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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01
午夜十二点整,正是“醉”的生意最火爆的时候。路怀远打着哈欠,一边在前台擦拭玻璃杯,一边兴致缺乏地瞧着舞池中扭动着身躯的男男女女。
吧台服务生有些怯懦,目光停在路怀远手中的玻璃杯上,他小心翼翼说道:“老板,要不您去休息吧,这种事我来做就好。”
服务生是附近大学城的学生,长相年轻帅气,脖颈上系着一个小蝴蝶结,他穿着店里统一定制的服装,整个人青春精神得不行。
路怀远瞥了他一眼,然后透过吧台上随着轰隆音乐声轻轻晃荡的酒水,打量了一眼无精打采像吸毒了的自己,路怀远忍住溢到嘴边的叹息,摆出一副温和、大度的老板样:“没事,我反正闲着无聊,顺手干些事运动一下。”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服务生自然没敢多说,他闭上嘴,默默地去吧台的另一侧给客人调酒了。
客人是一个身材笔直、硬挺的男人,眉宇之间稍有稚气,看起来年纪不大。他的目光一直朝人群里转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路怀远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除了成堆扭得像蚯蚓一样的人群,倒没有发现别的。
“啧,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好奇心这么旺盛吗?”路怀远自顾自咕哝着,正要收回视线,余光突然瞄到了酒吧门口,有个女孩子正好从那里进来。
“这姑娘成年了吗?”路怀远眉头一拧,打量着女孩子朴素的白球鞋、宝石蓝破洞牛仔裤和简单的白T恤。他把手里的玻璃杯一放,拨开人群,怒冲冲地往那个方向走去,“看来保安是不想吃这碗饭了,未成年人也敢给我放进来!”
午夜“醉”的客流量确实有点大,尽管路怀远的个子一米八五,但他被斑斓的闪光灯下一条条扭动的身躯挤得踉跄几步。
路怀远低咒了一声,在奋力把挡在面前的一个醉汉推开后,他伸手刚要搭上未成年人的肩膀,不想酒吧大门那儿传来“轰”的一声巨响,接着几个身着警服的人持枪呈扇形排开。
“大家别慌,我们是警察!现在请大家保持安静,配合我们的工作!”路怀远还没从这声巨响中回过神来,便见刚刚看到的那个眉宇间有些稚嫩的客人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牌子,高举着喊道。
“搞什么?”路怀远有些气急,这例行检查太不是时候了,他跟前有一个未成年人,让人看到了又是一桩麻烦事!
音箱关掉了,只剩五彩的闪光灯徒劳地来回晃动着,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人群开始松动。路怀远趁着这个机会,三步并作两步跨到未成年人身边。他的手往她肩膀上一搭,搂着她想往自己的休息室跑。
怎么说呢,反正他先把她藏起来。路怀远是这么想的。
小时候,他偷溜去黑网吧上网,遇到警察临检,网吧老板会把他往犄角旮旯里藏。
不承想,他一步没能跨出去,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他的脑袋已经被一只纤细的手死死摁在地上了。
毕竟路怀远的个子高,这么一摔,动静着实不小。原本在那儿举着牌子嚷自己是警察的客人屁颠颠跑了过来,他看着脸色青红交加的路怀远,惊讶道:“老大,刚刚分队那边传来消息,说人已经抓住了,这个难道是漏网之鱼?”
“他刚刚一直跟在我身后,”一道冷冷的女声响起,不带什么感情地道:“看着不像什么好人,我先撂倒了再说。”
按在地上动弹不得的路怀远:……
路怀远心想:你才不像好人,你全家都不像什么好人!
这时,酒吧里的服务生跑过来为路怀远“伸张正义”:“那个……警察小姐,我们老板……虽然行事不大着调,但人还是挺好的。”
“他是这里的老板?”还是清冷的声音,配合着她冷淡的视线,“这就说得通了,他看着不正经,一起带回去尿检吧。”
02
眼下是凌晨两点,距离警察对“醉”发起突击检查已经过去快两个小时了。路怀远抓着区公安分局审讯室的铁栏杆,有些气急败坏道:“喂,小姐,你要我说多少遍,我没有吸毒,我只是有事加班连续熬夜了几天,精神状态不是很好!而且,我不知道有人在我的地盘吸毒!”
“路……怀远先生是吧?因为本区公安分局的毒品检测板没有了,所以我们已经将你的尿液样品送去最近的一个区公安分局了,请你安静、耐心等待,不要再喧哗了。”“未成年人”正低头看档案信息,从路怀远的角度看过去,刚好能看到她从白T恤里露出来的一段细长脖颈。
都说男人的脚踝和女人的脖颈是最性感的地方,路怀远无意一瞥,竟然看得有些痴了,心里的火气一时间消了大半。
那边的人似有所感,抬起头,冷淡的视线投过来:“路先生,你这样盯着一位女士不觉得很失礼吗?”
路怀远被噎了一下,消了的火气腾地冒了起来:“这位女士,你难道不觉得连招呼都不打就把一名陌生人撂倒的举动很粗暴吗?”
“路先生,请你明白一点,是你尾随在先,而且在尿检结果出来之前,你目前还是疑似吸毒者,更何况有人匿名举报你有容留他人吸毒的嫌疑。这是违法行为,你知道吗?”说完,她顿了一下,又道,“当然,要是最后所有的结果出来了,证明路先生是无辜的,我自然会向你道歉。”
路怀远咬牙:“那我的精神损失呢?”
“实在抱歉,为了社会的安全和稳定,你提出的质疑并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内。”
路怀远被这一席话气得直哆嗦,他两手抓着铁栏杆,一副想冲出去把眼前的女人咬死的模样:“你叫什么名字?我一定要向你的上级举报你!”
“未成年人”往前走了两步,整个人从光线较暗的办公桌后走至审讯室天花板上悬挂着的一盏明亮的白炽灯下,她将胸前的工作证举起来,冷声道:“徐思,警号××××××,欢迎你向纪检部进行检举。”
她真是油盐不进!
路怀远眯着眼睛打量跟前的女人,她的身高并不高,撑死不过一米七,偏瘦,但应该很有劲儿,不然不可能一下把他撂倒了。她的脸很白很小,衬得眼睛很黑很大,鼻梁秀挺,嘴也很小,一头短发微微有些卷曲。按理说,这种五官配置放到常人脸上,会让人觉得甜美可爱,可搁在徐思身上,莫名多了一股肃杀之气。
看她这种气场,路怀远觉得他真是瞎了眼才会觉得她是一个未成年人。
路怀远摸着头上肿起来的一个大鼓包,开始认命:“喂,徐思是吧,你给我递一张毯子进来,我要睡一觉。”
眼下不过刚开春,温度还没有回升,风从墙上开得老高的小窗户吹进来,带着些让人难以忍受的寒意。
这两天,路怀远的身体素质有些差,这么一吹风,他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徐思压根不搭理他,重新回到办公桌前办公,头也不抬地回道:“路先生,请你明确一点,这里是警察局,不是招待所。”
路怀远:“阿嚏!”
真是好样的,他可算记住她了。
03
“醉”被勒令停业整改,一停就是一个月。
路怀远闲着没事干,成天开着他那辆骚气的酒红色法拉利在街上转悠。
不想这一转悠,别的没遇到,他倒是遇到了化身交警正在执勤的徐思。
真是冤家路窄!
路怀远看着路边指示牌下站着的身姿笔挺的女人,他的舌尖轻扫上牙膛,脚踩油门,将车开了过去。
“哟,这不是我们的徐警官吗?”路怀远将鼻梁上的墨镜往下拉,故作惊讶道,“徐警官这是被人举报了,所以下派来当交警吗?”
自从上次路怀远在审讯室被关到次日下午,警方等所有的调查结果出来,证明了他的清白才放他离开,他已经快一个月没有见到徐思了。
其实,他没见着她的时候没觉得怎么样,毕竟他心里清楚,“醉”会染上这档子事,肯定是有人在背后使绊子,徐思秉公执法,怪不到她头上去。可等他再见到她,才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这女人性子虽然冷冰冰的,可对他来说她就像一簇火,轻易能让他化身炮仗被点燃。
“徐警官,人在做,天在看,你瞅瞅,我没有举报,总有别的人去举报你。”路怀远挑着唇,笑得幸灾乐祸。
徐思不为所动,比了一个手势,目不斜视道:“这位先生,你现在的行为已经妨碍了交通秩序,请你马上离开。”
“这位先生?”本来还在笑的路怀远一下子黑了脸,额上的青筋突突跳动,他一把将脸上的墨镜扯下来,咬牙切齿道,“徐思,你不记得我了?”
“这位先生,请你不要试图和执勤交警攀关系。还有,我再说一遍,请你马上离开。”
“谁跟你攀关系?”路怀远来劲儿了,他双臂环胸,往后靠着法拉利的真皮椅背,冷哼,“你让我走,我偏不走。”
“既然如此……”徐思终于有了反应,眼珠子微微一动,眼底似乎闪过一丝笑意。
路怀远还没有看清楚,就见徐思埋着头,唰唰地在一张纸上写了两笔,接着手一挥,将这张纸撕下来往路怀远车子的挡风玻璃上一拍,不疾不徐道:“路先生,记得在规定的日期内将罚款缴清。”说完,她不等路怀远回过神,将胸前挂着的工作牌一取,递给了刚刚赶来的另一个交警,然后留给路怀远一个逐渐远去的高冷背影。
路怀远:……
这口气没顺下去,晚上,路怀远去找朋友喝酒,心里觉得梗得难受。
偏偏他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通后,遭到了朋友的无情取笑:“你说你幼不幼稚,竟跟一个小警察过不去。你不是和局长有交情吗?要是真想搞她,直接打一个电话过去,让人把她开了不就行了?”
“那可不行!”路怀远喝了两瓶威士忌,脑袋开始晕乎乎的。他下意识脱口而出,可为什么不行,他说不上来,“反正就是不行。我们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怎么能干这种龌龊事?不过……”
不过,这回他真的去举报她还是可以的。她今天应该擅自帮交警代了班,这种情况通常不会有多重的惩罚,罚点钱就算了。
看在她还记得他姓什么的分上,他就小小地吓一吓她。
谁让她这么嚣张,一开始敢装得不认识他。
04
徐思最后被罚了钱,停职两周,这是路怀远没有想到的。
本来他想打一个电话向徐思的领导解释一下,可正好遇上“醉”重新开业,他手头的事情一多,把这件事忘了。
在“醉”重新开业的第三天,徐思突然现身酒吧,跟着另外的同事做临时检查,他才恍然想起了这件事。
说实话,路怀远心里有些愧疚,毕竟是他喝醉了酒脑袋不清醒,然后像打小报告一样害她停职了。另一方面,他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嘴,看到她来了,忍不住上去招惹。他的眉毛一挑,斜身往门上一靠:“你不是停职了吗,怎么还跟人一起来检查?”
徐思没说话,瞪了路怀远一眼,绕过他跟着同事往里走。
路怀远也是欠揍,被她这么一瞪,竟然觉得浑身舒爽。他抱着手臂,慢悠悠地跟在她的屁股后头,瞅见她在吧台前跟酒保要了一杯酒,他靠在吧台上说风凉话:“哎,你不是警察吗,警察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可以喝酒吗?”
徐思举杯抿了一口酒,语调不咸不淡:“不是拜您所赐,我正在停职吗?”
她点了一杯Pink Lady,酒杯中粉红色的液体衬得她更加白皙,加上她打扮得很素净,跟这个纸醉金迷的地方似乎有些格格不入。可落在路怀远眼里,她坐在这儿就像一块鲜嫩诱人的嫩豆腐,浑身似乎散发着一种让路怀远上去咬一口的讯号。
他其实最喜欢吃嫩豆腐了。
路怀远费劲地把停留在她身上的视线挪开,小声咕哝:“让你长点记性挺好的。”这不,今天她没再装作不认识他了。
“你说什么?”酒吧里恢复了往日的喧闹,灯红酒绿中,徐思没有听清路怀远的话。
“没什么。”路怀远耸了耸肩,往徐思的方向挪了两步,待距离近了,他才开始笑道,“我想让你把联系方式给我。”
徐思眼皮子都没抬,摇着酒杯:“我为什么要把联系方式给你?”
路怀远不气馁,嬉笑着往徐思身边挪了挪:“徐思,你摔我一次我举报你一次,就当扯平了不行吗?我觉得你这个人挺不错的,给一个联系方式交个朋友呗?”
“哦。”徐思抿了一口酒,回道,“我不给。”
臭脾气!路怀远哼了一声,她莫非以为自己不说他就不知道了?也就这几年,他活得越来越随意,不爱搞那些应酬,可他既然能在B市开一个这么大这么红火的酒吧,身后的关系网肯定是有的,他想知道小小一个片警的联系方式,还不是动动手指头的事儿。
路怀远刚这样想着,二楼下来了一个小年轻。
路怀远眯着眼睛辨认了一会儿,认出这个小年轻就是“醉”出事那晚假装点酒的年轻警察。
“老大,刚刚我去二楼巡查了一圈,一切正常。”小年轻比路怀远稍稍矮一些,但和常人比,也算大高个儿了。
可就是这个大高个儿,如今站在徐思面前竟然像一只小鸡仔,手脚似乎捆在了一起,不知道该怎么放开。
路怀远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他几眼,心中带了些了然。毕竟路怀远一天接触得最多的就是人,时间久了,相人的眼光自然准了。
徐思终于不再向对路怀远那样冷淡了,她冲着小年轻颔了颔首,神态放得柔和:“我知道了,你让其他检查完的人出去等我吧,我付了钱马上出来。”
小年轻很乖,听到徐思的话,虽然步履上有些踌躇,眼睛也往她身边挨得很近的路怀远身上瞟了好几眼,但他依言出去了。
“他跟你是什么关系?他在追你?”路怀远忍不住心里的好奇,缠着付账的徐思不停追问。
可徐思对他依然爱答不理,收了零钱往兜里一揣,抬脚就走,留给路怀远的背影仿佛写着四个字:关你屁事。
路怀远透过斑驳的闪光灯看着她,眸光一沉,心里突然不高兴起来。
05
路怀远最后还是用了点手段弄来了徐思的电话。
年轻的时候,他不是没追过女孩子,不过那个时候他仗着自己的皮相有恃无恐,总觉得不管什么类型的女人他都能手到擒来。可面对徐思,他犯了难。
他看不出这个女人喜欢什么,也看不出她不喜欢什么。
路怀远有些挫败,他看着记在掌心上的一串电话号码,心里有些慌。
打电话还是不打电话?他贸然打过去,她肯定会生气,可不打,这一天天的他心里似乎有东西一直在挠个不停。
最后,从小到大顺风顺水、家境还算优渥的路少爷决定委屈了谁都不能委屈自己,他挑了下班时间给徐思打电话。
如果没有什么紧急案子要办,其实警察和普通公务员一样正常下班。可是不凑巧,路怀远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徐思正在办一件连环盗窃案,忙得焦头烂额,一看来电号码是陌生的,她想也不想拒接了。
电话那头的路怀远听着耳边嘟嘟的忙音,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这个女人太狂了吧!
路怀远郁卒了,他让酒保给自己调了一杯Manhattan,然后一口吞了。等浓烈的酒精入喉,他的心情才稍稍纾解了一些。
纾解了后,他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过去。这回电话接通了,只是他才表明身份,徐思一句“很忙”就挂了电话。
路怀远:……
不过路怀远这厮脸皮很厚,被人挂了两次电话,也没见放弃,他换了一种方式继续骚扰徐思。
他开始发短信,一条接一条发。
“你很忙?”
“你忙什么?”
“你挂了我两次电话,我记住你了!”
“既然你说很忙,我这次就原谅你。”
“下次要是还敢挂电话,你给我走着瞧!”
“你听到没有?”
“你不回信息?”
“你不回我继续发了啊!”
这条短信发完没多久,路怀远的手机一振,他收到了一条短信:你再发我把你抓起来。
酒保过来送酒,看着自家老板像得了失心疯一样抱着手机乐滋滋的,他吓得端着酒退了回去。
这时已经午夜,路怀远心满意足地将手机揣好,跟值夜班的员工说了几句话后,打算回家休息。
只是他一只脚刚踏出“醉”装修精致的大门,就被外头熙攘的人群吓了一跳。
他拉了保安过来寻问,才知道刚刚警察办案,撵小偷正好撵到“醉”跟前来了。
路怀远心念一动,往人堆里走,走到人群中心时,他看到里面的场景,一股火毫无预警地从丹田升了起来。
“你受伤了?”有别的警察将两名小偷死死摁在地上,路怀远沉着脸走到正捂着手臂站在一旁的徐思身边,语气有些不好。
徐思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讶异此刻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场,她本能地回了一句:“没事,小伤。”
“你这叫小伤?”路怀远看着从她指缝间不断渗出来的血,伸手去拉她,“我店里有急救箱,你跟我去处理一下伤口。”
徐思躲了躲:“不用,我办完事自己会处理。”
路怀远却不由分说将徐思捉住了,他的眸色暗沉,里面似乎蕴藏了一场风暴:“你先跟我去处理伤口,待会儿我会送你回警局。”说完,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开口,“徐思,其实我的耐心和脾气不像你表面上看到的这么好。”
所以,如果她再拒绝他,那么在众目睽睽下,他不敢保证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来。
06
路怀远在“醉”里有一间单独的休息室,休息室是一个小套间,平时他懒得回去,一般睡在这里,次数多了,这里的生活气息便很浓重,外人一进来就知道这是一个私人的空间。
不过,路怀远没带谁进过休息室。
休息室客厅的灯是装修“醉”时灯饰店的老板送的水晶灯,平时路怀远没觉得它亮丽,可眼下他打开它,瞅着自头顶倾斜而下、被水晶折射得一闪一闪的灯光时,竟莫名觉得气氛有几分旖旎。
从进门到现在,徐思一句话也没有说。
她的伤在右肩偏上的部位,应该是匕首划伤的,伤口不深,但是弧度挺长。起先,她坚持自己上药,后来发现自己的左手根本够不着伤口时,就任由路怀远代劳了。
路怀远开始时很小心,生怕弄疼了她,可其间他偷睨了她好几次,见她像木头桩子一样眉不皱、气不喘,下手便重了些,故意加了几分力道。
徐思只是皱了皱眉,仍没有别的反应。
路怀远有些泄气,他捏着棉签,稍退了半步,弯腰看着她的眼睛,问:“你伤口疼痛为什么不喊出来?”
徐思平静地回看他,认真地反问:“我喊出来就不疼了吗?”
路怀远被噎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他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也是。”
又过了一会儿,他觉得不甘心,咬牙道:“你难道不知道喊出来伤口不会变得不疼,但是能让别人心疼吗?”
“我为什么要让别人心疼?”徐思的眼睛是杏眼,大大的、圆圆的,平时她眼角往下垂着,所以大家没发现。如今这个问题似乎真的让她难以理解,她睁大眼睛想要求解,让路怀远发现了她这双眼睛又灵动又可爱。
他的心脏像被水浸泡了许久,变得又涨又软。
“因为这代表你正被人爱着。”他的语调不自觉柔和、缓慢起来,配上低沉的嗓音,像在蛊惑人。
“徐思,我想追你,你答不答应?”最开始,他因为气不顺一直惦记着她,可惦记着惦记着,这份心情慢慢变成了别的东西。
路怀远自诩美貌,他从小知道自己的皮相算是一种资本。之前因为酒吧的一些事情,他连续熬夜了几天,状态不佳。可自打他费尽心思想要勾搭徐思后,从没有对自己的着装松懈。他指望像今天这样的日子,能凭借自己帅气的样貌蛊惑一下这个油盐不进的女人。
反正重要的是结果,至于过程是什么,那都无伤大雅。
路怀远怀着这样的心情,低头看着被他困在单人沙发里的姑娘,他觉得自己似乎可以靠她近一点,再近一点,直到呼吸相融。眼见着他快要碰到那片温热时……
“砰”的一声,只见原本坐在沙发上的姑娘一个踢腿,两人的位置瞬间对调。
“老实点!”徐思掐着路怀远的后颈,声音比往常还冷。
路怀远气结:“行,徐思,你够狠!”
“路先生,说实话,我要是真追究起来,你这种行为可以算袭警。”
路怀远无奈地道:“行,好,我错了,警察小姐,你快放开我,你的手不是受伤了吗?”
“你把头转过去。”
“喂,徐思,你是不是……脸红了?”
“闭嘴,你把头转过去!”
07
路怀远开始成天往警局跑。说他的行为不妥吧,他是专门挑下班时间来的,并没有妨碍公务,可要是说他行为妥当吧,他成天巴巴地跟在徐警官后面,也不管她理不理他。他像城墙一样厚的脸皮叫警局里的其他人看了很汗颜。
头几次徐思赶过他,她被黏得烦了,也会动用武力。可他像吃了秤砣铁了心,头天挨了揍,第二天创可贴往颧骨上一贴,他照来不误。
徐思拿他没有办法,只能装作没看见。时间久了,她习惯了下班时有个人在身边聒噪。
于徐思来说,说路怀远聒噪一点也不为过。于路怀远来说,除了徐思,他在包括自己朋友在内的人面前,其实没有这么多话。
自从遇到了徐思,他遇到一点小事都想与她分享。
就像今天,“醉”里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一只老鼠,把舞池里扭动的一众姑娘吓得半死,最后作为赔偿,路怀远给她们免单了。遇上这么一件吃亏的事,他跟徐思叨叨的时候眉飞色舞。
徐思瞥了他一眼,没接话。她的表情已经表明了她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病得不轻。
路怀远也不介意,他眯着眼睛,一副心情极好的模样:“我当时看着她们花容失色的模样,就想要是你在这儿,会不会直接对着老鼠擒拿。”
徐思沉默半晌,回道:“没有谁会用擒拿去逮老鼠。”
俗话说,烈女怕缠郎,路怀远死皮赖脸跟了徐思一些时日,成效颇丰。起码在徐思没有察觉的时候,她的态度柔和了不少。
天际红霞铺陈,落日余晖给一切事物镀上了温暖的橘色光芒。本来气氛恰到好处,谁想到他们穿过一条巷子时,突然迎面挥来了几根铁棍。
路怀远躲过了一棍,然后闪身挡住了从徐思背后挥来的第二棍。
挥棍的人力道很大,应该是一群成年男人。
徐思虽然身手好,可耐不住对方人多势众且早有预谋。见分开打两人他们能躲开后,一群男人索性全往徐思一个人身上招呼,路怀远替她挡了几棍后,渐渐有些支撑不住了。等到路边的人听到动静报警时,他已经躺在地上起不来了。
不知道躺了多久,等路怀远有意识的时候,他已经在医院里了。
徐思坐在床边,背挺得笔直,见他醒来,她坚定的目光和他对上。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开始说话:“这次是街边的一群地痞故意伤人,我的同事基本抓了他们,还有在逃的,落网只是时间问题。不过他们的行动有针对性,应该有人指使,稍后我会回警局参与这次的审讯,尽快将指使的人揪出来。你伤势比较重,肋骨和手骨都骨折了,还有轻微的脑震荡,医生说你至少要在床上躺一个月。”
路怀远被她这副要为他报仇雪恨的态度弄得一愣一愣的,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问:“你没事吧?”
徐思似乎怔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路怀远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她眉头一拧,有些艰难地开口:“你为什么要帮我挡棍?”
“我在追你啊。”路怀远躺得有些难受,刚想动一动换个姿势,结果一阵头晕目眩,脑袋像一个装了半壶水的水壶。他闭了闭眼睛,等这股晕眩劲儿过去了,才开口,“说得文艺一点,当你穿上警服的时候你是守护者,可你脱下那身衣服,你就是我要守护的人。”
末了,路怀远睁开眼睛看着在床沿上坐着的女人,看着她垂下的眼尾处有微微的红色,他咧嘴笑了笑:“徐思,虽然我说不出怎么看上你了,但我发现自己现在真的挺喜欢你。”
08
谁在背后指使的,徐思查不出来,但路怀远心里清楚。他年少时惹过不少祸,也得罪过一些人,虽然后来在中间朋友的牵线下和解了,但有一个人始终和他结着梁子。
那人的诨号叫老鬼。前些日子,两人在一个酒宴上见了一面,酒酣之后,老鬼隔着七八张桌子冲路怀远嚷嚷,说什么一定要好好收拾路怀远一顿,紧接着就出了“醉”被人匿名举报的事。
想当年,路怀远看不惯老鬼手段下作才与他结了仇,没想到如今他竟然也中了招。
路怀远打算自己动手解决,他不希望徐思牵扯到这些事里来,所以瞒着没说。
可不想他这一瞒,竟瞒出了事来。
因为伤到了骨头,所以路怀远成天基本躺在床上,徐思下了班会来看路怀远。虽然徐思陪的时间不久,话也不多,可抵不住路怀远高兴。他每天盼着她,掐着点把来探病的朋友赶走了,他说要和心爱的女人共度二人世界。
被赶走的朋友边走边嘟囔:“见鬼了,谁家的二人世界是在医院过的?”
只是走到一半,被赶走的朋友急匆匆跑了回来,握着手机对路怀远皱眉道:“坏了,我的人让老鬼发现了。”
路怀远神色一凛:“怎么回事?”
“你不是让我找人查老鬼吗,你不是怀疑他跟毒枭有联系吗,可他实在谨慎,那人压根混不进去,甚至还把他惊动了。如今那人好不容易跑了出来,说他已经知道是你派人查他。你是知道他睚眦必报的性子的。”说完,朋友顿了一下,“当然,我们不是怕他,可你如今受了伤,他又惯会使些下作的手段,你还是小心为妙。”
路怀远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像是想起了什么,问:“现在几点了?”
“马上七点了,怎么了?”
路怀远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徐思还没有来。”
朋友一怔,他看着路怀远的神色斟酌道:“她可能碰上了什么案子,所以来不了。”
路怀远摇摇头,牙关不自觉咬紧了:“出现这种情况,她一般会发短信告诉我。”
可如今没有短信,人也没有出现,那么……
救护车尖锐、急促的铃声从楼下传来,路怀远浑身一震,不等朋友反应过来,他掀开被子跑出了病房。
路怀远的胸口和手臂传来闷闷的疼,像是火在慢慢地炙烤着,痛意绵长又细密,可他这个时候什么也顾不上了,甚至没有耐心等电梯,直接冲着步梯跑了。
别是徐思,千万别是她!
路怀远在心里这么祈求着,等他到了几辆呼啸个不停的救护车旁,突然不敢往前走了。
周围有聚集的人群,他们掩嘴和身边的人小声讨论:“听说是警察办案,抓毒贩子。可那帮杂碎身上有枪,伤了好几个警察,当中好像有个女警察。”
路怀远呼吸一滞,那种如火烤般的疼似乎蔓延到了心脏……
“喂,你怎么在这里?”
背后有女人清冷的声音响起:“路先生,你难道还想在床上多躺……”
话未说完,女人被路怀远狠狠揉进了怀里。
身边有人起哄,另一辆救护车上陆续下来的同事暧昧地笑着,把一贯冷静、淡漠的徐思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她难得带点情绪地凶道:“你放开我!”
路怀远把头埋在徐思的颈项间,他贪恋着她触手可及的温暖,斩钉截铁道:“我不放!”
徐思咬牙切齿,她被属于男人炙热的呼吸喷得耳根开始发烫:“我告诉你,路怀远,你这是袭警!”
09
参与缉毒的其实是另外一个区的警察,徐思他们只是调派过去帮忙的。他们在路上碰巧遇到了一直被警察密切关注的老鬼,两方警察经过沟通,知道这人不是什么好人,顺手就把他抓了,只是抓捕过程中有人受了点小伤。
也算误打误撞,路怀远捡了个现成的便宜。
等一切事宜处理完毕后,徐思看时间没过去多久,想着现在去医院也来得及,所以没有知会路怀远。
正巧救护车赶到了,几位受了伤的同事说一起去医院处理伤口,徐思也就跟着一起上了车。
不想到了目的地,她刚从救护车上下来,就看到了人群外打着石膏绷带、像失了魂似的路怀远。
“从住院部五楼跑下去的,路先生,你可真行啊。”徐思给路怀远削苹果,看着他笑逐颜开的模样,忍不住吐槽。末了,她问道,“你疼吗?”
路怀远咧嘴笑着,目光停在徐思身上:“我疼死了。”
徐思:……
“如果你能让我亲一口,我就不疼了。”
徐思睨了他一眼:“路先生,请不要得寸进……”“尺”字没说出来,便被他覆上来的炙热、柔软的唇吞没了。
许久,病房里响起“咔”的一声脆响,路怀远举起那只完好无损的手,他看着上面明晃晃的手铐,惊愕道:“喂,徐思,你什么意思?你又要关我?”
徐思低头继续削苹果,语气里虽没什么情绪,可藏在发丝间发红的耳根出卖了她。
“鉴于你三番两次袭警,所以路先生,我正式通知你,你被逮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