术。只能感受，不能言说……讲的就是这个境界。”

“再送一个曲子给你听！”

管瞎子还是没有正面回答方老师的问题。

方老师听，管瞎子拉；管瞎子拉，方老师听；都是一样。反正这是一个音乐厅了，也是一场音乐会了。一曲下来，彼此好像都忘了刚才需要解决的问题。

此时此刻，他们无所待，他们有所得。一把二胡，把这两个人深深地吸在一起了。

作者简介: 霍同长，正高级教师。双本学历。安徽省作协会员。六安市书协会员。六安市学科带头人。六安市优秀班主任。六安市优秀教师。首届舒城名师。著有《时间与笔尖并行》、《小学生同题优秀作文》、《作文教材》等。曾荣获教育部关心下一代委员会授予"突出贡献奖"。-----选自长篇小说《其实老师不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