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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偷藏不住》-2

(2019-09-26 09:4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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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



第12章 偷偷
  车内放着吵闹的重金属音乐,震得桑稚的心脏发麻。
  减轻了几分的不自在感。
  因为坐在后座,段嘉许没有绑安全带。他也没有凑太近,只是身子稍稍前倾。两人之间的距离,依然隔着一个空位。
  不远不近。
  桑稚的呼吸顿住,有些反应不过来,想顺着他的话碰碰自己的脸。但又能很明显能听出他话里带着逗弄的笑意,毫无正形。
  瞬间有了种又被老男人耍了的不愉快感。
  她停住动作,绷着脸道:“你哪里帅了。”
  钱飞的目光还往后看着。听到这话,他下意识看向桑稚,一脸不忿地说:“就是。而且段嘉许你能不能要点脸,人小孩哪脸红了?”
  音乐有点响,桑延没太注意他们的对话。通过钱飞的话,他大概猜到了刚刚段嘉许说了什么。他把音量调低了些,顺着后视镜扫了眼。
  “他不是总这样?”
  “也是。”钱飞把脑袋转了回来,白眼简直能翻到天上去,“上回体测的时候,我跑完1000米喘得跟狗似的,他过来看到了,就问我,怎么一看到他就脸红。”
  桑稚:“……”
  段嘉许靠回座椅,坐姿瘫成一团泥,像是没骨头似的。听到钱飞的话,他低笑了两声,没有出声打断。
  钱飞越说越愤慨:“本来就喘不过气了,又听到他说的这话,我差点窒息。”
  “别说是人,”桑延转着方向盘,也加入了攻击段嘉许的行列,语气略带嘲讽,“他跟狗都这么说话。”
  “啊?”钱飞愣了几秒,突然狂笑起来,“跟狗说,一见到哥哥就脸红?”
  “……”
  桑稚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
  钱飞对段嘉许比了个大拇指:“牛逼。”
  说完,他安抚般地对桑稚说:“小妹妹,你别搭理他。这哥哥不是好人,你自己玩一会儿手机,很快就到了。”
  桑稚瞥了段嘉许一眼,面无表情地点头。
  段嘉许这才开了口,懒洋洋道:“钱飞,你怎么还挑拨离间啊?”
  钱飞啊了声,问道:“我挑拨离间了吗?”
  不等任何人回应,他又看向桑稚:“小妹妹,我挑拨离间了?”
  桑稚摇头:“没有。”
  钱飞在前边无辜地摊了摊手。
  桑稚抓着安全带,故意认真地补充了句:“这个哥哥看起来确实不像好人。”
  闻言,段嘉许的眼皮动了动,看向桑稚。仿佛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慢慢地重复了一遍:“我不像好人?”
  桑稚没搭理他。
  “行。”段嘉许的唇角不咸不淡地勾起,意味深长地说了句,“我不是好人。”
  装作没听见,桑稚看向窗外。
  过了几秒,她似有若无地听到,从他那头传来一句。
  “小白眼狼。”
  -
  桑延把车子开到家里附近的一个商业圈。
  这个商业圈是刚建成的,很多店面还没出租,所以也没开始营业。外头只零零散散地开着几家,看上去有些冷清。
  怕这个地段不好停车,桑延先把他们三个放下,之后独自一人把车开进了地下停车场。
  下了车之后,桑稚越发越的觉得难受。而且这种感觉跟拉肚子不太一样。她突然有了个不好的猜测,默不作声地走在最后边。
  年龄差不多的时候,黎萍就跟她说过女生月经的事情。包括周围的同学,初潮大多都已经来了,偶尔桑稚也能听到她们聊起这个话题。
  看着她们因为这个不上体育课,因为这个大夏天喝热水,因为这个每个课间都要去一趟厕所。
  看多了,听多了。
  此时,再算是迟钝,桑稚也能联想到是那个事情。
  黎萍在这方面很细心。她专门在桑稚的每个包里都备了两片卫生巾,以防不时之需。
  可桑稚想着只是出来吃个晚饭,根本没有带包。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走路的速度越来越慢,开始期望着只是她想太多了。
  段嘉许和钱飞走到前面。
  钱飞正激动地跟他说着自己刚刚跟桑延的游戏战局。
  段嘉许散漫地听着。很快,注意到桑稚迟迟没跟上来,他停下脚步,回头问:“小孩,你怎么走那么慢?”
  桑稚的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走前面来。”段嘉许朝她招招手,“走后面被人拐跑了,哥哥都不知道。”
  钱飞尴尬地挠头:“我都忘了桑延的妹妹在了……”
  桑稚磨磨蹭蹭地走过去,小声道:“哥哥,我想去个厕所。”
  瞧见她的脸色,段嘉许说:“脸怎么这么白,不舒服?”
  “没。”桑稚的声音更低了,“我就想去个厕所。”
  见状,段嘉许大致猜到了什么,也压低了声音问:“肚子不舒服?”
  桑稚顿了下,点点头。
  “先进商场里吧。”怕她觉得尴尬,段嘉许没多问,“哥哥带你去找厕所。”
  几人在车上就商量好了,打算来这新开的一家烧烤吧吃晚饭,在商城的三楼。室内的人流比外边多一些,营业的店面相较起来也多了不少。
  段嘉许让钱飞先去占位。
  随即,他找着四周的指示牌,说着:“小孩,你有带纸巾不?”
  桑稚安静了几秒:“没有。”
  “那你先去厕所,看看里面有没有纸巾。”段嘉许想了想,又道,“没有的话,你给哥哥发条短信,哥哥给你买过来,然后让一个姐姐给你带进去,行吗?”
  两人顺着指示牌的方向走。
  桑稚摇头,有些不自然地说:“我自己一个人去就好了。”
  “我让你一个人去?”段嘉许眉眼一抬,问道,“这地方你第一次来吧?如果你丢了,你哥来找我,我上哪找人去?”
  桑稚嗫嚅道:“不是有手机吗?”
  段嘉许好笑道:“你上个厕所怎么这么多话?”
  桑稚立刻闭嘴。
  走到距离厕所十米远的位置,段嘉许停下来:“去吧。”
  桑稚看了他一眼,沉默着走进了厕所。所幸是人不多,厕所的空间也大。她找了个空的隔间进去,掀起裙子,把打底裤和内裤一起脱下。
  果然,如她想象中的那样。
  内裤上染了一大片鲜红,黑色的打底裤似乎也有湿润了的感觉。桑稚的表情凝重,把裙摆的后方扯起来看。
  她今天穿的是深蓝色的连衣裙。能看到裙子有一块地方的颜色深了些,不细看的话注意不到。
  桑稚有些崩溃。
  她想去楼上的超市买包卫生巾,但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可她又没法跟段嘉许说这个事情,尴尬到一个字都不想提。
  像是世界崩塌了一样,桑稚在原地发了好一会儿的愣。良久后才下定决心,从一旁拽了一大截纸巾,垫在内裤上。
  而后出了厕所。
  段嘉许还站在原来的位置看手机。
  余光注意到她出来了,他把手机放回兜里:“走了?”
  “哥哥。”桑稚犹豫了下,“你先上去吧,我想等我哥一块上去。”
  段嘉许:“你哥已经上去了。”
  最后一个希望破灭。
  桑稚垂着脑袋:“……哦,那走吧。”
  觉得她今天过于反常,段嘉许有些纳闷:“你这小孩今天怎么回事儿?”
  今晚临时决定出门,大概是桑稚目前的人生当中,所做过的最后悔的一件事情。
  迟迟不来的初潮倒霉的降临,同行的还是三个大男人。
  没有一个人懂她。
  只觉得她任性不正常。
  她接受着段嘉许的教训,沉默不语地走在前头。
  段嘉许摸不透这个年龄的孩子在想什么。只当是她心情不好,他也没太放在心上。正打算跟上她的时候,目光一扫。
  在此刻,在这个瞬间。
  他才注意到,她裙子上有一块的颜色比正常的深了一些。
  “……”
  再联想起桑稚一系列的反常行为,段嘉许抓了抓脸下的皮肤,立刻上前抓住桑稚的胳膊,斟酌着言语问:“不是拉肚子?”
  桑稚停下脚步,抿着唇看他,眼眶红红的,很快又低下头,一句话也没说。
  段嘉许也有些尴尬。顿了好几秒后,他才道:“你先回厕所里,哥哥去给你买?”
  桑稚没动,脑袋低得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你先回厕所呆着。”段嘉许安抚道,“没事儿,就一小事情。”
  听到这话,小姑娘的羞耻心冒上头,忍了半天的眼泪突然就掉下来了。桑稚伸手抹着眼泪,呜呜地哭起来,肩膀一抽一抽的,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尴尬的气氛因为她的哭声打破。
  段嘉许本来还有些不知所措,看着她这样哭,莫名笑了出声。又怕惹得她更不开心,只好忍着笑说:“你怎么又哭起来了?”
  桑稚觉得羞耻,头也不抬,只自顾自地哭着。
  “行了,别哭了。”段嘉许低声哄,“不是什么坏事,去厕所等哥哥。”
  她也不想这样在外头呆太久,只能点点头,哽咽着憋出一句“谢谢哥哥”,而后边忍着哭声边走回了厕所里。
  看着她进去了,段嘉许吐了口气。往二楼的方向走。上了扶手电梯之后,他想了想,还是给桑延打了个电话。
  桑延很快接起:“怎么还没上来?”
  段嘉许一时竟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桑延:“喂?听到了吗?”
  段嘉许嗯了一声。
  “菜都上了,怎么还不上来?”
  “……”
  桑延:“说话啊兄弟。”
  段嘉许:“兄弟,你妹——”
  桑延:“干嘛。”
  段嘉许:“应该来例假了。”
  “…………”
  那头瞬间沉默了下来,安静得像是挂了电话。
  段嘉许走进超市里,轻咳了一声。
  桑延才开了口:“那怎么办。”
  “……”段嘉许的语气带了点不可思议,“你问我?”
  桑延又沉默了几秒,而后道:“二楼好像有超市,你去买一下吧。兄弟。”
  段嘉许觉得荒唐:“那难不成是我妹?”
  桑延一本正经道:“你是我兄弟。”
  言下之意就是,我的妹妹,就是你的妹妹。
  段嘉许觉得头疼:“你下来,贴身衣物你来买,我买不合适。”
  空气似乎停滞了好一段时间。
  桑延突然爆了句脏话:“操。”
  段嘉许:“?”
  桑延:“信号不好。”
  段嘉许:“……”
  桑延:“挂了。”
  “……”
  

第13章 偷偷
  最后这两个字利落地落下之后,听筒里出乎意料地没有传来挂断的声音。段嘉许也没再出声,扫视着各处的货架。
  又过了好一会儿,桑延突然道:“兄弟。”
  段嘉许懒得理他。
  那头响起椅子拖拉的声音,随后,桑延吐了口气,认命般地说着:“要不我陪你一块去买?”
  “……”
  “好吧。”桑延的语气有些抑郁,“你陪我一起去,行吗?”
  -
  来超市从来没去过那个区域。
  况且,段嘉许也是第一次来这个超市,他找了半天,终于在洗衣液隔壁的架子上找到了目标物。正想走过去,忽地注意到那边站了好几个女人,还有一个售货员在跟她们推荐着产品。
  他的脚步顿住。
  想到桑稚还在等着,段嘉许的眼皮动了动,也没法再顾虑什么,只能硬着头皮过去。他走到最左端的架子前,弯腰看着面前粉嫩的包装。
  想要随便拿一包,又有些无从下手。
  没多久,桑延也找到这个位置,走到他的旁边。
  同时,段嘉许拿起一包蓝色包装的,递到他的眼前:“要不就这?”
  桑延放下内心的包袱,瞥了眼:“日用是什么意思,白天用?”
  “……”
  “现在不是晚上了?”桑延烦躁地抓了抓脑袋,指着另一个方向,“要不拿那包黑的吧,写着夜用。”
  段嘉许顺着看,淡淡道:“400毫米,就是40厘米长?”
  “……”
  “这不会太大了?”
  桑延盯着上面的四个字,皱着眉说:“干爽网面又是什么意思。”
  段嘉许:“不知道。”
  “还有棉柔表层——”
  一旁的几个女人已经买完走人。售货员转移了目标,走到他们两个的旁边,问:“你们是来给女朋友买的吗?”
  桑延的话被打断,两人的视线同时看了过去。
  这个时候,回答的人应该是桑延。毕竟两人之中,跟桑稚有最直接关系的人是他。段嘉许收回视线,没有主动说话。
  “不是。”桑延没按常理出牌。他的视线往段嘉许身上扫了一圈,忽然意有所指道,“你别看他这样。”
  顿了下,他面不改色地补充:“其实他是个女人。”
  “……”
  段嘉许的动作一顿。
  售货员的表情明显变得僵硬:“啊?”
  桑延:“你别这样啊。人家就是长得粗犷了点,但真的是个女人。”
  过了几秒,段嘉许抬起头。桃花眼稍稍一敛,看上去深情又暧昧。而后,他露出个略显玩味的笑容,喊了句:“宝贝儿?”
  桑延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解释那么多做什么。”段嘉许轻笑两声,捏了捏他的脸颊,“你不用说我也明白,我在你心目中是最漂亮的。”
  “……”
  -
  在售货员异样的眼神以及略显敷衍的推荐下,桑延勉强维持着脸上的平静,干脆日用和夜用都挑了两包。
  离开那块区域后,桑延冷笑道:“你也是够恶心的。”
  段嘉许挑眉:“是吗。”
  桑延:“我差点吐了。”
  “你不是说我是个女人吗?”段嘉许笑得温柔,像个男妖精,缓缓地说着,“我觉得我是个女人的话,应该还挺漂亮吧?”
  “……”
  两人又到卖内裤的地方。桑延随手挑了一盒,正想去结账。
  段嘉许提醒:“衣服也买一套吧。”
  桑延反应过来:“衣服上也弄到了?”
  段嘉许嗯了声。
  桑延点头,没多问。
  两人转个弯到服装区,桑延随意地扫了圈,看中了一套差不多大小的衣服。没等他拿起来,段嘉许忽然指着其中一条裙子说:“买这条吧。”
  桑延看过去。
  大小差不多合适。
  颜色跟桑稚今天穿的那条几乎一模一样,看上去区别不大。
  桑延没问原因,也不太在意这些细节,直接把那条裙子拿了下来。
  出了超市,两人回到一楼的厕所前。
  桑延叫住一个正要进去的女人,礼貌性地问:“您好,能帮忙把这个带给里面一个叫桑稚的小女孩吗?”
  女人愣了一下,说:“可以啊。”
  桑延:“谢谢。”
  正当女人要进去的时候,一旁的段嘉许出了声,补充道:“对了,再麻烦您一下。她的年纪有点小,可能还太懂这个。”
  “啊?”
  段嘉许摸了摸后颈的皮肤,过了几秒又道:“用法你能教一下她吗?小姑娘脸皮薄,可能不好意思开口。”
  女人了然,笑了笑:“没问题。”
  -
  桑稚在厕所里等了好一会儿。
  这个商场的装修弄得很人性化,厕所里还有个区域,可以坐着等人。但她不敢坐,怕裙子上的痕迹会蹭到椅子上。
  她也不好意思打电话催段嘉许,只能站着干等。
  过了十多分钟。
  有个瘦高的陌生女人走了进来。她往厕所内看了一圈,目光定在桑稚的身上,走了过来:“小妹妹,你是不是叫桑稚?”
  桑稚连忙点头。
  “你哥哥让我进来给你送东西。”女人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她,想了想,又道,“你知不知道怎么用?”
  桑稚接过袋子,又点点头:“知道,谢谢姐姐。”
  见她眼睛红红的,女人安慰了几句:“没事儿,谁都会有这样的事情。别哭了,快去换吧。”
  桑稚又说了句谢谢,而后拿着袋子进了个隔间。她看了眼袋子里的东西,看到需要的东西基本都齐全的时候,才终于松了口气。
  认真把自己收拾干净,桑稚笨拙地换上一片新的卫生巾,很快便出了厕所。她不知道以什么表情出去见段嘉许,又到洗手台前磨蹭了好一会儿。
  最后还是破罐子破摔般地走了出去。
  意外的是,外边没看到段嘉许。取而代之的,是下了车之后就没再见到的桑延。一时间,桑稚窘迫和尴尬的情绪稍稍淡了些。
  注意到她的身影,桑延朝她招了招手。
  桑稚沉默着走到他的面前。
  盯着她红通通的眼,桑延稍稍弯腰,问道:“小鬼,你哭什么?”
  听到这话,桑稚的眼泪又开始往上涌,声音带哽:“丢脸。”
  桑延:“谁说你丢脸了?”
  “就是丢脸。”桑稚拿手背擦眼泪,“呜呜…呜你还给我拿透明的袋子装……别人都能看见……”
  “这是收银员给我拿的袋子。”桑延觉得好笑,“你怎么还怪我头上了,你去怪收银员啊。”
  “我不管…呜呜呜……”桑稚呜咽着,任性道,“你得给我找个不透明的袋子……”
  “我上哪给你找去。”桑延被她哭得烦,直起身,朝她伸手,“行了,我帮你拿。这样丢脸的就变成我了,行了吧。”
  闻言,桑稚朝他的方向看。似乎同意了这个提议,她的哭声渐缓,边掉着眼泪边把袋子递给他。
  桑延接过袋子,另一只手扯着她的手腕,嘲笑她:“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呢,屁大点事一个劲儿的哭。”
  桑稚一声不吭地把手上的眼泪都蹭到他的衣服上。
  难得的,桑延也没生气,只是道:“你脏不脏?”
  桑稚抽着鼻子:“我又没把鼻涕也蹭上去。”
  桑延凉凉地扫她一眼:“你敢。”
  这话一落,桑稚立刻拽住他的衣摆,仿佛一定要跟他作对,用力在上边擤着鼻涕。
  桑延:“……”
  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僵持了一阵。
  桑延先败下阵来,忍着脾气,只能又带着她到三楼的厕所。让她再去洗把脸,顺便收拾了下自己衣服上的惨况。
  再回到那家烧烤吧时,时间已经接近晚上七点了。
  桑稚跟在桑延的屁股后头进去。她偷偷地往前方看着,注意到段嘉许跟钱飞并排坐在一张四人桌上。
  段嘉许坐在靠里的位置,身子靠着椅背,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容,听着钱飞说话,时不时应两句。
  坐姿并不端正,总是懒懒散散的,像个游手好闲的大少爷。
  但又莫名带着吸引力,让人挪不开眼。
  桑稚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变成是桑延来找她。她猜测,应该是段嘉许给桑延打了个电话。但想到不是他替自己去买那些东西,她也确实没那么尴尬了。
  桑延让桑稚坐到里边的位置。
  总算等到他俩回来了,钱飞纳闷道:“你们去哪了啊?我都快吃饱了。”
  桑稚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桑延把手里的袋子放到椅子旁边,看了桑稚一眼,瞎话信手拈来:“这小鬼跑去玩娃娃机了,半天不肯回来。”
  钱飞也没多想。可能是颜色相近,他甚至没注意到桑稚身上的裙子换了一条,只是好奇道:“那一个娃娃都没抓到啊?”
  “是啊。”桑延缓缓道,“抓不到还哭鼻子呢。”
  “啊?”钱飞看了桑稚一眼,安慰道,“小妹妹,没事儿。一会儿吃完晚饭,哥哥去给你抓一个。”
  桑稚装没听见,恰好跟对面的段嘉许撞上了视线。
  她瞬间挪开眼。
  钱飞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指了指一旁的菜单:“那要不再点一些?”
  “行。”桑延把菜单放到桑稚的面前,“想吃什么自己点。”
  钱飞拿着串掌中宝啃着,问道:“桑延,你喝不喝酒?来一扎呗,我一个人喝没意思。”
  桑延直截了当道:“不喝,我一会儿要开车。”
  钱飞翻了个白眼:“我去,你不喝,段嘉许也不喝。哪有人来烧烤吧不喝酒的?”
  桑延:“你这不就见到了?”
  桑稚又悄悄抬眼看前方。
  这次没再那么恰好地跟他对视。段嘉许低着眼,用开水烫着一个玻璃杯,而后往里头装了大半杯水。在他抬起头的那个瞬间,桑稚立刻收回视线。
  随后,她用余光注意到,那杯水被放到了她的面前。
  桑稚抬头,乖乖道:“谢谢。”
  很快,桑稚点好菜,把菜单递回给桑延。
  桑延扫了眼,正想喊服务员的时候,注意到其中点的两个串,侧头问:“这你要的?”
  桑稚:“对啊。”
  “自己自觉点。”桑延直接拿笔划掉,“别让我提醒你。”
  桑稚不太高兴,又不好意思在别人面前跟他争,只能小声嘀咕着:“吃一点又没事,我就点了一串。”
  桑延没耐心道:“一点都别想,我可没那闲工夫天天照顾你这小屁孩。”
  钱飞在对面指责:“桑延,你妹想吃点东西你还不让啊?没事儿,小妹妹,你点,哥哥请你吃。”
  “闭嘴吧。”桑延没好气道,“她对牛羊肉过敏。”
  “噢。”钱飞立刻改口,“那小妹妹,你吃点别的吧。生病可不好受。”
  本来就只是轻微过敏,吃一点又没事。
  但桑稚没有决定权,只能屈服。她端起面前的水杯,小口小口地喝着,听着另外三个大男人说着她毫不感兴趣的话题。
  等了好一会儿。
  桑稚忍不住了,戳了戳桑延的手臂:“哥哥。”
  桑延侧头:“干嘛。”
  “我好饿。”
  这家烧烤吧上菜的速度可太慢了。
  桑延往桌面上看了一圈,把一盘没怎么动过的牛河放到她的面前:“先吃这个,垫垫肚子。”
  桑稚哦了声,拿起筷子。
  她正想装一小碗到自己的碗里时,突然注意到这盘牛河里还剩下不少的牛肉。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一样,桑稚第一反应就是看向桑延,而后又往段嘉许和钱飞的方向看了眼。
  三个男人都没往她的方向看。
  仿佛在做贼,桑稚把其中一块牛肉藏进河粉里。
  想一起夹起来。
  那就没人能发现她的碗里多了块牛肉,也没有谁会知道她今晚偷偷吃了块牛肉。
  ——天衣无缝的操作。
  她刚把那团河粉夹起来。
  在这个时候,段嘉许突然叫住她。
  “小孩。”
  桑稚的筷子一松,抬头:“啊?”
  段嘉许单手托着右脸,眉眼稍扬,唇角也勾勒着浅浅的弧度,拉长尾音道:“先让哥哥装一碗?”
  她的动作停住,默默收回筷子:“哦。”
  而后把盘子推到他的面前。
  另外两个人正聊着天,没注意到他们两个的动静。
  段嘉许拆了双新的筷子,慢条斯理地翻着那盘牛河。接下来的时间里,桑稚一直盯着他的举动。
  然后,看着他一条河粉都没夹,却一块又一块地把里边的牛肉都放进了自己的碗里,连一条牛肉丝都没放过。
  直至挑得一干二净,才把盘子推回她的面前:“好了。”
  “……”
  “吃吧。”
  “……”


第14章 偷偷
  桑稚盯着面前光秃秃的河粉,只夹杂着几根胡萝卜丝和菜叶,素得可怜。她的目光一挪,定定地看着段嘉许碗里那满当当的牛肉。
  一口郁气堵在心口处出不来。
  “……”
  她真的不想说。
  你!有!这么!喜欢!吃!牛肉!吗!!!
  桑稚抿了抿唇,不大痛快地拿起筷子。
  知道在场没有一个人会帮她,她也没浪费力气去抱怨什么,忍辱负重地装了一碗被他挑三拣四后的河粉。
  这一桌,话最多的人就是钱飞,喝了酒之后更甚。整一个晚上,大多数时间都是他在说话,桌上的东西也基本都是他在解决。
  桑稚百无聊赖地听着他们的聊天内容。
  除了游戏就是游戏,没有提过女生,也没提过一个字的学习。
  桑稚低着咬着河粉,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过了半晌,酒量极差的钱飞突然发酒疯。这次终于开始提起了自己的感情生活,绝望又崩溃:“我他妈怎么大三了都没女朋友,我都大三了啊——”
  桑稚想伸手拿一串鸡翅膀,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吓了一跳,又立刻缩回手。
  她悄悄看了眼。
  桑延扯了扯嘴角:“别吼了,你毕业了再来哭也来得及。”
  “我不!我真受够了!”钱飞用手指头指了指桑延,“来找我的女生,不是跟我要你的电话号码——”又指向段嘉许:“就是跟我要你的!”
  “……”
  钱飞嘤嘤地哭起来:“从没有谁是来要我的号码,我本人的!”
  看着一个大男人这么哭,桑延良心发现般地建议:“要不这样,下次你就说你叫桑延。这样要的就是你本人的号码了。”
  段嘉许眼皮也没抬,扯了张纸巾,拿了串鸡翅放到桑稚的碗里,随口附和:“说你叫段嘉许也行。”
  “……”
  这不是雪上加霜吗?
  听到这话,钱飞立刻止住哭声,盯着他们两个。
  场面凝固片刻。
  桑稚没敢再看戏,总觉得下一刻气氛就要爆发。
  过了好一会儿,钱飞突然又哭出来,像是受到了皇帝的恩宠似的,泪眼朦胧、感激涕零地说:“好兄弟!!呜呜呜好兄弟!!!”
  桑稚:“……”
  -
  见吃得差不多了,桑延先去结账,顺便去把车开出来。
  段嘉许扶着钱飞站起来,低头看向桑稚:“小孩,走哥哥前面。”
  桑稚哦了声。
  听到桑稚的声音,钱飞费劲地看向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啊,小妹妹,哥哥还要给你夹娃娃。等着,你想要哪个?哥哥可擅长夹娃娃了。”
  看着他路都走不稳的样子,桑稚犹豫着说:“不用了……”
  “不行!我这人说话一定会算数,从不骗人!”钱飞从口袋里摸了张二十块钱出来,“走,去夹娃娃。”
  出了烧烤吧,隔壁就有一块空位,放着六台娃娃机。
  钱飞把钱全部兑成硬币,分了十个给桑稚,看起来豪气冲天:“你想要哪个,告诉哥哥,哥哥给你夹。”
  桑稚随便指了一台。
  钱飞便歪歪扭扭地走了过去。
  桑稚看了一圈,往一台装着哆啦A梦的娃娃机走去,直接塞了三个硬币进去。她不太会玩,动作慢吞吞的,不是没对准,就是抓起来又掉下去。
  过了一会儿,段嘉许走过来站到她的旁边。
  桑稚抬头看了他一眼。
  看到他,就想到刚刚的事情,还是觉得丢脸。也因为牛肉的事情,有点不高兴。
  她没吭声,又丢了个硬币进去。
  这次依然没抓到。
  桑稚往旁边瞅了眼,发现钱飞也一个都没抓到,心理才稍稍平衡了些。她纠结着要继续玩,还是不要再浪费这个钱。
  下一秒,段嘉许懒懒地出了声:“小孩,给哥哥一个币?”
  “……”桑稚扭头,不太情愿地说,“你为什么要跟我要。”
  段嘉许笑:“哥哥没钱啊。”
  僵持了半晌,桑稚还是给了他一个币。
  段嘉许站到娃娃机前,问她:“想要哪个?”
  桑稚指着带了个红色帽子的,忍不住说:“我夹了六次都夹不到。”
  段嘉许:“嗯,哥哥给你夹。”
  桑稚站一旁看着。看到他对准了那只娃娃,轻轻拍了下按钮,弯钩降下来,抓住了那个娃娃,上升了几厘米后,又掉下。
  “……”
  桑稚把视线挪到段嘉许的脸上。
  他也没觉得尴尬,只是撇头看她,又道:“再给哥哥一个?”
  “……”
  接下来的时间,桑稚很无语地站在旁边,忍受着段嘉许持续不断又厚颜无耻地跟她要币。直到剩最后一次机会,他才成功把那个娃娃夹出来。
  段嘉许蹲下从机器里拿出娃娃:“想夹个娃娃还挺不容易。”
  桑稚:“还不如出去买一个。”
  “哥哥这不是没玩过。”段嘉许抬头,把娃娃给她,“这么嫌弃啊?”
  桑稚的指尖动了动,没拿。
  段嘉许保持着动作没动。
  过了好几秒,桑稚垂下眼,接过来:“谢谢哥哥。”
  段嘉许轻笑了声:“别扭的小朋友。”
  “……”
  “给你抓到娃娃了。”段嘉许站起身,揉了揉她的脑袋,“别再哭鼻子了啊。”
  这话像是在对应刚刚桑延应付钱飞的话。
  可他明明知道不是因为那个原因。仿佛完全忘了那件事情,当做自己毫不知情,为了照顾她的感受。
  有热气从脖子处往上涌,烫至耳根。桑稚抱着娃娃的力道渐渐收紧,敛着唇角上扬的弧度,默默地点了点头。
  -
  因为钱飞醉的厉害,桑延先把车子开到他家,跟段嘉许一块把他扶上去。之后才把车子开到到南芜大学门口。
  段嘉许下了车,跟他们两个摆了摆手,进了学校里。
  夜色浓郁,大学的正门宽敞明亮,里头的路灯明显暗了几分。男人的背影清瘦又高大,渐渐与那片暗沉融为一体,直至消失不见。
  车子发动。
  桑稚收回视线,问:“哥哥,嘉许哥就住学校吗?”
  桑延:“嗯。”
  “他怎么不回家?”
  “他家不在这边。”
  “现在不是放假了吗?”
  “不知道。”桑延明显不想搭理她,“你哪来那么多话。”
  桑稚沉默了一阵,还是百无聊赖地把脑袋向前凑,问道:“刚刚钱飞哥说有人找他要你的电话号码,是真的吗?”
  桑延:“废话。”
  桑稚:“那有后续吗?”
  桑延:“没给哪来的后续。”
  “噢。”桑稚想了想,“幸好你没给。”
  桑延打着方向盘,没吭声。
  下一秒,桑稚又道:“我觉得可能是,她们来找钱飞哥要你的联系方式,然后问你能不能把嘉许哥的联系方式给她们。”
  “……”
  “哥哥,你自己注意点。”
  “闭嘴。”
  “别让她们羞辱你。”
  “……”
  “虽然你确实是我们家长得最丑的一个,但是,”桑稚顿了下,像是在斟酌着用词,老实巴交地说,“但是,你在外面还是,也挺丑的。”
  “……”
  

第15章 偷偷
  回到家之后,桑稚立刻回房间,拿了套换洗衣服进浴室里洗澡。衣服还没脱,她忽地想起自己刚刚弄脏的那条裙子,又迅速跑出去。
  桑稚在客厅和玄关转了一圈。
  没看到袋子。
  她又朝桑延的房门看了一眼,门没关。但厨房倒是有动静,能听到他在里面捣鼓东西的声音,噼里啪啦的。
  这不是才刚吃完回来?
  桑稚默念了句“真能吃”,随后走回了房间里。一眼就看到袋子放在书桌边上的位置。
  她拿着袋子回到浴室,拿了个盆把脏衣服都丢进去。
  这还是桑稚第一次自己洗衣服。她挤着洗衣液,双手搓着蹭到痕迹的地方,动作笨拙又缓慢,洗的一干二净。
  等桑稚出浴室的时候,已经差不多过了一个小时了。
  她抱着盆,小跑到阳台去晒衣服。桑稚正想回房间,在这个时候,听到了桑延的声音。
  他似乎是在打电话,语气略显不耐:“煮好了。”
  “我关心什么啊?我没见她不舒服。”桑延说,“加什么红枣当归?不是,妈,你怎么不早说,我哪知道。”
  “你们不是明天就回来了吗?到时候你们自己看着办,我累死了,你们的女儿你们自己带,成吧?我带两天算仁至义尽了——行了,就这么喝吧。”
  过了几秒,桑延似乎是挂了电话。很快,他端着个碗走了出来。看到桑稚,他脸上也没半分心虚感,冷冷道:“自己过来喝。”
  桑稚慢吞吞地凑过去:“你怎么这么不待见我。”
  “我要是不待见你。”桑延啧了声,一字一句道,“你现在估计已经被我打死了。”
  “……”
  说完,桑延懒得再理她,回到房间里。
  桑稚走到餐桌边,小心翼翼地端起桌上的碗,也回了房间。她坐到书桌前,对着碗口抿了一下。
  还有些烫。
  她干脆放到一边。回头,注意到被她放在床上的哆啦A梦。
  桑稚走过去,把娃娃拿起来放到床角,跟之前段嘉许送她的另一个娃娃挨在一起。她趴在床上,双腿晃荡着,用指尖戳了戳娃娃的脸。
  很快又翻了个身,仰躺着,看着白花花的天花板。
  出了神。
  今天好像有点丢脸。
  又莫名其妙地,好像有点开心。
  -
  这个突如其来的初潮,除了腹部酸疼,有下坠的感觉,桑稚其实没有太难受的地方。但隔天一早,她是被疼醒的,腹部像是被人用针在扎。
  黎萍和桑荣已经回来了,给桑稚熬了碗小米粥。
  “还难受吗?”等她洗漱完,黎萍坐在旁边跟她说话,“来了也好,我听你舅妈说,晓冰来月经之后一下子蹿到一米七了呢。”
  桑稚小口喝着。听到这话,她想了想:“小表姐?”
  “对啊。”
  桑稚狐疑道:“她不是本来就一米六多了吗?”
  黎萍:“是啊。这样算起来,你说不定一下子就能长到一米六了。”
  “一米六……”桑稚把粥咽进肚子里,摇了摇头,“我想再高一点,最好长到一米七。”
  “那我们只只就好好吃饭。”黎萍温柔地说,“慢慢就会长高的。”
  吃完早饭,桑稚难受得在床上躺了一天,什么都不想做。但想着会长高,这是长大了的第一个象征,之后会变得不再像是个小孩一样。
  这疼痛好像也就没那么难捱了。
  -
  隔周周三是傅正初的生日。
  本来桑稚已经打定主意不去了,毕竟和那一圈的人不算熟悉,黎萍还帮她报名了个暑期绘画班。但又因殷真如的连环夺命call妥了协。
  殷真如家在附近,她早早地就来找桑稚,打算结伴而行。因为KTV的地点在另一个区,两人一块到附近的公交站等车。
  八月份,天气还很热,地表的温度都是滚烫的,泛着土腥味。两个小姑娘穿着短袖短裤,撑着伞站在车站牌下。
  等了一会儿,桑稚热到有些暴躁:“不是下午一点吗?干嘛这么早出来。”
  “我忘了买礼物了……”殷真如不好意思地吐舌头,“反正我们要去上安那边,刚好在那附近逛逛,买到礼物就去找傅正初他们。”
  “现在才十点。”
  “坐车过去也要一个小时呀。”殷真如看了看手表,“我们到那应该十一点,买完东西去吃个午饭,时间不就刚刚好吗?”
  桑稚哼唧道:“我能直接去吃午饭吗?”
  “不行!我一个人怎么逛!”殷真如说,“还有,你不是说你跟傅正初小学六年都在一个班吗?我怎么感觉你们关系好差。”
  “就是挺差的。”
  “……”殷真如不敢相信,“真的假的?我还以为傅正初……就那啥……你懂吧。”
  桑稚皱眉:“什么,我不懂。”
  殷真如凑近她的耳朵,小声说:“暗恋你啊。”
  “……”
  车子正好来了。
  没等桑稚回话,殷真如立刻拖着她上车。
  公交车上空荡荡的,没几个人,还剩下很多空位。两人找了后排的位置坐下。
  桑稚还在想殷真如的话,表情有些微妙:“谁告诉你的?”
  “这一看就看得出来嘛。”殷真如说,“他老找我约你出来。六班在三楼,我们班在二楼,他还老来我们班外面晃。”
  桑稚又问:“那你怎么不说他暗恋的是你呢?”
  “……”
  “不然他怎么不直接来找我,而是通过你来找我。”桑稚的表情理所当然,“你俩以前应该不认识的吧。”
  “……你说的还挺有道理。”殷真如撇了撇嘴,“但如果不是关于你的事情,他根本不会找我啊。”
  沉默。
  桑稚盯着她,忽然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右脸。
  殷真如莫名其妙:“干嘛,你脸上没东西。”
  桑稚又指了指。
  殷真如立刻往后躲,满脸的拒绝:“你不会让我亲你吧?!”
  “你说什么呢。”桑稚无言以对地看着她,“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以前经常跟傅正初打架。”
  “啊?什么时候?”
  桑稚回忆了下:“二年级的事情吧。”
  “二年级?那时候几岁啊?”
  “我比他大一岁。”桑稚说,“年纪小的时候,有些男生确实会打女生,但不会像他那样。他对别的女生也不会这样,就对我这样。”
  “什么?”
  “把我当男的打。”
  “……”
  “有一次。”似乎是想证实她说的话有多离谱,桑稚又指着右脸,咬字清晰道,“他用拳头往我这,揍了一下。”
  拳头两个字,她刻意咬重了些。
  殷真如:“我靠,严重吗?”
  “嗯?不知道算不算严重。”桑稚思考了下,而后开始强调,“我不是打不过他。主要是我没防备,就摔到地上了。”
  “……”
  “然后磕掉了一颗牙。”顿了下,桑稚继续说,“我当时生气了,也推了他一把。”
  “……然后呢。”
  “他也摔到地上,骨折了。”
  “……”
  -
  这话一出,殷真如果然打消了自己的想法。之后买礼物的时候,她也没劝桑稚也挑一份送给傅正初。
  像是把他俩当成了仇人,格外避讳。
  桑稚乐得清闲,跟着她后头,自顾自地看着些小玩意。
  殷真如挑礼物格外随意,看到个好看的小夜灯就买下了。时间还早,两人干脆进了同层的一间甜品店。
  这是一家连锁的甜品店。店面很小,装修偏中国风,木桌木椅,颜色偏深,灯光的颜色昏黄,看上去很温馨。
  空调开的很低,隔绝了外头的燥热。
  店里没有别的客人,只有一个店员。
  听到门响动的声音,店员抬起眼,语气听上去带了几分困倦,懒洋洋道:“欢迎光临。”
  声音格外熟悉。
  桑稚的呼吸一顿,下意识抬头。
  男人穿着褐色的围裙,坐在收银台内,眉眼稍稍垂下,瞳色在灯光的照耀显得更浅。他的目光一瞥,在桑稚的脸上停下。
  而后,眼角似有若无地那么一挑。
  沉默两秒。
  桑稚主动喊了声:“哥哥。”
  段嘉许看了眼桑稚旁边的女生,点点头:“来这边玩?”
  桑稚:“嗯。”
  殷真如的眼珠子在他们两个身上打着转,没说话。
  桑稚拿起收银台上摆放的菜单,犹豫着问:“哥哥,你在这打工吗?”
  “嗯。”段嘉许的神情不太在意,“去找个位置坐吧,想吃什么再过来点,一会儿哥哥给你送过去。”
  桑稚哦了声,跟殷真如坐到最靠里的位置。
  翻着菜单,殷真如悄悄往段嘉许的方向看,好奇道:“那个是谁啊?我记得你哥哥好像不长这样。”
  “我哥哥的朋友。”
  “长得好帅啊。”殷真如捂胸口,“我记得你哥哥也长得很帅,桑稚,你可太幸福了吧。”
  桑稚:“你别胡说。”
  殷真如:“啊?”
  桑稚:“我哥哪里长得帅。”
  “……”
  很快,两人挑好了甜品。桑稚抱着菜单,走到段嘉许面前:“哥哥,我要一个椰汁西米露,还有芒果双皮奶。”
  段嘉许:“嗯。”
  桑稚算了一下价格,而后从口袋里拿了一张二十和一张十块,又摸索出三个硬币。她又摸了摸,没摸着。
  桑稚把钱都放到收银台上。她转头,想回位置拿上自己的包,再从里头拿一块钱出来补上。
  刚走两步,身后的段嘉许出声喊她:“小孩。”
  桑稚回过身:“啊?”
  段嘉许用骨节敲了敲桌上的钱,手肘撑着桌沿,身子微微俯下,低笑着问:“欺负哥哥不会算数?”
  桑稚反应过来,抿了抿唇,沉默着回到位置上,从包里拿了一个硬币出来,又走到收银台前,把那一块钱放到他的面前。
  段嘉许垂眸扫了眼:“还差一块。”
  “……”
  桑稚觉得他是在骗她钱,开始跟他较真:“一个十八块钱,一个十六块钱,加起来三十四,哪里还差一块。”
  “你不是说哥哥长得帅?”
  “……”
  她什么时候说了,那是殷真如说的。
  而且这话跟这事有什么关系。
  “偷偷看了哥哥那么多次,如果给你白看的话——”他的尾音打着转,听起来吊儿郎当的,“那哥哥多吃亏啊。”


第16章 偷偷
  “……”
  桑稚一言不发地盯着他半晌, 似是觉得憋屈,憋了半天才憋出了句:“怪不得你这个店没生意。”
  段嘉许:“嗯?”
  桑稚把钱往他面前一推, 明显一毛钱都不想再多给, 小脸蛋严肃至极,又字句铿锵地冒出了两个字:“黑店。”
  段嘉许觉得好笑:“多收你一块钱就成了黑店了?”
  桑稚板着脸:“我又没偷看你。”
  “行。”段嘉许把桌上的钱拿起来, “是哥哥胡说八道。”
  桑稚瞅他, 也没多再说什么,想回到位置上。
  还没走两步, 身后的段嘉许又叫住她:“等会儿。”
  桑稚脚步一顿,回头:“干嘛。”
  段嘉许:“过来。”
  桑稚的神情狐疑, 不太想过去。但他就安静地站在那看她, 仿佛笃定了她会过去, 像是在对待一直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狗。
  在原地定了好一阵,桑稚不情不愿地走过去,又问一遍:“干嘛。”
  “哥哥还能真收你钱啊?”台子的高度大约一米多, 段嘉许弯下腰,隔着张桌子的距离抓住她的手腕, 把钱塞回她的手里,“自己留着买糖吃吧。”
  桑稚愣了下。
  他已经把手收了回去。
  收银台的后方就是一张大型的流理台,上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原料。说完话, 段嘉许转了身,拿出两个干净的碗,开始做甜品。
  桑稚默默把钱又放回了口袋里。
  怎么总这样。
  打一巴掌给一颗糖。
  然后,她居然每次都没能拒绝。
  非常倔强地因为他的“巴掌”跟他争执, 而后又非常没面子地把“糖”收了下来。
  -
  回到位置,殷真如凑过来,这次把声音压得很低,跟她窃窃私语:“桑稚,你哥哥的朋友是要请咱俩吗?”
  桑稚点头:“是吧。”
  “嘿嘿真好。”殷真如很开心,“买了礼物我都没剩多少零花钱了,我还想给冒险岛充个点券呢,最近新出了个帽子贼好看。”
  “你都充了多少钱了。”
  “好看嘛。”
  知道桑稚对这个不感兴趣,殷真如转移了话题:“对了。刚刚傅正初在QQ上找我,问我们在哪了,我就告诉他了。”
  “哦。”
  “他好像也到了,说先过来找我们。还有刘伟祺也在。”
  桑稚:“他们怎么不先去开个房。”
  殷真如:“现在才十二点,那家KTV下午一点才能开房。他们说已经打电话预约了,先过来跟我们会和,然后一块去吃午饭。”
  “还有谁会来?”
  “好像还有他们班的几个人吧。”殷真如说,“不过那些都是一点之后直接到KTV找他们。”
  恰好,段嘉许在此刻把两碗甜品端上来。听到这话,他的眉峰稍抬,桃花眼扫了过来,随口问:“要去唱K?”
  殷真如立刻噤声。
  桑稚点头。
  段嘉许也没说什么,只是嘱咐道:“去正规的,天黑之前记得回家,别在外面玩太晚。”
  这语气像在帮桑延管教她一样,但其实桑延都不怎么管她。
  桑稚哦了一声。
  等他走了之后,殷真如又凑过来说:“你哥哥的朋友怎么说话跟我爸一个样,我出门前他也跟我说了这样的话。”
  桑稚很赞同她的话:“我爸也跟我说了这样的话。”
  “……”
  还没吃到一半,傅正初和刘伟祺就来了。
  桑稚其实挺少见到这两人。此时这么一瞧,才发现他们似乎又长高了些。穿着一身便服,像个小大人似的。
  殷真如放下勺子,笑嘻嘻道:“寿星来啦。”
  傅正初摸了摸鼻子。
  刘伟祺一身汗,先一步走到殷真如隔壁坐下:“你们快点吧,我饿死了。要不去隔壁吃个肯德基算了。”
  殷真如:“我可没钱吃肯德基。”
  狭窄的店里多了两个人,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殷真如吃东西的速度很快,早就已经吃完了。其余三人都在等桑稚。她听着殷真如和刘伟祺斗嘴,加快了速度。
  见桑稚吃完了,殷真如递了张纸巾给她:“走吧。”
  桑稚点点头。
  另外两个男生先站了起来,走了出去。殷真如挽住桑稚的手,想拉着她一块走。
  路过收银台的时候,桑稚像是想到了什么,脚步停了下来,把自己的手从殷真如的臂弯里抽出来:“你先出去等我吧。”
  闻言,殷真如看了段嘉许一眼,了然道:“行,你快点啊。”
  随后便走了出去。
  段嘉许正坐在椅子上玩手机,一只脚搭在椅侧,坐姿随意。见状,他把手放下来,饶有兴致道:“小孩,要跟哥哥说什么?”
  桑稚迟疑了几秒,最后还是很直接地问:“哥哥,你是缺钱花吗?”
  没想过她是来问这个,段嘉许笑了下:“嗯?怎么了?”
  “上次去吃烧烤,钱飞哥也说你在附近做家教。”桑稚小声道,“然后今天又看到你在这工作。”
  段嘉许盯着她,没说话了,安安静静的。
  他的目光有点琢磨不透,看不出情绪如何。
  桑稚莫名开始紧张,咽了咽口水:“你不回家吗?”
  “嗯,有一点。”
  这话似乎是在回答她前面的那个问题。
  但桑稚有些没反应过来,迟钝地“啊”了一声。
  “去玩吧。”段嘉许的表情散漫,像是完全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你的小朋友们还等着呢。”
  把话说完,他转过身,打开水龙头洗着东西。
  过了一阵子,正当段嘉许以为桑稚已经走了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了一声脆生生的“哥哥再见”,之后又响起了一阵小跑着离开的脚步声。
  段嘉许拿抹布擦干净桌子,回头一瞥。
  目光在桌子上定格住。
  桌上叠着一堆钱,除开刚刚他还给她的那些,似乎又多加了不少。最底下压着一张红色的一百块,再往上都是一些十块五块的零钱。
  最上方用六七个一块钱硬币压着,还有个两个五毛钱的。
  看起来整整齐齐。
  像是把自己的全副身家都放到了这里。
  段嘉许愣了好一会儿。良久后,他迟疑地伸手,戳了下那叠硬币。硬币塔顺势塌了下来,滑落到桌面上。
  他的眉梢一扬,忽地笑出声来。
  怎么回事。
  这次怎么好像真有了种骗小孩钱的……罪恶感?
  -
  桑稚是真的一分钱没给自己留,午饭都是跟殷真如借钱买的。没钱的时候,跟一群不太熟悉的同学呆在一块,她总觉得没啥底气。
  下午五点,一群人在KTV里唱的正高兴。桑稚捧着杯茶水喝着,耳朵被震得发疼,纠结了半天,还是对殷真如说:“殷真如,我打算回家了。”
  殷真如没听清,抬头:“你说什么?”
  桑稚只好提高音量:“我说我要回家了!”
  在这个时候,歌曲的高潮正好过去,进入了一段纯音乐。她的声音一下子就显得突兀起来。
  一群人顺势往她的方向看。
  很快,音乐又响起,将这凝固的气氛打破。
  其余人也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只有傅正初走过来,坐到她隔壁的位置:“桑稚,你要回去了吗?”
  “嗯。”桑稚说,“我爸让我天黑之前回去。”
  想了想,她补充了一句:“生日快乐。”
  傅正初沉默几秒,而后道:“我送你到车站?”
  “为什么要送?下楼就是车站了。”桑稚神情古怪,站了起来,“你就在这呆着吧,我走了。”
  她转头跟附近几个人道了别,出了KTV。
  桑稚从包里把学生车卡拿出来。
  KTV在这个商城的五楼,段嘉许所在的甜品店在四楼。坐扶手电梯下到四楼的时候,她的脚步停了一下。
  身后倏地响起了傅正初的声音:“你怎么不走了?”
  “……”
  桑稚被吓了一跳,立刻回头,有种被人抓到亏心事的感觉,恼羞成怒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没跟着你。”傅正初的表情有些窘迫,“我出来透透气。”
  “哦。”桑稚继续往下走,“那你透吧,再见。”
  傅正初依然跟着她:“顺便送送你。”
  桑稚懒得理他了。
  “对了。”傅正初挠了挠头,找了个话题来聊,“下学期开学有分班考,你知道吗?”
  桑稚点头:“我听说你期末考试进步了。”
  “……”
  “考了年级倒数第五?”
  傅正初觉得丢脸,勉强道:“我那是睡着了。”
  看着他这个样子,桑稚若有所思。联想起之前他在公车上对她说“下次考个第一玩玩”,以及对她说是因为上课没听讲,才被叫的家长,但事实上是他主动跟老师提出要请家长的事情。
  她突然问:“你是不是挺自卑?”
  傅正初:“?”
  “这事也没什么吧,主要是我也没怎么见你学习。你好好学习的话,成绩应该是会进步的。”桑稚说,“你只要别那么懒,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就行。不用自卑。”
  “桑稚。”被她劈头盖脸地说了一堆,傅正初终于忍不住了,“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桑稚顿了下:“什么。”
  傅正初没说话。
  “什么看不出来。”想着殷真如的话,桑稚犹豫着问,“你暗恋殷真如的事情吗?”
  “……”
  傅正初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他平复着呼吸,咬牙切齿道:“谁跟你说的?”
  桑稚无辜道:“我猜的。”
  傅正初:“你能不能别瞎猜。”
  桑稚很莫名:“那你总不能是暗恋我吧。”
  傅正初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破罐子破摔道:“怎么不能。”
  “……”
  桑稚的表情终于有了点变化:“啊?”
  少年年少气盛,用最张狂的语气,说出了最怂的话:“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我暗恋你,你能怎样!”
  “……”


第17章 偷偷
  不知是他的音量过大, 还是因为他说出来的话太令人难以接受,桑稚明显一副被震撼了的模样, 僵在原地没动。
  两人的脚步同时停了下来。
  沉默让气氛变得尴尬。
  傅正初盯着她的双眼渐渐躲闪, 耳根也染上了绯色。他摸了摸脑袋,强装镇定, 问道:“你怎么不说话。”
  桑稚又啊了一声, 有点不知所措。
  她不是没被告白过,但普遍都是往她抽屉里塞情书, 或者是发短信。面对面的告白还是头一回,何况还是这么高调的。
  “诶。”桑稚直接当这个假设成立, 突然有些好奇, “你还记得你打掉我一颗牙的事情吗?”
  “……”傅正初极为后悔这事儿, 但他也确实做过,此刻只能牵强地给自己辩解,“这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我的手指那时候不也骨折了吗?”
  桑稚不太记仇:“也是。”
  傅正初松了口气,竖起耳朵, 期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桑稚完全不知道“委婉”两个字该怎么写,直接道:“那你还是别喜欢我吧,我不喜欢比我小的。”
  傅正初顿了下, 怒了:“你这不是年龄歧视吗!”
  “……”
  “你总得说点我能改变的吧?”
  桑稚想了想:“我喜欢长得好看的。”
  “……”傅正初深吸了口气,用手指头指她,“除了你,从没有人说过我长得丑。你是不是在针对我?你是不是给我加上了丑逼滤镜?”
  “就——”桑稚温吞道, “每个人的审美不同。”
  傅正初极为委屈:“我难不成还能去整容?!”
  “我哪有这个意思。”桑稚被他吼得也有些委屈,讷讷道,“所以我不是叫你别喜欢我了吗?”
  “算了。”傅正初放弃跟她交谈,“当我没说。”
  见他情绪不佳,桑稚也开始后悔自己是不是说的太过分了,硬着头皮道:“你喜欢我什么啊?”
  傅正初瞅她一眼,极为肤浅:“你长得好看。”
  桑稚:“噢。”
  傅正初:“你就这反应?”
  桑稚:“那我没法反驳呀。”
  “……”
  两人还停在三楼的扶手电梯前。
  傅正初突然觉得心情很沉重,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又问:“你是不是不想早恋。”
  桑稚点头:“有一部分是这个原因。”
  “还有一部分就是嫌我小,嫌我丑。”越说越觉得不甘,傅正初用力抿了抿唇,眼眶开始红了,“桑稚,今天可是我生日。你不能改天再拒绝我吗?”
  “……”桑稚懵了,“你哭了吗?”
  “我哭个屁!”傅正初觉得丢脸,转头揉眼睛,还想说什么的时候,突然注意到背后站着个人。
  傅正初跟他撞上了视线。
  对视几秒。
  傅正初的泪意渐散,莫名觉得面前的人有些眼熟。
  但一时也记不起在哪见过了。
  察觉到傅正初半天不吭声,桑稚狐疑地看过去,顺着他的视线往后方看,赫然看到段嘉许的身影。
  不知道他在他们后边站了多久。
  见他们都看了过来,段嘉许玩味般地抬了抬眉:“打扰到你们了?”
  “……”
  傅正初立刻想起了这个人是谁。
  桑稚的哥哥。
  上次桑稚被叫家长的时候,他在办公室见到过的。
  想到自己刚刚说的话,傅正初的背脊一挺,猛地一鞠躬,一副被人抓了包的心虚样:“桑稚哥哥好!”
  段嘉许嗯了一声。
  傅正初同手同脚地往另一边跑:“桑稚哥哥再见!”
  “……”
  很奇怪的,明明并没有哪里做的不对,但桑稚居然也有了种做了亏心事的感觉。短暂的几秒思考后,她决定先发制人:“哥哥,你是在偷听吗?”
  段嘉许垂眸看她:“是啊。”
  “……”
  他就这么承认了,把让桑稚瞬间把接下来的话又咽了回去。她有些措手不及,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干脆不吭声,继续往下走。
  段嘉许慢条斯理地跟在她后边:“我们小桑稚的魅力还挺大?”
  “……”
  他似乎觉得极为好玩,笑了出声,带出浅浅的气息:“惹得人家小男孩都哭鼻子了?”
  桑稚不知道回什么,憋红了脸:“你干嘛。”
  段嘉许:“哥哥关心一下你啊。”
  桑稚很别扭:“你别提这个了。”
  “行。”段嘉许扯开话题,脸上的笑容敛了些,“上次哥哥帮你去见完老师之后,跟你说的什么话,复述给我听一遍。”
  她瞬间懂了他这话暗含的意思。
  “我不记得你说什么了,但我没早恋。”顿了下,桑稚又强调一遍,“绝对没有。”
  段嘉许:“还挺听话。”
  桑稚不高兴地哼了声。
  段嘉许思考了下,低声建议:“青春期开始有这些想法挺正常。但你也别伤害别人,可以先谢谢对方的喜欢,然后再拒绝。”
  桑稚:“我哪有伤害他。”
  段嘉许:“你不是把人弄哭了吗?”
  “我弄哭他的次数多了去了。”桑稚理直气壮道,“我以前跟他打架,不管谁打赢,哭的都是他。”
  段嘉许上下扫视她,好笑道:“你还会打架?”
  两人出了商城大门,到附近的车站等车。
  桑稚诚实道:“小时候会打。”
  他懒懒道:“你现在也还是小时候。”
  沉默几秒,桑稚忍不住说:“现在不小了。”
  “嗯?”段嘉许撇头笑,比划了下她的身高,“行,好像是长高了些。还知道对哥哥好了。”
  桑稚沉默地看着他。
  段嘉许:“把手伸出来。”
  桑稚迟疑地伸手。
  下一秒,段嘉许把刚刚桑稚给他的“全副身家”又交还与她,弯着唇道:“谢谢小桑稚。”
  桑稚讷讷抬头。
  “你知道这事传出去别人会怎么说我不?”段嘉许拖着腔说,“会说我勒索初中生,要把我抓进去的。”
  桑稚认真道:“没勒索,这是我买甜品花的钱。”
  段嘉许:“你吃了两百啊?那别人不得说哥哥漫天开价。”
  桑稚说不过他,又把钱塞回他的手里:“反正我就给你了。”
  “给哥哥钱干嘛?”段嘉许笑,“觉得哥哥很惨?”
  “没有。”他一提起这个,桑稚又想起了刚刚自己似乎把他惹不开心的事情。她犹豫了下,还是道了声歉,“哥哥对不起。”
  “嗯?”
  桑稚把酝酿了一下午的话磕磕绊绊地说出来:“我刚刚不应该问的。我就是看你好像很忙,然后我之前还老麻烦你,就觉得不好意思。还有,这是你辛苦赚来的钱,我不能就那样花掉。而且我还带了个朋友来。”
  “……”
  段嘉许眉眼一松,唇角弧度勾起:“你怎么突然说话这么官方?”
  桑稚老实道:“我爸爸说做错了事情得认。”
  “谁说你做错事了?”
  “我觉得我问的话让你不开心了。”桑稚说,“这就是做错了事情。”
  “没事儿,我没不开心。”段嘉许揉了揉她的脑袋,“把你买糖吃的钱拿回去吧。”
  桑稚把手背到身后:“我不喜欢吃糖。”
  “那就买你喜欢的。”段嘉许垂下眼睑,盯着她明亮的眼睛,“等哥哥以后真的穷得揭不开锅了,再来跟你借钱,行不行?”
  -
  上了车,桑稚走到后排靠窗的位置坐下。她看了眼车窗外的段嘉许,很快又收回视线,看着被他塞到包里的钱。
  桑稚闷闷地把拉链拉上。
  夜幕还未降临,天边的颜色暗红,给大片的云染上了颜色。远山如画,轮廓清晰明了,点缀在这片色彩之中。
  桑稚伸出手指,在窗户上笔画了个“段”字,很快又蹭掉。
  她的心情突然很低落。
  觉得有些费解。
  是年龄越大,烦恼也会随之越多吗?
  可她觉得她的年纪还没有很大。
  段嘉许好像也没有。
  -
  这次意外的遇见,是这个暑假里,桑稚最后一次见到段嘉许。接下来的一个月,桑稚参加了暑期绘画班,开始写暑假作业。
  开始忙上了,她这个年龄该忙的事情。
  桑稚没跟桑延问过段嘉许,也从没主动去联系他。她不知道他最后有没有回家,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那么辛苦地在兼职打工。
  但她悄悄买了一个存钱罐。
  悄悄地,在里面存了很多用不上的零花钱。
  也许之后也不会用上。
  但她偶尔又会觉得,以后或许会用上的。
  初二新学期开始。
  开学的分班考,桑稚正常发挥,进了重点班。同班的同学大半都换成了不认识的人,就连她最熟悉的殷真如也被分到了别的班。
  跟傅正初在同个班。
  换了班之后,殷真如没怎么再来找桑稚玩。
  桑稚本身也不是多主动的性格,两人的联系便越来越少。她本身也是比较独来独往的人,也没太把这事放在心上。
  转眼间,十月底一过。
  旭日中学开始筹备校运会的事情,又到隔壁的南芜大学去借场地。桑稚对运动的事情完全没兴趣,但班里的女生不多,她被老师强硬要求必须报名一项。
  桑稚只能不甘不愿地报了个跳远。
  班里还特地花钱弄了套班服。这个班服是陈明旭设计的,按照他的品味,不接受任何反驳。中央的图案是一个盛大的向日葵,看起来花里胡哨的。
  是桑稚见过最土的班服。
  校运会那天。
  桑稚觉得丢脸,到学校才换上了那套班服,而后跟着大部队一块到附近的南芜大学。
  除了桑延搬宿舍的那次,这是桑稚第二次来了,也不觉得新鲜。
  周围没比赛的男生,在看台处围成一团,开始打三国杀。桑稚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听到广播喊初二女生跳远的检录,才跟班里的一个女生一起到了检录处。
  除了场地,南芜大学还安排了一堆志愿者给他们。
  比如现在。
  桑稚在检录处就见到了她的亲哥。
  桑延坐在检录的帐篷下方。见到她,他的唇角稍稍弯起,手里的笔尖轻点桌子,看起来有些恶劣:“同学,你不符合参赛资格,回去吧。”
  桑稚忍气吞声道:“哪里不符合。”
  “身高不够。”
  “我没听说跳远要求身高。”
  桑延眼一瞥,身子往后靠:“那总不能一米二都没有吧。”说完,他侧头看向旁边趴着睡觉的人,笑道:“你说是吧?兄弟。”
  

第18章 偷偷
  总不能一米二也没有吧。
  桑稚拣取了其中的重点词语。
  一米二, 没有。
  颠倒一下顺序,再连起来。
  没有一米二。
  桑稚彻底被几个字吸引住, 没注意到桑延之后跟旁边的人说了什么, 更没注意到趴着的那个人长什么样。
  此时阳光正大,帐篷底下虽阴却不凉, 闷热的温度无处不在。她的脸被烤得微微发红, 心情也有些躁,无法忍受他这莫名其妙泼来的脏水。
  “我哪里没一米二。”尽管桑稚觉得这话自己并不用证实, 但还是忍不住计较,“我都一米五五了, 我哪里没一米二?”
  “都一五五了?那这位同学, 你长得——”桑延不以为意, 垂眼翻了翻名单,“还挺显矮。”
  “……”
  “行吧,你以后得提前说啊。不然多容易误会。”
  “……”
  难不成她见人就要说一句“我身高一米五五了”吗?
  整的跟炫耀似的。
  “自己看看衣服上的号码跟名单对没对上。”随后, 桑延又推了推旁边的人,“别睡了, 来帮个忙啊兄弟。”
  一直趴着的人动了两下,这才把脸从臂弯里抬起来。
  桑稚顺势看过去。
  男人的模样困乏,眼睛半眯着, 似是有些不适应这亮度。隔几个月未见,他的头发长长了些,遮盖眉毛,被睡得有些乱。肤色是冷感的白, 唇色却艳得像是染了胭脂。
  妖孽样半分不渐,越显勾人。
  段嘉许慢条斯理地坐了起来,身子往后靠,一副睡不醒的样子,懒洋洋地应了声:“嗯?”
  桑稚盯着他看了两秒,心脏重重一跳,忽地收回视线,装作没看到一样。她给自己找了点事情做,按着桑延的话,在桌上那份名单上找着自己的名字和号码。
  0155。
  桑稚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号码,而后对桑延说:“对上了。”
  “你这号码还挺有意思。”桑延闲闲地说,“好像怕全世界不知道你一五五了似的。”
  桑稚不高兴:“这又不是我自己选的。”
  听到两人的对话,段嘉许掀起耷拉着的眼皮。注意到桑稚,以及她身上穿的衣服,他的眉毛一扬,困意瞬间散去大半。
  然后,突然笑了出声。
  桑稚闻声看去。
  就见他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低着下颚在笑,笑意毫不掩饰。意味格外明显,就是在明目张胆地嘲笑着她的穿着。
  这个反应,让桑稚立刻想起了她身上那件奶奶辈估计都不愿意穿的班服。她的耳根渐渐发烫,深吸了口气,恼怒地走到旁边。
  隐隐还能听到段嘉许低笑着在说:“你妹妹的审美可还行。”
  “……”
  现在以大欺小还流行组队了。
  两个!老!男!人!
  桑稚干脆装作不认识他们。
  她跟同班也参加跳远的女生呆在一块,等他们对完选手的名字和号码。
  女生的名字叫岑蕊,性格比较文静。此时她似是觉得有些无聊,便主动道:“桑稚,你认识那两个哥哥吗?”
  桑稚勉强点头:“但不熟。”
  “你怎么认识的呀?”岑蕊好奇,“跟我们年龄好像差不少。”
  “我妈妈的朋友。”桑稚随口胡诌。
  “啊?”
  “我妈妈喜欢跳广场舞,他们经常一起跳。”桑稚说,“偶尔会请他们到我家吃饭,我就认识了。”
  “广场舞”、“经常一起跳”这几个字,像是一道巨雷劈到了岑蕊的脑袋上,她不可思议地问:“你是说广场舞?就类似《美丽的七仙女》那样的?”
  桑稚面不改色道:“是啊。”
  “那还……”岑蕊的表情难以形容,憋出了句,“还挺潮的。”
  “还行吧。”她这个反应,让桑稚的心情瞬间舒坦,“这个年龄好像都喜欢跳这个。”
  “……”
  很快,桑延喊她们这一堆人过去抽签,安排比赛顺序。
  桑稚随手抽了一个,被安排到了倒数第二个。
  检录员有三个,除了桑延和段嘉许,还有另一个女人。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短袖,还戴上了统一的白色帽子。
  等检录完成之后,他们便带着参赛的选手到比赛的场地。
  桑稚其实挺不敢相信的。
  虽然知道南芜大学会有学生来当志愿者,但桑延和段嘉许会报名这个事情,在她看来就是天方夜谭。
  她不想被他们两个嘲笑,跟岑蕊走在最后边。
  把她们带到比赛的场地,检录员的任务就完成了。
  桑稚心情渐渐放松,祈祷着他们赶紧走。时间刚过十一点,太阳越加猛烈,她蹲了下来,躲在旁边人的影子下方。
  没多久,忽然有人往她脑袋上盖了个帽子。
  桑稚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下意识把帽檐往上一抬,仰头。
  注意到面前的人,她的表情一僵。
  视线一挪,又看到边上还站着个人。刚刚她祈祷的事情半点都没实现,两个人一个都没走,现在还找上门来了。
  段嘉许蹲在她的面前,发色在阳光下显得浅。他稍稍歪头,胳膊搭在膝盖上,似笑非笑道:“小桑稚今天穿的有点漂亮啊。”
  桑稚不想理他。
  桑延站着旁边,手里不知从哪弄来了一台相机。下一秒,他对准桑稚,添油加醋地说:“可以去选美了。”
  “哥哥!”桑稚瞪大眼,“你为什么拍照?”
  “爸妈让我拍的。”桑延稍稍弯腰,把相机凑近了些,“可以啊小鬼,今天穿得跟香港小姐似的。”
  “我还没说你今天穿得跟大力水手一样,”听着他话里的嘲笑,桑稚立刻跳起来去抢他的相机,“不准拍!我平时好看的时候不见你拍!”
  “这样吗?”桑延很有先见之明地把手举高,虚心请教,“你什么时候好看,你跟哥哥说一声行不,不然哥哥不知情啊。”
  “……”
  桑稚还想跳起来,立刻被他摁住了脑袋。
  动弹不得。
  她觉得自己要炸了,可又被他压制得动弹不得,百般无可奈何。桑稚忍着脾气,识时务道:“哥哥,我不拿了。”
  桑延的手依然没松开。
  桑稚再接再厉道:“你继续拍吧,没关系。”
  她真的觉得太痛苦了。
  本来桑延去上大学,对她来说就是一件谢天谢地、值得感恩戴德的事情。可没想到,她在上学期间居然还要忍受桑延的折磨。
  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似的,桑延的眼角稍扬,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动作:“我这不是好好拍着呢吗?”
  “……”桑稚忍不了了,威胁道,“你再这样我要告诉爸爸了。”
  “行啊,你去告状。”桑延无所谓道,“我回家还久着呢。”
  僵持片刻。
  段嘉许也蹲在旁边看了片刻。没多久,他站起来,把桑延的手从桑稚脑袋上扯开,话里带着调笑的意味:“能不能别欺负我妹了?”
  桑延:“?”
  虽然知道这个人没比桑延好到哪去。
  但有大腿可抱,桑稚还是非常不要面子地躲到他身后,狐假虎威道:“听到没有,我哥叫你别欺负我了。”
  桑延盯着两人看了好一阵,觉得荒唐:“谁你哥?”
  她理所当然地指了指段嘉许。
  “行,兄弟。”桑延把手里的相机放下来,似乎觉得这个交易很划算,表情变得愉快起来,“送你了。”
  不知不觉,轮到了桑稚比赛的次序。
  运动方面,桑稚其实没有一项是擅长的,但权衡之下,还是觉得跳远比较轻松。她很干脆地选了这个。
  这还是桑稚第一次参加校运会的比赛。
  本来她是不觉得紧张的,想着跳完就走。能不能拿到名次的事情,桑稚完全没考虑过。
  但现在莫名多了两个人看她。
  桑稚慢慢吐了口气。
  她站在助跑道上,往前瞅了眼起跳线,在心里预估着大约要跑多少步。很快,桑稚听着裁判发号施令,开始往前跑。
  跑到距离起跳线一米的时候,桑稚的脚步停了一下,又继续往前跑。像是怕压到线,她用余光扫了一眼,准确地站在了起跳线前方,用尽全力往前跳。
  世界安静下来,周围只剩下呼呼的风声。
  过了几秒,裁判拿着尺子过来量距离,神色仔细认真:“0155,第一次成绩零点——零点五米。”
  “……”
  桑稚隐隐能听到旁边的人在笑。她当做没听见,挠了挠头:“还要跳吗?”
  裁判:“再跳两次。”
  桑稚不太想跳了,但也不能破坏比赛规则:“哦。”
  站着边上围观的段嘉许觉得好笑,肩膀微颤:“你妹怎么回事啊?跑那么快到起跳线那,然后停下来立定跳远?”
  “这小鬼警惕又胆小。”桑延把刚刚那一幕录进了相机了,扯了扯唇角,“估计是怕摔。”
  第二次桑稚依然照葫芦画瓢。
  但倒是进步了些,这次跳了零点八米。
  路过桑延的时候,她听到他似乎鼓了下掌,非常贴心的鼓励道:“这跳的远,还没我走一步的距离长。”
  “……”
  陈明旭刚好过来看比赛。看到桑稚这副毫不积极的样子,他劈头盖脸地教训了她一番,并要求她最后一次必须好好跳。
  就算跳远能力不行,也得好好跳。
  态度决定一切。
  在陈明旭和桑延的双重刺激下。
  桑稚抿紧唇,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较劲,决定这次一定要跳出一个好的成绩,让他们刮目相看。她调整着呼吸,慢慢地往前跑。
  到中段的时候开始加速。
  在距离起跳线五厘米的位置跳起,落到沙坑上。然后,跟她脑补了千百遍的画面一样,一个没站稳,桑稚的脚踝一崴,身子向前倾。
  桑稚下意识伸手支撑,双手蹭到沙子,生生发疼。而后,整个人摔进了沙坑里。
  旁边立刻有志愿者过来,想将她扶起来:“没事吧?”
  桑稚疼得眼泪不受控掉落,嘶了一声,却没哭出声,勉强地说着:“没、没事。”
  脚踝钻心的疼,桑稚费了半天的劲儿,都站不起来。
  这个情况让所有人始料未及。
  桑延和段嘉许连忙跑过来,连在不远处看着的陈明旭都跑了过来。
  段嘉许的距离更近些,他先跑到桑稚的旁边,半蹲下,抓住她的胳膊,但没使劲:“能站起来不?”
  桑稚开始后悔自己的较真。比起疼痛,更让她觉得无地自容的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摔了个狗吃屎。她低着脑袋,摇了摇头。
  桑延扯住她另一边的手臂,皱着眉道:“你怎么不继续立定跳远了?”
  桑稚这才哭出来,委屈的要死:“你不是嘲笑我。”
  两个人合力把她拉了起来。
  桑延蹲了下来:“上来,去涂点药。”
  陈明旭在一旁看着,有些愧疚:“桑稚,你没事吧?老师不该跟你说那样的话,早知道你就那样跳吧,乐在参与……”
  桑稚爬到了桑延的背上,眼里还含着泪,忍着哭声说:“没事儿……”
  她的这个样子让陈明旭更内疚了。他转头,想说点什么,突然注意到站在旁边的段嘉许:“桑稚哥哥?你怎么在这?”
  “啊,我记起来了。”陈明旭开始絮絮叨叨,“你上次好像跟我说了你在南芜大学读书吧?实在抱歉啊,没照顾好你家的孩子……”
  说完,他又注意到背着桑稚的桑延,愣了下:“这位是?”
  桑稚的头皮一紧。
  思绪瞬间飘到半年前的那次叫家长,疼痛在这一刻都显得微不足道,巨大的心虚感和恐惧向她笼罩而来。
  怎么回答?
  说他才是桑延,才是她亲哥,那所有的谎言都会被识破,她肯定要完蛋。
  或者说他是她哥哥的朋友?
  那为什么是他背着她,这样就很奇怪。
  见桑稚紧张成这样,段嘉许也想到了什么,刚想说话。
  下一刻,桑稚勾着桑延脖子的力道收紧,像是要勒死他,又像是要堵住他接下来的话。她的脑袋空白,说的话完全没过脑,破罐子破摔那般地吐出两个字。
  “爸爸。”
  桑延立刻侧头:“?”
  疼痛和紧张又催化了桑稚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她吸着鼻子,说话也抽抽噎噎的:“老师,这、这是我爸爸……”
  “……”
  

第19章 偷偷
  桑延被桑稚勒得有些喘不过气, 脖子微微发红。听到这话,他的嘴角抽搐了下, 像是被呛到了, 猛地咳嗽了起来。
  “啊?”陈明旭没反应过来,又看了看桑延的脸, 表情瞬间变得复杂起来, “桑稚,你说这是你爸爸?”
  桑稚怕得要死, 脑补了一大堆戳穿之后被所有人谩骂的画面,对她来说堪比世界末日来临。她的底气一点儿也不足, 不敢再吭声, 只是点了点头。
  一旁的段嘉许盯着桑稚的表情, 忽然低下头,笑了出声。
  小姑娘的眼睛圆又大,覆着一层湿漉漉的眼泪, 眼周一圈都是红的,脸颊还被蹭到了污渍, 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她的这个样子,把陈明旭想说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处。
  被桑稚说成是“爸爸”的人跟“桑稚哥哥”站在一块,很明显是同龄人, 还穿着统一的志愿者服装。
  但听桑稚这么一说,他和桑稚长得确实还还有点像。
  陈明旭暗暗想着。
  虽然不知道她撒谎的原因是什么,陈明旭也不忍继续问,抬手摸了摸自己已经开始秃了的脑袋:“先去处理一下伤口吧。”
  学校在运动场的两个角搭建了帐篷, 底下坐着红十字会的志愿者以及校医,以防有学生意外受伤。
  桑延勉强平复了情绪,面无表情地说:“好的。”
  随后便背着桑稚往帐篷的方向走。
  陈明旭在后头拉着段嘉许说了几句。因为有家长在,他也放心,而后便到别处去观察别的学生的情况。
  两兄妹沉默地走在前面。
  过了几十秒,段嘉许也跟了上来。
  桑稚趴在桑延的背上,心脏一直提着,不上不下。她忍不住往段嘉许的方向看,表情像是在求救。
  下一秒,桑延凉凉地开了口:“你刚刚喊我什么?”
  桑稚立刻收回视线,没敢说话。
  “我是你爸爸?”
  “……”
  “你是摔到腿了还是摔到脑子了?”
  本来因为摔跤了,浑身都疼,桑稚一句话都不想说。刚刚逼不得已出声应付完老师的事情,心情才放松了一点点,现在又要接受桑延的指责。
  她的喉间一涩,铺天盖地的委屈向她席卷而来。
  “你怎么老骂我,你骂我一天了。”在这一瞬间,桑稚觉得自己成了全天下最可怜的人,她用力抿了抿唇,想忍住哭腔,还是没能忍住,“我要跟爸爸说…你走开,我不要你背我了……”
  “……”桑延立刻闭嘴。
  过了两秒,他又道:“脚崴到了,我不背你你怎么走?”
  “我自己能走。”桑稚蹬着那条没受伤的腿,想要下来,“我要自己走,我不要你背……”
  桑延回头,不耐烦道:“你能不能听话点。”
  “我不要!”桑稚的眼泪还在掉,盯着他,“我为什么要听话,你老骂我,你一整天都在骂我……”
  桑延的气焰消了大半:“……哥哥这不是跟你闹着玩。”
  这软化的态度没有半点用处。
  桑稚的情绪一上来,话都不过脑就往外冒:“你这这么不喜欢我,妈妈还没把我生出来的时候,你怎么不叫她把我打掉。”
  “……”
  桑延皱眉:“你说什么呢?”
  他的尾音上扬,音量也稍稍拔高,似是极为不赞同她的话。
  这语气让桑稚顿了几秒,像是不敢相信一样。她愣愣地看着桑延,过了几秒后才眨了下眼,又掉出一大串豆大的泪:“你又骂我……”
  桑延:“……”
  离帐篷还有好一段距离。
  桑稚就像是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尽了。
  段嘉许听着两人的对话,以及桑稚从没听过的哭声。他挠了挠眼下的皮肤,忍不住喊了声:“喂,桑延。”
  桑延:“干嘛。”
  他走上前来,看了桑稚一眼:“我来背吧。”
  听到这话,桑稚的哭声减弱了些,抬头看向段嘉许。
  这个反应给出的意思格外明显。桑延稍稍侧头,非常尊重地问了句:“你要他背?”
  桑稚彻底停住哭声,定定地盯着段嘉许。
  “……”
  她虽然没有给出肯定的回应,但这反应,像是被他背着,是多么难以忍受的一件事情。
  桑延吐了口气,忍着屈辱说:“行。”
  说完,他一声不吭地把桑稚放了下来。
  等桑稚站稳之后,段嘉许蹲下把她背起来。
  桑稚趴在段嘉许的背上,回头看了桑延一眼,想说点什么,但又因为还在生气,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段嘉许调整了下姿势,盯着前方,随口问:“除了脚还有哪疼?”
  桑稚抽着鼻子,小声说:“手疼。”
  “还有吗?”
  “膝盖也有点。”
  “嗯,别哭了。”段嘉许说,“哥哥一会儿给你上药。”
  桑稚沉默着点头。
  这个角度,桑稚只能看到他的侧脸。
  刚刚段嘉许戴到她脑袋上的帽子,因为比赛被她还了回去。此时又出现在他的头上。两人的距离靠的近,她还能闻到他身上散发着淡淡烟草味。
  太阳从另一个方向照射过来。
  他的半张脸露在光之下,头发染上点点光晕,嘴唇淡抿着。上半张脸在阴影之处,桃花眼稍敛,鼻梁挺直。
  五官利落分明,看不出情绪如何。
  很快,像是注意到她的视线,段嘉许突然出声喊她:“小孩。”
  桑稚立刻收回视线,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做。
  没等她回话,段嘉许又道:“把哥哥的帽子摘下来。”
  “……”
  桑稚乖乖照做:“然后呢?”
  段嘉许的语气散漫:“然后戴到你头上。”
  桑稚一愣。
  似乎注意到她的怔愣,段嘉许下意识回头。他看着她傻乎乎的表情,眉眼一抬,轻笑道:“不觉得晒?”
  -
  到了帐篷那。
  段嘉许把桑稚放到一张椅子上。
  受伤的人并不多,大多都是中暑的人。
  桑延把校医叫了过来,让她帮忙看看桑稚的伤。
  校医检查了下桑稚的脚踝,拿了冰袋和药水过来,说:“没什么事,不严重。冰敷一下,然后喷点药就好了。这几天别再运动了。”
  段嘉许看了眼:“不用去医院看看?”
  “没事,就是轻微扭伤。”校医说,“不过以防万一,去医院看看有没有伤到筋骨也行。”
  桑延:“还是去看看吧。”
  桑稚低头看着自己微微发肿的脚踝,没说话。
  段嘉许到旁边拿了瓶生理盐水和碘伏,蹲到桑稚的面前:“先处理一下别的地方,然后再去医院。”
  桑延走过去:“我来吧。”
  桑稚这才开了口,赌气般地说:“不行。”
  “……”桑延盯着她,忍了忍,“行,我去给你倒杯水。”
  见状,段嘉许看向桑稚,挑着眉笑:“这么信得过我?”
  桑稚的眼睛还红红的,又低下头,把掌心摊平放到他的面前,支吾道:“我哥那么没耐心,会弄得我很疼的。”
  段嘉许:“小桑稚怕疼啊?”
  桑稚点头,又觉得自己这样有点没面子,补充了句:“哪有人不怕疼。”
  “这样啊,但可能会有一点疼。”段嘉许垂下眼,拧开生理盐水的瓶盖,“能不能忍忍?”
  桑稚立刻把手收了回去,背在身后:“你不能小力点吗?”
  “有一点点疼。”看着她这副警惕又防备的模样,段嘉许忍不住笑出声,“一点也不行?”
  桑稚格外坚决:“不行。”
  “那行吧。”段嘉许说,“哥哥小力点。”
  桑稚狐疑地看他,纠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把手伸到他的面前,说了句:“哥哥,我很记仇的。”
  “嗯?”
  “你不要骗我。”
  “这么严重吗?”段嘉许的动作一顿,掀起眼皮看她,“那我让别人来给你涂行不行?”
  “……”
  “我可不想让小桑稚记恨我啊。”
  桑稚抿了抿唇:“不行。”
  段嘉许的语气带了点玩味,慢慢地往她手上的伤口倒着生理盐水:“什么都不行,你还讲不讲理?”
  “……”
  生理盐水的刺激性不强,伤口处只有小小的不适感,并不太疼。桑稚盯着他的动作,觉得还能忍受。
  像是在帮她分散注意力,段嘉许漫不经心地说着:“初二了还不知道怎么讲道理?”
  桑稚皱眉:“我虽然之前跟你说过不懂怎么讲道理,但是我整体是个很讲道理的人。”
  段嘉许又笑了:“是吗。”
  把她手上的伤口清洗干净后,段嘉许又把她右腿的裤脚捋上去,处理着膝盖上的伤口。
  他这个语气让桑稚很不高兴:“本来就是。”
  段嘉许的表情认真又专注,盯着她的伤口处,反倒显得语气心不在焉的:“嗯,小桑稚最听话。”
  桑稚瞅他,默默地闭了嘴。
  “对了,刚刚你跟你老师说你哥是你爸。”段嘉许弯起唇角,突然提起这个事情,“你觉得他会相信吗?”
  桑稚想了想:“我老师没见过我爸爸。”
  段嘉许:“嗯?”
  桑稚:“那就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了。”
  “……”段嘉许把瓶盖拧好,好笑道,“你哥就这么老啊?他还跟我穿一样的衣服呢。”
  桑稚才注意到这个点,表情瞬间僵住,过了好半天才道:“那你刚刚怎么不提醒我。”
  段嘉许开始给她涂碘伏,没有说话。
  桑稚犹豫着问:“那如果老师问起来的话,我能不能说你俩穿的是亲子装。”
  “……”段嘉许抬眼,盯着她看了好半晌,意味深长道,“小孩,你有没有良心?”
  “啊?”
  段嘉许淡淡道:“哥哥对你那么好,你还帮着你哥欺负我?”
  桑稚顿了下,没懂:“我哪有欺负你。”
  段嘉许当没听见。
  桑稚眨着眼,有些不知所措,给自己解释着:“哥哥,我觉得我……我对你还……还挺好的吧。”
  这次段嘉许有了动静,把她脑袋上的帽子戴回自己的头上。
  桑稚:“……”
  她忍不住说:“你还挺幼稚的。”
  段嘉许淡淡道:“嗯,还骂人。”
  “……”桑稚瞪大眼,冤枉道,“我哪有骂人。而且你这么大个人,我怎么欺负你。你不要冤枉我。”
  段嘉许:“把手伸出来。”
  桑稚顿了下,乖乖伸手。
  他握着她的手腕,固定住,而后低下眼,慢条斯理地往她掌心上的伤口涂抹着碘伏。却完全不搭理她的话,仿佛真的生气了。
  桑稚嗫嚅道:“哥哥,你怎么不理我。”
  “……”
  贴了半天的热脸都没有用处,桑稚也有点小不服:“你还挺计较的——”
  见他瞬间看了过来,桑稚立刻改口:“不是,是记仇——不对,就是,那什么,你的记性还挺好的。”
  “记性挺好?”段嘉许的眼角微扬,终于开始给她回应,“不还是在骂哥哥记仇吗?”
  “你要这么理解也不是不——”桑稚顿住,很没骨气地把话收回,“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夸你的意思。”
  段嘉许站了起来,从旁边拿了包湿纸巾,撕开:“可哥哥不爱听这个。”
  桑稚:“……”
  真的难对付。
  随后,段嘉许微微弯腰,凑近桑稚,想把她脸上的污渍擦掉:“说点别的听听?”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距离,桑稚下意识往后缩。
  以为她是不喜欢别人碰她脸,段嘉许的动作一停,也不太在意,把纸巾递给她:“脸上弄到脏东西了,自己擦干净?”
  桑稚沉默片刻,没接过,又把身子往前倾。
  其间的意味很明显。
  桑稚很理所当然地说了句:“我看不到。”
  “怎么还这么别扭。”段嘉许低笑着,慢腾腾地给她擦着脸。等擦干净之后,他也没立刻站直起来,反倒开口道,“小孩,你觉得不觉得——”
  桑稚莫名有些紧张:“什么。”
  段嘉许歪了歪头,拖腔带调地说:“我这怎么跟伺候祖宗似的。”
  

第20章 偷偷
  脚踝处被冰敷了一阵, 手上和膝盖上的伤口也都处理过,疼痛缓解了不少。桑稚的心情也因此没那么差了。
  她从小到大就是这么被照顾的, 所以此时除了觉得跟他的距离靠得有点近, 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桑稚看了他一眼,嘀咕道:“我也没让你干嘛吧。”
  不就涂个药, 擦个脸。
  又不是让他做什么多艰难的事情。
  怎么就成了伺候祖宗了。
  那他的这个祖宗可太好伺候了吧。
  “凭空多了个妹妹, 你亲哥还跑了。”段嘉许的眼睑抬起,站直起来, “小孩,你自己算算, 哥哥都帮了你多少忙了?”
  桑稚顿了下, 忍不住说:“那你有事我也能帮呀。”
  像是觉得这话有趣, 段嘉许饶有兴致地坐到她旁边,撇过头笑:“嗯?你要帮我什么?”
  “就……”只冒出了一个字,桑稚就停住了, 完全想不到能帮他什么。她挠了挠头,败下阵来, 只能傻乎乎地扯开话题,“我哥跑哪去了……”
  段嘉许懒懒道:“不要你了吧。”
  桑稚哼了声:“我还嫌弃他呢。”
  说完,她想起了刚刚的事情, 开始忧愁:“我哥会不会很奇怪我在老师面前叫他爸爸的事情,而且他还听到了老师喊你桑稚哥哥。”
  “嗯。”段嘉许说,“估计猜到我冒充他去见你的老师了。”
  “……”
  桑稚的头皮发麻:“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段嘉许叹息了声,“咱俩都要完蛋了。”
  “……”被他这样一说, 桑稚也有点提心吊胆,讷讷道,“也不会吧,我一会儿跟他说说,他也不会跟我爸妈说的……”
  段嘉许:“你不是不理他了吗?”
  “又不是我不想理他,是他总说我。”说到这,桑稚的情绪开始低落,“平时就算了,我都摔跤了他还凶我。”
  “你觉得他不关心你?”
  桑稚抿了抿唇,没点头也没摇头。
  “你刚刚在老师面前说的话不是挺有意思的?”段嘉许说,“你哥听到了,不得多问几句,这不也是关心吗?”
  桑稚闷闷道:“那他不能温柔点问吗?”
  段嘉许觉得好笑:“让你哥温柔?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
  好像有点道理。
  桑稚不知道该说什么,又看他一眼,很快就低下头。
  在这安静的氛围里,说去给她倒杯水,然后半天不见人影的桑延总算回来了。他的手里拿着两瓶水,递了一瓶常温的给桑稚:“喝完去医院。”
  桑稚没动静。
  桑延干脆蹲到她面前,又朝她抬了抬手:“喝不喝?”
  桑稚这才磨磨蹭蹭地接过。
  而后,桑延扭头看向段嘉许,问道:“伤口处理好了?”
  段嘉许嗯了声。
  桑延把剩下那瓶水扔给他:“谢了兄弟。”
  段嘉许靠着椅背,无所谓地笑了下。过了几秒,桑延在桑稚面前背过身,说:“上来。”
  桑稚觉得自己还在跟他冷战,当做没听见。
  桑延回过头,盯着她看了好一阵,才说:“你‘亲哥’下午有课,没工夫送你去医院,只能让你‘亲爸’送。”
  “……”
  “快点。”
  听着这话,桑稚下意识扭头看段嘉许。
  段嘉许也站了起来,翻出口袋里的手机看了眼时间,随口说了句:“你不是也有课?”
  这话是确实没打算去的意思。
  “你记错了。”桑延眼也没抬,又对桑稚说,“快点上来。”
  他的语气总带着几丝不耐。
  没了段嘉许这个大腿,桑稚也不敢闹太久的情绪,怕桑延真的不管她了,只能很没骨气地趴到他的背上。
  段嘉许又把脑袋上的帽子戴到她的头上。
  “好好听你哥的话。”
  桑延背着桑稚往操场的出口处走。
  两人都很安静。
  走了十几米后,桑稚忽然又回了头,往帐篷的方向看。
  在距离帐篷不远处的地方,有个小男生奔跑时摔了一跤。桑稚看到段嘉许快步走了过去,把他扶了起来。
  距离不算近,阳光还猛烈。
  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只能看到他弯腰替那个男生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气质温润清朗,仿佛是在笑。看上去,就像是个从骨子里就能透出温柔来的人。
  桑稚的心情突然有些闷。
  本来还有些话想跟他说。
  想问问他,能不能不要再喊她“小孩”。至少她觉得现在,她已经不再像个小朋友了。
  可好像又是没必要的。
  因为并没有那么多次要见面的机会。
  而且,他好像不仅仅是对她那么好。
  他对所有人,好像都是这样的。
  温和,却又疏远。
  -
  桑延背着桑稚出了操场,沉默着往校门口的方向走。
  因为刚刚的争吵,桑稚的心情有些复杂。有一点点的小后悔,又不太愿意拉下脸来跟他和好。
  此时桑延不吭声,她也没主动说话。
  桑稚单手勾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拿着水瓶,不知不觉就失了神。想起了小时候,他也经常这么背着她回家。
  好像是很久前的事情了。
  桑稚又想起了刚刚火气一上来,跟他说的那句话。
  桑延在此刻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我先不跟爸妈说了,他们现在在上班,跑回来一趟也挺麻烦的。”
  桑稚:“哦。”
  桑延淡淡道:“晚点我再让妈打个电话跟你老师请假。”
  桑稚默了几秒,又哦了一声。
  出了校门,桑延拦了辆的士,扶着桑稚进车里。他跟司机说了句“去附近的医院”,又转头跟桑稚说:“把安全带系上。”
  瞥见桑稚的手心上有伤,他便自己凑过来给她系上。
  桑稚忍不住说:“你怎么不系。”
  桑延扯了下唇角:“我嫌勒得慌。”
  桑稚:“那我也嫌勒得慌。”
  桑延已经坐了回去,不太在意地说:“那你就慌着。”
  “……”
  车内又陷入沉默。
  过了好一阵,桑延突然丢了条软糖过去:“吃糖。”
  恰好落到桑稚的大腿上。
  桑稚下意识垂下眼,沉默着看着那条软糖,拿了起来。她的口味跟桑延的有点相似,都很喜欢吃这个牌子的软糖。
  里边有九颗。
  向来是她拿五颗,桑延拿四颗。
  桑稚又看向桑延。
  他没往她的方向看,目光盯着窗外,看起来有些倦。这突如其来的糖,像是在让步,又像是在表达歉意。
  家人之间,那难以说出口的歉意。
  半晌,桑稚忽然问:“哥哥,你刚刚是去买糖了吗?”
  “想什么呢?”桑延的眼皮耷拉着,看都没看她一眼,“顺手拿的。”
  桑稚没说话,低头把包装纸撕开,把里头的九颗软糖都倒出来。随后,她拿起四颗,倾身凑到桑延的旁边。
  把糖放进他的手心里。
  桑延的手指动了动。又像是没注意到那样,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动作。
  过了几秒,桑稚又从自己的那五颗里,拿了两颗给他。
  也跟他用了同样的方式。
  在用这两颗糖来传达自己的话。
  一颗在说谢谢;
  另一颗在说,对不起。
  -
  兄妹之间的争吵来得快去得也快。
  桑稚的气性一过,也不再保持沉默,憋了半天的话,在此刻全部说了出来:“本来你就有不对,我一去那你就说我矮,嘲笑我穿的衣服,还说我跳远跳的不好。”
  桑延冷笑:“我天天被你说丑我说什么了?”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说的又不是假的。”
  “……”
  桑延懒得理她了。
  桑稚趴在窗户上,往外看了好一会儿,很快便无所事事地喊:“哥哥。”
  桑延没应。
  桑稚:“你今天怎么去当志愿者了?”
  “……”
  “你是不是想参加多点活动。”桑稚想了想,“然后多认识几个女生,就提高了脱单的几率。”
  桑延的额角抽了下。
  “那哥哥,我觉得你还是别浪费时间了。”
  “闭嘴。”
  “你应该好好学习,多赚点钱。”
  见她没完没了了,桑延被烦到不行,皱着眉说:“我就去当个志愿者,你哪来那么多话?”
  桑稚把脖子缩了回去,嘀咕着:“我不就问问。”
  “平时不见你那么关心我?”
  “那我平时没见到你呀。”桑稚理所当然地说,“现在见到了,难得见一面,就关心一下意思意思。”
  这小鬼一来劲,怎么说都没用。
  桑延吐了口气,应付般地说着:“缺人。陈骏文是体育部部长,就把我们宿舍另外三个人的名字都填上了。”
  得到了答案,桑稚总算消停了些。她的嘴唇动了动,有点想问段嘉许的事情,犹豫了很久,还是一个字都没问。
  过了一会。
  桑延忽地出声:“女儿?”
  桑稚:“?”
  但他似乎不是在跟她说话,半阖着眼:“段嘉许你哥?”
  桑稚微妙地看他:“你干嘛。”
  桑延摸了摸下巴,继续自言自语:“也挺好。”
  “……”
  有病。
  -
  去医院检查之后,确实没什么大碍。重新处理完伤口,桑延把桑稚送回家,等到黎萍回家后便回了学校。
  校运会一过,便迎来了周末。
  桑稚在家休息了两天,走路依然不太利索。可桑荣和黎萍都要上班,他们就想到了正处大三,各方面都要闲出屁来的桑延。
  让桑延又做起了桑稚读三年级之前的事情。
  每天接她放学回家。
  一开始桑稚还不太乐意。
  但后来,桑稚发现桑延似乎比她更不乐意,每次来接她都顶着一张臭到发黑的脸,她又开始乐意了。
  周四放学那天。
  因为桑延五点之后才有空,桑稚像往常一样呆在教室里写作业。周围还剩小半的同学没走,在打扫着卫生。
  没多久,突然有人喊她:“桑稚,有人找你。”
  桑稚立刻从作业堆里抬起头,意外地看到有段时间没见的殷真如站在门口。她眨了眨眼,起身走了过去:“你怎么来了?”
  殷真如这才注意到她的脚:“你这脚怎么回事?”
  “扭到了。”
  “你怎么也不注意点。”殷真如皱眉,“疼吗?”
  桑稚摇头:“不怎么疼了。”
  两人好一段时间没说过话,此刻还有些陌生了。
  殷真如挠了挠头,安静了片刻之后,才犹豫着说:“桑稚,你能不能陪我去个地方?”
  桑稚愣了下:“啊?”
  “就是,我有点事儿……”殷真如像从前那样,摇着她的手臂撒娇,“你就陪我去吧,我一个人不好去。”
  “去哪?”桑稚说,“我还在等我哥。”
  “你哥来干嘛呀?”
  “接我回家。”桑稚老实道,“因为我脚受伤了。”
  殷真如:“我看你这走的也挺好的呀。”
  桑稚没说话。
  “走嘛。”殷真如又晃了晃她的手,“我又不会带你去什么地方,我就无聊而已。我们去附近吃点东西呀。”
  桑稚盯着她看了好一阵,才慢慢点头。
  “我先跟我哥说一声。”
  桑稚回到座位上,从书包里翻出自己的手机,正想给桑延打个电话的时候,那头刚好打了过来。她接起电话:“哥哥。”
  桑延:“你出来没有?”
  “还没。”
  “你晚点再出来。”桑延说,“我今天有点事。我让段嘉许来接你了,他五点半才下课,你再等一会儿。”
  

第21章 偷偷
  这话来的意外。
  桑稚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她抬眼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时钟, 此时才刚过四点半。距离五点半还有一个小时。
  有不受控的小期待在心头发酵,掺杂着几丝莫名的紧张。但很快, 想到刚答应了殷真如的事情, 她的心脏又像是缺了个口,所有情绪都一一漏掉。
  桑稚有点说不出口, 但又觉得出尔反尔不好, 往殷真如的方向看了眼,模样极为犹豫。
  迟迟等不到她的回应, 桑延又开口问:“听到没有?”
  桑稚慢慢地啊了声,仿佛没听清一样。
  桑延勉强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我说, 段嘉许一会儿去接你, 五点半左右。他到时候应该会给你打电话, 你先在班上写会儿作业。”
  桑稚:“五点半?”
  桑延:“嗯。还有,今天给我老实点,别给别人惹麻烦。”
  “……”桑稚正想反驳。
  桑延又冒出一句“行了我忙着呢”, 随后便毫不留恋地挂了电话。
  听着听筒里传来机械的嘟嘟声,桑稚把手机放了下来, 无言地看着屏幕。她把手机放下,忍气吞声地开始收拾书包,背上之后便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
  殷真如过来挽住她的手臂。
  走了一段路。
  想起之前的事情, 桑稚狐疑地问:“你不会又是带我去找傅正初吧。”
  “啊?”殷真如一愣,连忙摆了摆手,“不是啊,我也很久没跟他玩了。他最近跟换了个人似的, 一天到晚在学习。”
  “不是就行。”殷真如没骗过她,桑稚也没怀疑,只是补充了句,“那我陪你去吃点东西。但五点半的时候,我得回来找我哥。”
  殷真如说的附近,就是在学校的后街,在南芜大学走出去的一条巷子里。里边有不少小摊位和店铺,她们两个以前也去过几次。
  这样一来一回,一个小时也差不多。
  殷真如沉默几秒,点点头:“好。”
  两人下了楼。
  桑稚因为腿脚的关系,走的有些慢,一只脚踩住台阶,另一只又踩上,才继续下一个台阶。她没让殷真如扶,自己扶着扶手慢吞吞地挪。
  以前话很多的殷真如,不知为何,今天话格外少。
  桑稚主动提了个话题:“你今天怎么突然来找我了?”
  “嗯?”殷真如似乎是在想事情,反应有些迟钝,“我很久没找你了吗?诶,因为分班了嘛,然后我认识了几个新朋友,就没什么时间找你。我改天介绍你们认识呀。”
  她的人缘向来好,桑稚没太在意:“没事,我就问问。”
  殷真如:“就有点想你了嘛,所以来找你玩。”
  桑稚点头,唇角弯了起来,唇边有个梨涡陷进去。虽然她说不出什么肉麻的话,但听到朋友这样说,也挺开心。
  出到校外,两人左转直走,再左转。
  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说的多是最近班上的事情。见殷真如总心不在焉的,桑稚说着也觉得有些没意思,忍不住问:“我觉得你今天好像有点奇怪。”
  殷真如立刻抬起头:“怎么了?”
  桑稚:“你是不开心吗?”
  殷真如:“没、没呀。”
  “那我感觉你话好少。”
  “是吗?”殷真如揉了揉鼻子,“可能有点困吧。”
  “你昨天熬夜了?”
  “……嗯。”
  两人走到后街,桑稚看了看附近的店铺,随口问:“你想吃什么?我们去点份云吞?”
  殷真如没应,反问:“桑稚,你今天带钱了吗?”
  听到这话,桑稚讷讷低头,从口袋里翻出一张纸币:“带了二十,够了吧。”
  殷真如忽地低下头,语气似乎带了点羞耻和内疚,往另一条巷子指了指:“我不想吃云吞,我们去那边吧。”
  桑稚顺着看去。巷子有些黑,那头的人流量也少,巷口站着几个在抽烟的少年。见状,她的脚步停住,不解道:“去那边干嘛?我没去过那边,而且那边看起来不像有吃的东西。”
  “就是——”殷真如的表情有些急了,“我不想吃东西了,我想去网吧。”
  桑稚懵了下,显然没想过会听到这两个字:“网吧?”
  殷真如有些难堪地应了声:“对。”
  桑稚提醒她:“殷真如,网吧没成年进不去,要身份证的。”
  殷真如:“那家能进的。”
  “那不就是黑网吧吗?”
  “……对。”
  “不行。”桑稚皱眉,拒绝了她说的话,“你去网吧干什么?”
  “我想玩游戏……”殷真如苦着脸,“我最近成绩变差了,我爸妈都不让我碰电脑了。”
  “那也不能去黑网吧。”
  殷真如扯着她的手:“你就陪我去嘛,我一个人不敢进去。”
  “不行,我爸妈不让我去那些地方。”桑稚虽然有些任性,但该听的话还是会听,半点没退让,“你想玩可以去我家玩。”
  殷真如摇头:“那个游戏得下载好久。”
  桑稚:“那我今天回去给你下载,明天你来我家玩。然后你好好学习,提高成绩之后,你爸妈会让你玩的。”
  “反正都来了。”殷真如的眼神飘忽,“你今天就陪我去一次嘛。我就去这一次,以后都不去了,行吗?”
  桑稚盯着她,没吭声。
  两人僵持半晌。
  说半天她都不同意,殷真如生气了,自顾自地往巷子的方向走,提高音量说:“那算了,我自己去。你回家去吧。”
  站在巷口的少年们只是扫了她一眼,也没有别的举动。
  桑稚有点不安,但又怕她出什么事情,捏了捏书包带,硬着头皮跟了上去:“殷真如,你别去行吗?”
  巷子里的光线暗,没有灯,道路略窄,有垃圾堆在一边,显得又脏又乱。
  桑稚走路速度没殷真如快,喊了好几声,殷真如才停了下来,回头看她。她往周围看了看,完全不想继续呆在这:“你别闹了,我们回去吧。”
  没等殷真如说话,桑稚看到有几个人从旁边的一间房子里走出来。
  是三个女生,穿着职中的校服。
  领头的女生盯着一头酒红色的头发,脸上抹着浓妆,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她的校服上还画满了各种怪异的图案,手里拿着根烟,吐着烟圈对殷真如说:“怎么这么晚?等你半天了,小妹妹。”
  殷真如慢慢转头,怯怯道:“老、老师今天留堂……”
  红头发女生:“这样啊,我还以为你跑了呢,还打算明天去你学校找你玩玩。”
  “……”
  “跟你爸妈要钱没?”
  “姐姐,我真的没钱,我爸妈不给我……但、但是,我朋友带了钱……”说到这,殷真如回头看向桑稚,恳求道,“桑稚,你不是带了钱吗?”
  桑稚瞬间意识到了什么,看向殷真如,眼珠子黑漆漆的,看不出情绪。
  殷真如不敢跟她对视,立刻别开眼。
  听到殷真如的话,红头发女生才注意到站在殷真如后面的桑稚,流里流气地走了过去:“带了多少钱啊。”
  桑稚抿了抿唇,从口袋里拿出那张二十。
  红头发女生接过:“就这点?”
  桑稚点头。
  红头发女生啧了两声:“小妹妹,你有没有这么穷啊?”
  站在她后面的两个女生猛地笑了起来:“好像还是个瘸子呢。”
  “小瘸子。”她瞬间改了口,用握着烟的手往桑稚脸上拍了拍,笑道,“你没钱,你爸妈总该有吧?借点给姐姐花花?”
  怕被烟头烫到,桑稚没敢动,慢吞吞地嗯了声。
  红头发女生这才收回手,轻声说:“那明天放学之后过来这找我。对了,敢告诉老师家长的话,姐姐每天都去你学校找你玩哦。”
  桑稚顿了两秒,又嗯了一声。
  红头发女生这才满意地往回走,路过殷真如的时候,用力扯了扯她的头发,冷笑道:“你明天也给我带钱来,别拿你爸妈不给的话应付我,偷也得给我偷到。”
  殷真如的身体顺着她的力道往后倾,发着抖,话里带了哭腔:“姐姐,你别打我……我明天一定给你……”
  恐吓完之后,三个女生有说有笑地当着她们的面说了好些话,过了好半晌才出了这条巷子。
  留殷真如和桑稚站在原地。
  桑稚看向殷真如,面无表情道:“你认识她们?”
  “我昨天去网吧遇到的。”殷真如开始掉眼泪,“桑稚对不起,我真的太害怕了……我零用钱都用完了,我爸妈也不多给我,我不知道怎么办好……”
  她没应,转头往巷口的方向走。
  殷真如急了,连忙跟上来:“你别生我的气,反正给她们钱就好了,她们应该也不会伤害人……等放假,放假之后就没事了……”
  “……”
  “桑稚……”
  桑稚忽地转头,问道:“你是被她们勒索了吗?”
  殷真如可怜兮兮地点头。
  “那你为什么叫我过来?”桑稚明显来了气,声音隐隐冒火,“你应该告诉你爸妈,或者告诉老师,你为什么叫我过来?”
  “你刚刚不是听到她们说的话了吗……”殷真如被她凶的一愣,呜咽道,“我要是告诉家长,她们得天天来找我,我不敢……”
  “……”
  “而、而且……”殷真如的声音变得含糊,“你家不是挺有钱的吗?”
  极强的背叛感浮上心头。
  桑稚盯着她,一时之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没再说话,沉默着走出了巷子。
  殷真如抹着眼泪,提心吊胆地跟着她。
  半晌后,桑稚出了声:“你以后别来找我了。”
  殷真如又开始哭:“桑稚……”
  “你不用听她们吓你。”桑稚平静地说,“回家了之后就告诉你爸妈,他们总不可能不管你,那几个人看起来也没比我们大多少。没什么好怕的。”
  “……”
  殷真如低下头,不知听没听进她的话。
  说完之后,桑稚也沉默了片刻,然后才说:“那我走了,再见。”
  殷真如也没再跟上来。
  桑稚不敢继续在那块区域呆着,走路的速度加快了些,直到走到平时熟悉的牛杂店附近,才停了下来。她发了好一会儿的愣,有些茫然,忽然想起了段嘉许。
  桑稚的精神一紧,猛地从书包里翻出手机。
  这才发现已经六点多了。
  段嘉许给她打了十几个电话。
  让他等了好一段时间,桑稚开始提心吊胆,怕被骂,也怕他生气。正想打回去,那头刚好又打了一个电话过来。
  她连忙接了起来。
  似乎没想过这次她会接起来,电话那边明显顿了好几秒,才出声问:“桑稚?”
  桑稚乖巧地嗯了声。
  段嘉许松了口气:“你跑哪去了?你哥没让你在学校等我?”
  桑稚:“在陈记云吞旁边,我哥说了。”
  安静几秒。
  段嘉许:“你在那边等我。”
  -
  几分钟后,段嘉许出现在云吞面馆的门口。他似乎是跑着过来的,额间冒着细细的汗,脸上也染上几分红。表情难得半分笑意不带。
  看到桑稚半点事没有,他的眉间稍稍一松,又拧了起来。
  桑稚主动喊人:“哥哥。”
  段嘉许语气淡淡:“你刚刚跑哪去了?”
  桑稚犹豫了下,老实地指了指刚刚那条巷子。
  “那边?”段嘉许看了过去,视线停了一下。他重新看向她,像是觉得不可思议那般,气极反笑:“网吧?”
  “……”
  “谁让你去的?”
  桑稚瞅他,不敢吭声。
  段嘉许的胸腔微微起伏,像是按捺着脾气:“电话也不接?”
  “……”
  “你不乐意让我来接你,你跟你哥说。”段嘉许停顿了下,直勾勾地盯着她,桃花眼忽地一敛,唇角弯了起来。他的声线压低,语气又变回平时那般吊儿郎当的,却莫名像是带了尖锐的刺,“你知道哥哥穷,也没那么多时间。”
  桑稚这才开了口:“我没……”
  她不安地抓住书包带,迟疑着要怎么跟他说刚刚的事情。不太想麻烦他,也怕他会觉得自己蠢,那么容易就被骗到那边去。
  见桑稚看上去似乎是带了惭愧。段嘉许的火气才稍稍散了些,但还是收起了笑意,面无表情道:“知不知道哪错了?”
  “……”
  “嗯?”
  “……”
  他的语气刻意咬重了些:“说话。”
  桑稚从没见过段嘉许生气的模样。此刻莫名联想到了,以前桑延闯了祸,桑荣准备打他之前,教训他的语气。
  好像跟现在段嘉许的语气一模一样。
  她的脑子里瞬间又冒起了一句话。
  ——“小孩子不听话,打一顿就好了。”
  桑稚猛地把手背到身后,胆怯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的动作很大,又来得突兀,看上去有些莫名而怪异。段嘉许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她这是什么意思,绷着的表情也有了裂痕。
  下一秒,桑稚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说:“哥哥,对不起。”
  小姑娘的语气怯怯又紧张,似乎是真被吓到了,段嘉许的火气渐消,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又听到她语出惊人地冒出了句:“——你不要打我。”
  “……”
  “我们…我们讲道理就好。”桑稚又退了几步,不敢凑他太近,“我这次会听的,我懂怎么讲道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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