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山秋云高天行

       第二天

坐在一亮茶庄徽州土墙老木屋前的遮阳棚下，一边眺望对面高耸的层层叠叠连绵起伏的白际山脉，一边喝着桂花红茶。此时，阳光洒下，温暖舒适，山风掠过，凉爽宜人。土狗旺财和土猫黄咪搂在一起假寐。听一亮庄主说，它俩是好朋友，形影不离。果然，后来几天一直都看到它俩打打闹闹搂搂抱抱，简直就是跨物种的小情侣。在这800多米的高山上，小动物们都那么洒脱。

两位小男生，一个是三年级的开源宝，一个是一年级的行直宝，七岁八岁狗都嫌的年纪。他们把好吃的都拿出来去讨好旺财和黄咪，还有那几只咯咯乱叫的小鸡。旺财和黄咪马上就和这小哥俩成为好朋友啦。荡秋千最欢乐，他俩轮流着你推我搡，荡啊、荡啊，童年的欢笑在山谷中回响。秋千架前那几棵鸡冠花正在盛开，可真鲜艳亮丽啊！花朵真的很像大公鸡的红冠冠，山中洁净，纤尘不染，银光闪耀。孩子们太喜欢这原生态静谧的环境，太喜欢一望无际苍茫辽阔的山野啦。

这时候，云儿躲在了山那边，视野中的空山处于葱茏叠翠的状态。山坡上有大片碧绿的茶园，山谷中有浓密的翠竹、杉树、猕猴桃树和各种叫不出名字的植物，寂寥空旷的大山处处掩藏着勃勃生机。桂花红茶的茶色似琥珀般华美，口感更是极好。深吸一口清新的山野空气。此刻的我，大脑放空，身心松弛。难以言状的喜悦。

突然一个声音传来，云海呢？云海呢？我要看云海。扭头看见一位火急火燎浑身散发无限激情的女子，正对着远处的山峦眺望，头伸得老长，仿佛这样就可以看见她心中的云海了。我说，现在还没有云海，说不定什么时候云海就出现了。那女子急着说，我就是来看云海的啊！其实，我的内心深处，也是急着想看到云海的。我想看那自由洒脱的云卷云舒，我也想看那放浪不羁的乱云飞渡，我更想看到波涛汹涌的云海翻滚。这个女游客道出了我的渴望。可是，虚无缥缈的云啊，来去自由，任性洒脱，想一睹芳容，急是没用的。我安抚女子，或许马上就出现了，不要着急。听我这么一说，女子情绪稳定了许多，放下背包，找来茶具，泡上红茶，就坐在一亮庄主每天直播的那棵杜仲树下，对着那辽阔的山峦，按下性子等待。

这是位新顾客，来自南京。她头一天在抖音上看到了一亮庄主的直播，看到了他身后那片高山和云海，立刻就心旌神摇。当即决定，第二天就来一亮茶庄。颇有女汉子的做派。我也是被他身后的那片葱茏苍翠的大山和自由浪漫的云海所吸引。为了这片云，我要去徽州。半年多后的国庆假期终于成行。

当天，还有一对南京来的小夫妻也入住一亮茶庄。这对小夫妻温文尔雅，自带了一整套的茶具。刚入住，就迫不及待地烧水泡茶，也是坐在一亮庄主直播时的茶桌旁，边喝茶，边欣赏山间美景。要的就是这种感觉。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我们相聚在徽州大山深处。

夜幕降临，山乡更静谧。八月十五那天许多地方都下雨了，没有看见月亮。十月二号是阴历八月十八，月亮还是圆的。我们都想看到月亮和星星。员工胡嫂忙完一切后，要回家了。她家就在本村不远处。临走时特意交代，月亮是从山那边升起的，山很高，大概要到十来点钟才能看到，不要急。南京小两口的那位男士很有心，一直在观景台那儿注视月亮的动静，当东边大山那儿月亮刚冒出头时，他就惊喜呼喊，月亮出来啦、月亮出来啦！我们冲出阳棚，拐到观景台，果然一轮明月正冉冉升起，华光如洗，银辉满山。八月十八的月亮是没有那么圆了，可在我们心里，它就是今年中秋最圆最亮最可爱的月亮。看过月亮看星星。天空中星汉灿烂，晶莹如钻石，闪闪发亮，让思念它们的人儿看个够。

第一天

我对闺蜜小敏说，有一个好地方很想去，就是太远了。哪里？小敏好奇心来了。在徽州的大山深处，有个原生态的一亮茶庄，离合肥356公里，要经过蜿蜒崎岖的徽州天路，盘旋上到海拔800多米，开车要5个小时左右才能到。小敏说，无限风光在险峰，不怕，咱慢慢开，服务区多休息几次就行了。因为我俩出行都想带上自己的小外孙和小孙子，让孩子们开阔视野，放飞心灵，利于成长。不然，顾虑不会那么多。

十月一号，多么美好的日子，我们出发了。大人和孩子都兴高采烈。在德上高速路上，我们穿过了30个大大小小的山洞，孩子们数着数着就糊涂了。按计划服务区休息了两次。进入徽州天路后，道路曲折，九曲十八弯，弯弯皆美景，尤如进入了森林秘境。这是蓝天和白云交际的地方，举头红日近，回首白云低。徽州独有的旖旎风光，尽收眼底。资料显示，这里是安徽省最后通水电的乡村。难怪被称为江南墨脱。回来后，源宝安慰我，外婆，我不怕路远，服务区可以休息，头晕开窗透透气就行了。意思是以后有路远的地方还要把他带上。孩子们对大自然的向往，超出了大人的想象。

下午三点，顺利抵达目的地。我看到了视频里熟悉的场景。土墙、秋千架、桌椅板凳、圆木墩、小菜园、吊着的丝瓜、红绿相间的圣女果、小狗、小猫、小鸡……尤其是那个观景台，台边有一棵高大的杜仲树，树上挂着一根红布条，这里所面对的就是及其宽广辽阔的视野，对面的山就是白际山脉，海拔1000多米。白际山脉和观景台之间，风儿歌唱、白云飞舞。

一行来自杭州的摩托车队跟在我们后面也到了这里。骑手们体格健壮，皮肤黝黑，皮衣裤和头盔，全副武装，摩托车前板上贴满了曾经抵达过的地方，是炫耀也是自豪。看似冷清的大山深处，在这个国庆节，格外热闹。应了一句话，富在深山有远亲。现在的徽州，尤其是过去人迹罕至的高海拔地区，随着徽州天路的畅通，已经是令人向往的自驾旅游的绝佳路线和目的地。

一亮庄主不在家，他去老家探望父母了。员工胡嫂笑眯眯地接待我们，交代了几句后，就要忙着在农家锅灶上为我们煮晚饭。桌子上有一亮庄主自制的各种高山绿茶红茶，客人们自取，随便品尝。我和女儿也就是源宝妈妈还有小敏，取了最喜欢的桂花红茶，自己动手烧水泡茶，迫不及待地坐在阳棚下品茶看大山赏风景。孩子们已经和小狗小猫玩起来了。这就是我们无限向往的一亮茶庄啊！自然、朴实、空灵、纯真，甚至还有些凌乱。这就是农家的本来面目。山谷里的风清凉滑润，吹在身上惬意安泰，旅途的紧张和疲劳一扫而空。

晚饭是土菜和米饭。自家地里的冬瓜、丝瓜、辣椒、茄子等等。每一道菜都新鲜可口。还有一道徽州腊肉，看似黑乎乎，其实很好吃。从前山里人没有新鲜肉可吃，就腌制腊肉存放。这道菜极具徽州特色。源宝和行直啃了好几块腊肉，吃了还想吃。我们在市场上买的徽州腊肉和这不是一个味道，就像我们冬天吃到了反季节蔬菜，没有原始口味了。

第三天

上午，我们正在阳棚下无所事事喝茶赏景，想着能不能看到云海时，一亮庄主回来了。

庄主比视频上年轻多了，80后的小伙子，还带着青春的神韵。可是视频里却有些老沉。现实和镜像终究会有差别的，不奇怪。大包小包带回了许多东西，山上买东西不方便，能带就多带些回来。和我们寒暄过后，庄主顾不得休息，拿起铁锨就去铲羊粪。羊粪是庄主买来种菜用的，有一堆就堆在阳棚旁边，碍事。庄主三下五除二就把羊粪铲到了旁边菜地里，平整好后，那个地方就变得干干净净了。我问，开了那么远的车，不累吗？干活干惯了，这是小活，不累。庄主平静地回答。我心里夸赞，真是一个勤劳的年轻人。

杭州的骑手们住一夜都走了。南京来的三位客人见到庄主回来了，特别兴奋。尤其是那个女汉子反复询问何时能看到云海？庄主说这不一定，说来就来，说看到就看到。一年之中，大部分时间是有云海的。女汉子又按下了焦虑的心。爱茶的那小两口，询问起了一亮茶庄出产的各种茶的特色和品质，继续用自己带来的茶具泡茶，邀请一亮庄主一道品尝鉴赏，娓娓道来，意犹未尽。最后，他们认为古树红茶和桂花红茶最延绵可口。

一亮茶庄坐落在休宁县源芳乡万金台村，属高山村落。大山里全是茶园，是黄山毛峰的主产区。站在高山上，万亩茶园望不到边。胡嫂家的茶树是她老公爷爷的爷爷栽种的，到现在还在采摘。

2017年一亮庄主放弃了城里所有的事业，来到万金台村买下一户民房，当了一个村民。原意是为了修生养息，调整一下多年打拼快要崩溃的精神和随时要垮掉的身体。村长说，你那么年轻不能就此躺平，有个茶场你承包下来，帮帮这些老弱的村民。原来，村里的年轻人都进城了，万亩茶园荒废，老人们走不出大山，没有收入。一亮是农民的儿子，他知道农民的苦。无法拒绝村长的请求，应承下来，边养身体，边为茶场忙碌。一年下来，制茶、卖茶，村里户均增收1万元，总和就是几十万元。这可是大大的功德啊！老人们高兴，把一亮当作了村宝。从此，一亮下决心做好茶叶，为了这里的村民，也是为了自己的新事业。为了推销高山无公害有机茶，一亮开始在互联网上宣传。这不，我看见了，别人也看见了，大家都看见了，小山村热闹起来了。

我把孩子们带到了茶园，让他们看看茶园的样子。茶叶一行行生长在陡峭的山坡上，采摘起来真不容易。天空离我们很近，野茅草一丛丛伸向蓝天。茶园边有一小块平地种的是山芋，山里平地很少，这些山芋很金贵。对面的山坡上有一户人家，对着我们呼喊。他们看到有人在茶园行走，知道是一亮茶庄的客人。孩子们在山道上奔跑，欢笑声在山谷回荡。

这顿晚餐可丰富了。一亮庄主说，这几天不在，大家吃得不好，弥补弥补。他亲手做了一大盆卤牛肉，还有其他各式菜肴，满满一大桌子。他搬出了自己酿的酒，要大家随便喝。有青梅酒、猕猴桃酒、金樱子酒……都是用山里的果实酿就的。这些酒实属难得，带着野果的酸甜，散发着山野的奔放。我们浅尝辄止，因为这都是高度白酒炮制的。那位女士坐实了是女汉子，足足喝了三大茶杯！如果任由她，我看她还要喝两茶杯。

喝过酒的庄主，一改含蓄，和我们敞开心扉畅聊。虽说是80后，可也是历经人生诸多磨难。儿时家庭贫穷，上学穿着妈妈的旧衣裤被人嘲笑戏弄，自尊心受到极大伤害——无法继续上学，15岁到工地打工搬运石头，累得爬不起来——16岁参军当上了坦克兵，在部队苦学本领苦学文化知识，不断在报刊杂志上发表文章，当上了部队的编辑记者——转业地方，两次创业失败，买米的钱都没有了——应聘到报社当记者——当自由撰稿人养活全家——创办互联网网站，事业腾飞，收入猛增——被合伙人坑害，丢掉了自己创办的公司，身心重创——徒步行走青藏线、到徽州大山里修生养息，做茶叶……他说，或许，做茶叶是他今后的唯一选择。目前，一亮庄主已经是制茶非遗大师的关门弟子、国家高级制茶师。

我们来到人世间走一遭，有谁不是历经磨难，伤痕累累？白云苍狗，世事难料。一亮庄主风轻云淡，笑谈人生，那是他成熟、坚定的标志。客人们山路迢迢，不远千里、百里，汇集到一亮茶庄，就是对一亮庄主的认可、肯定。他在帮助别人的同时，又成全了自己。多么好啊！

夜里下雨了。幸亏昨天看到了星星和月亮。

第四天

早晨，雨还在下。秋风起，凉意浓。该返程了。又有不舍，还没看到云海呢。就在这时，雨停了，对面的白际山脉慢慢升腾起白雾，白雾纠缠到一起，变成了白云，向我们飘过来、飘过来。那位女汉子激动大喊，看到白云啦、看到白云啦！其实，这时候的白云还不是那么妖娆，有点呆板，变化不多。即使这样，也聊解相思之苦了。云来山更佳，云去山如画。我拍了视频，也拍了照片，发到网上，获得了很多赞。

下山的路也不那么容易走，尤其是雨后湿滑，更要小心。傍晚时分，我们顺利到家。打开手机，看到了一亮庄主的视频，那真是乱云飞渡长袖善舞啊，美若仙境的云海直面扑来。一亮庄主说，我们刚走，就出现了这景象，拍下来给网友们看看。听说，那个女汉子看到视频后，又从山下返回了山上（她也是上午离开的），可是那云海早已不见了。等到第二天，她离开不久，那云海又出现了。真正造化弄人。她还是缺少一份耐心。

回来后，一亮山庄多次入梦。梦到了狗叫，以为是旺财在叫。梦到了刮风下雨，以为是睡在山里。梦到了秋云绕着碧山起舞，竹叶哗哗响。还有一些，记不得了。

                     2023、1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