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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2

(2019-01-09 10:4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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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

分类: 浮生乱
、第五章

  青青第五章
  日上三竿,积雪压坏了松树枝,哗啦啦落了一地。
  青青醒来时浑身酸痛,仿佛昨夜被车轮子碾过,没有一处不难受。
  她稍稍一动,就有个梳双髻的青衣丫鬟挑开帘子进来,问:“姑娘醒了?奴婢服侍姑娘洗漱。”
  青青抚额起身,渐渐想起昨夜荒唐事,陆震霆在她身上极尽侮辱之能事,他尽了兴,一叠声心肝儿宝贝儿地叫着,却令她越发难堪。
  她若是个知荣辱的,就该当场一头碰死在这儿。
  然则她头发还未梳好,金达便来了。他弓着背,走道儿都每个声响,仿佛是这天地间一缕飘荡的魂。
  他使个眼色,丫鬟们都不敢抬头,全都老老实实退了出去。
  金达接过玉梳,亲自来给青青梳头,“臣无能,让殿下受委屈了。”
  青青闭了闭眼,胸中仇恨翻滚,却也发不出来,只说道:“天都换了,这等事,也算不得你无能。”
  金达将她乌黑长发松松挽起,垂眼道:“殿下莫怕,等过一阵儿王爷心淡了,太爷爷自有法子料理。”
  “随你们的便,问我有什么意思,我又几时做过主?”她将刚挂上的耳坠子摘了,站起来坐回榻上,“这辈子连自己的主儿都不曾当过,还指望帮着旁人不曾?”
  她这般指桑骂槐,金达不敢接,令换了个话头说:“府里今儿有热闹,王妃娘娘从盛京回来了,王爷一早出门去接,虽眼看就要回来,但多半陪在正房,殿下到能抽空休息一日。”
  “噢?回来得倒是挺凑巧。”她无聊地反着炕桌上陆震霆留下的《印史》,心头憋闷,却又无处发泄,忍得手指头都要打抖。
  金达道:“府里头原没有女主人倒还好些,但如今王妃回来,殿下的日子恐怕越发艰难了。”
  “左不过是个死,还能如何?”
  “殿下万不可如此,还需想想太爷爷,他老人家费尽心思全都为了殿下安危,还望殿下多多体谅。”
  青青最不爱提这些,一下合上书,“说完便下去吧,我这里这么多人守着,能有什么事儿?”
  金达亦不敢多留,匆匆赶回正院去等陆震霆。
  一直等到晌午都过了,太阳暖得让人直打瞌睡,枝头的鸟儿都藏到屋檐底下,巷子口才响起车马声。
  院里当值的人出门去迎,一大帮子人乌压压跪了一地。
  丫鬟仆妇们要等王妃换轿才敢动弹,陆震霆却先一步下马,自左右空甩两下短鞭,独自入了府门。
  金达连忙跟上,起身时同孙达对个眼色,彼此心照不宣。
  陆震霆大跨步绕过正院,眼看要往西边去,金达快步跟在他身后,堆出满脸笑来,“王爷这是要去何处?按理当陪着王妃娘娘在正院用饭……”
  “谁理她?一路磨磨蹭蹭全是花样儿,偏爷懒得伺候。”他将手中短鞭弯折,加快脚步,“她可好?爷去瞧瞧她。”
  这个她是谁,金达心里清清楚楚。
  眼下王爷的心肝宝贝也就只玉笙院那一位了。
  他入了院门,远远瞧见窗户撑开着,窗下倚着萧索冬日唯一一抹艳色,她眉间未蹙,已占尽人间三分愁,总叫人忍不住心软如水。
  他只略站了站,随手将短鞭扔给金达,自撩了帘子进去,没等她看过来便握住她袖口下露出来的一只雪白腕子,她要挣,他却是半点都不让,更顺势往炕床上一坐,揽了她,拥在身前,“心肝儿这么开着窗户吹凉风,当心病着。”
  说话间就要去关窗,却听她轻声叹惋,“我不过是赏雪而已,活不得,死不得,这点子事也容不得我做主不成?”
  “你这么说,反倒像我故意欺你。”他回头吩咐香云取一件狐皮领子厚披风来亲手将她裹紧,自己隔着披风从背后环住她,兴致勃勃说道,“那就这么着,爷陪你一道赏。”
  青青垂下眼,“没意思,不瞧了。”
  便叫香云将窗户合上,屋子里瞬时盈满了犀和香,暖融融的,让人闻了就发懒。
  陆震霆搂着她,即便瞧她冷着脸,但总觉得舒心得意,便就在小院里传饭。青青虽不理他,然则他心情蓦地转好,饭都比平常多吃两碗。
  酒足饭饱,他特地漱了口,又赖到她身上来。
  “原路上受了一肚子气,没想到见了心肝儿,那几口郁气便都散了。”
  “谁是你的心肝儿?你的心和肝是脏的臭的,我配不起。”他混蛋透顶,除了糟践女人还有什么建树?想来那些个南征北战的传说,全都是以讹传讹,胡诌乱编的。
  陆震霆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又臭又硬,着急起来连皇帝面前都敢叫板,偏就是见了她,被这么不咸不淡地刺着,还能厚着脸皮去亲她,“爷瞧着,心肝儿还在为昨儿的事情闹脾气,爷给你陪个不是。”
  青青躲避不及,又让他缠住了,搂在里间胡乱亲了一回。
  金达到门边时,听见的正是男人低哑的喘息声,他大约念着“青青”两个字,叨念道:“想要什么都跟爷说,只一条,需安安心心留在府里,如何?”
  那人说:“不如何,你快放手,光天化日的你这人……”
  那声音娇滴滴能拧出水来,净了身的老太监听了都要抖一抖。
  明知屋内春意盎然,金达有命在身,不得不出声,“王爷,娘娘请王爷回正院用午饭。”
  等了等,才听见里头传来一声,“不去。”
  金达还没开口,跟着他一道过来的大丫鬟萨仁道:“王爷息怒,娘娘此番回来,是诚心想与王爷修好,这头一日王爷就不在正院,娘娘往后的日子恐怕难熬,还请王爷看在少年夫妻往日情分上,容娘娘这一回吧。”
  陆震霆听得厌烦,一蹬腿踢翻了炕桌,桌上的杯盏物件立时哗啦啦落了一地,声音突兀,把被他收拢在身前的青青吓得一颤。
  他连忙收紧手臂,温声道:“别怕,这事与你无关,她一回来就变着法子闹事,真是个事儿精。如不是看在她母族从龙有功,爷理她作甚?”
  青青撑起身子,难得有兴趣问道:“王妃是哪一族?”
  “祁连山下鞑靼族。”陆震霆自顾自低头穿靴,不必旁人插手,“一个个悍得很,与青青不能比。”
  青青听得蹙眉,正巧香云将炕桌重新摆好,她便顺势单手靠在桌面上,撑住面庞。等陆震霆穿好靴子回头,便撞上一副海棠春睡美人图,一时间竟挪不开眼,越发舍不得走。
  青青却道:“她可是你明媒正娶的妻,怎能背后如此贬低。”
  陆震霆站起来,浑不在意地说:“爷说的都是实话,往后你就知道了。不过你记着,但凡她找人来传话,你一律不见,万事等爷回来再说。”理袖子时又想到一出,“回头给你这院子再添几个侍卫,省得又着了她的道儿。”
  “侍卫?王爷不怕吗?”
  “怕什么?”他站着,伸手捏她下颌,欣赏一张似白玉般无暇的脸。
  青青浅笑道:“男男女女,瓜田李下,说不清。”
  陆震霆朗声大笑,“爷还怕你这些?倒要看看谁有这个胆!”
  青青皱眉,偏过头看角落,再不肯说话。
  陆震霆再叮嘱她两句,临走压着她吻过一回,才磨磨蹭蹭地走了。
  一进正院,便听见娜仁托雅阴阳怪气的声音,“听说近来府里有一位姑娘甚是得宠,怎么不带她来让我见一见?”
  “见什么见?你少打她的主意。”陆震霆瞪她一眼,他素来凶悍,却分毫吓不住她。
  “哟,原来这回是动了情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美人儿能让王爷这么藏着掖着的不肯示人,倒让我越发想见了。”

、第六章

  第六章
  这一日陆震霆宿在书房,给青青留下一日清净,比往日多睡上小半个时辰,听见窗外鸟叫才醒。
  雪后初晴,听闻陆震霆赶早就上朝去了,仿佛是片刻都不想留。
  青青闲得发闷,让金达找一副棋,铺在炕桌上左右手对弈。
  外头雪亮,青青儿去园子里捡一树梅花来插瓶,又听香云说道:“昨儿正院闹得实在厉害,听说又砸了两个大花瓶,一直闹到半夜才甘休。”
  青青手上捏一粒黑子,略略瞟她一眼,落子之后说:“他们两夫妻的事情,你为何说与我听?”
  她声音淡淡,却透着威压,香云两腿一软,顺势便跪下求饶,“奴婢该死,奴婢多嘴了,奴婢自己掌嘴。”
  说完就要往自己个脸上抽,青青却道:“我这里没有赏人耳刮子的规矩,晌午过后,你自去找金达领罚。”
  香云应一声是,正要爬起来,门外却起了人声,春儿怀抱两只红梅慌慌张张跑回来,压低了声音通报,“殿……姑娘,王妃娘娘来了。”
  香云赶忙出门去迎,青青却仍坐在原处琢磨下一子该落在哪一处才好。
  王妃带两个方脸丫鬟进门来,绕着屋子逛上一圈,末了才坐到青青对面,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个透底才开口问:“你就是那个前朝公主?”
  青青落下白子,适才抬眼看她,王妃生得老相,看着比陆震霆略长一些年岁,又是个容长脸细叶眉,难怪陆震霆不喜欢。
  想来他倒也单纯,对女人的态度全然取决于好看或不好看,没有其他考量。
  娜仁托娅见青青不理她,倒也不生气,撑着下颌饶有兴致地观赏她,隔了好一会儿才说:“你这模样,难怪陆震霆那色胚见了你就走不动道儿。哎,你这自己和自己下棋有什么意思?不如和我下。”
  陆震霆刚下朝,才绕过影壁便瞧见玉笙院里当差的红苕着急上来通报,“王爷快去瞧瞧吧,王妃一早来了院里说要见我们姑娘,现如今还没走呢。”
  陆震霆将鞭子一扔急匆匆就要往玉笙院去,入了院门却没听见人声,他心里一急,只怕人已经去了,便领着孙达匆匆闯进去。
  进了门才发现,他心里念着的那个正在低头下棋,他心里烦着的那个扶着青青一只手,啧啧连声夸她连手指甲盖儿都生得比旁人好。
  陆震霆瞧着碍眼,大步上前一把撩开娜仁托娅,自握住青青的手,怒目道:“你是不记得我警告过你什么,这院子也是你来得的?”
  这话说得实在气人,按说王府就没有娜仁托娅去不得的地方,何况来招呼这么个没名没分的贱婢。
  青青抬一抬眼皮,却发现娜仁托娅的脸色并没有想象当中难看,反而悠悠然起身,笑着同陆震霆说:“我不过来看看美人,也值得你气成这样?”她再上前一步,凑到陆震霆耳边,“摸个手而已,还没干什么呢,王爷,消消火,别吓着咱们的小美人了。”
  陆震霆皱眉,一把握住她手腕将她向外拖,一直拖到院子里,“你滚,再敢沾她的身,爷可不管你老子多横,照样一顿鞭子下去,看你服不服。”
  娜仁托娅一溜眼珠子,媚声道:“那咱们走着瞧。”
  说完一甩帕子,道一声累,扶着丫鬟走了。
  等陆震霆消完了火再回去,青青仍然专注于棋盘黑白子,压根不搭理他。
  幸而陆震霆已经习惯青青的冷脸,自己倒也不觉得难堪,转而厚着脸皮贴着她后背坐下,一手捏住她执棋的手,握在掌心反复揉捏,脸也凑过来,先吻过一通,闹得她面颊发热气喘吁吁才肯正经说话,“下棋有什么意思?不如跟爷说说话。”
  青青横他一眼,心想这两夫妻还真是般配,见了棋盘都是这么个反应,便去推他,“我与你有什么可说的?与你说国破家亡如何如何吗?”
  陆震霆皱了皱眉,片刻便舒展开,“说起来倒是疑惑的很,当日入了宫,你几个姐姐妹妹都在,怎就不见你?”
  青青去推他乱揉乱捏的手,扭了扭腰,还是没逃过,“我原穿着太监衣裳,就是怕遇上你们这些……恬不知耻的……唔……”
  “禽兽”两个字还未骂出口就让他含住了舌头,按在炕桌上品尝一番,吻得她慌了神,连挣扎也忘了,小小身子变作晚秋的水,任他鞠捧。
  尔后他撑着炕桌,伸手在她脸上拂来拂去,得意道:“就知道你后头没好话,先抢了你的舌头,看你还能如何。”
  “还能如何?还不是让你作践。”说着说着就红了眼,偏又倔强地咬住下唇,不肯轻易落泪。
  陆震霆看着心揪,连忙搂住她柔声轻哄,“也是你聪明,若是当日见着了,我那几个叔叔都不好打发,不过他们都争不过我,我是一定要带你走的。”
  “我什么我?不是爷吗?”
  陆震霆捏着她的手指尖说:“咱们两个亲亲热热说话,不在乎这些。”
  青青莞尔,却没料到只这一笑,瞬息之间将他点着了,火蹭蹭往上冒,眨眼间已解了她的袄子,贴着她的细滑的爱物享受。
  青青挣脱不开,知道他惯常是吃软不吃硬的,于是放软语调,“不是要与我说说话么?怎么又闹起来了?这话时说还是不说?就没见过你这么牢靠的,一会儿一个样。”
  这话说着倒有些娇嗔的意味,陆震霆心里一酥,倒乐意宠着她。“本来是有一事要与你说。”
  “那你说。”青青将短袄抚平,坐直了与他说话。
  陆震霆道:“隆庆素来擅花鸟,可惜城破之时你爹画作都让宫里的奴才偷了去卖,到如今已是天价,我四叔今日叫我们几个殿内赏画,说是南边进贡来的,可巧了,那翠鸟图,我六叔府上也有,他又是个楞木头,非说自己府上的是真迹,可把我四叔气得够呛,又不能为这点芝麻大的事情与他撒火,只得憋着,可苦了他的奉茶太监,手抖落出来两滴茶水,脸都让吓白了。”
  隆庆虽无治国之才,但笔下丹青乃人间一绝,他在位时无人敢沾,崩后反而一卷千金,人人趋之若鹜。
  青青略想一想,道:“是《荷下观鸟图》?”
  陆震霆打个呵欠懒懒道:“仿佛是叫这个名儿。”转念一想,又问,“你见过?能分得出来真假?”
  青青摇头,“不知道,外面的事情我是不管的。”
  陆震霆道:“不管也好,哪像我六叔,为争个好赖,非把你姐姐搬出来,要叫她与容妃都来辨一辨。”
  青青对这些事原本厌得很,一听见姊妹,随即打起精神来问:“哪个姐姐?”
  陆震霆向后一靠,将她也带到身前,揽住了说话,“我也不记得,你若想知道,现着人去打听就是。”
  青青推开他坐起来,但头发已经乱了,瀑布一样泄在肩头,让陆震霆挑起一小撮来在指间揉搓。
  他痴痴望她侧影,听她娇声说道:“你与她原有一夜夫妻情义,怎的连名字都记不住,可见是个薄情至极之人。”
  陆震霆将这一缕发置于唇边一吻,哑声道:“旁人这么说我倒是无所谓,心肝儿这么说可真让人委屈,爷对你,真是挖心掏肺的,再没有更好的了。”
  青青落一粒子,半点面子都不给,将他一腔柔情都顶回去,“什么挖心掏肺,我可没见着,要不王爷现给我演一个?”
  “最毒妇人心。”
  话一落地,当即腾身坐起,一把将她推在炕桌上,长发铺了满桌,放眼过去全然是柔软易碎的美,仿佛落雪枝头一簇嫣红梅花蕊,红得娇艳惑人,美得惊心动魄。
  陆震霆再随手一拨,任棋子棋盘哗啦啦落了满地,他纵情地吻着她,将她按在桌上恣意地欺弄,心里感叹,真是爱煞了她,即便是她皱眉嗔目,他也觉着可心,怎么看都看不够,恨不能时时刻刻带在身上,谁也不让碰。
  正是起伏得厉害的时候,他听见青青细软的哭声,耐着性子安抚她,又想起今日见到容妃,从前觉着惊艳非凡的人,再见面却感不过尔尔,全因他见过了世上第一流,便再也瞧不起那些个庸脂俗粉。
  就连四叔也动了凡心的女人也不过末流而已,他又有一事能比得过他,心里也舒缓不少。
  事毕,青青得了满身湿湿黏黏的汗,熏出满屋子浓艳的香。
  她这回不似往常那样痛得厉害,亦不觉得苦楚,想来自己也是贱的厉害,这等事都能习惯。
  掌灯时分,陆震霆仍赖着不走,与她同桌吃饭。
  青青没什么胃口,只喝上两口粥就作罢,陆震霆要劝她多吃,却听她说:“你与皇上是不是有心结?”
  “怎么说?”
  “但凡与他会面,你总有不妥,恐是积怨已久,郁结不发。”
  “啪——”陆震霆重重摔下筷子,一旁伺候的香云与红苕双双跪地,他沉着脸呵斥道:“你好大的胆子!这也是你能议论的?”
  谁想到青青理都不理他,自顾自慢悠悠坐起来去净手,“看来王爷用完了,去叫金达进来,伺候王爷回房。”
  “回房?回哪个房?爷的事还轮不到你来安排!”
  青青不咸不淡地开口道:“随你去哪,只不要在我这碍眼。”
  陆震霆两眼一瞪,屋里屋外无人敢出声,眼看就要闹起来。
  金达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急得满脑子汗,却听见陆震霆吩咐道:“都滚出去!”
  下面人得了特赦,一溜烟全跑个精光,只金达不放心,脚步走得慢,自仔细去听屋内声响。
  陆震霆大约是着急起身,屋内传来一阵衣物摩擦声,继而是低声细语,“你赶我走,我偏不走……”

、第七章

  青青  第七章
  世上有几人见识过陆震霆这般模样?厚着面皮强凑过来要与她亲热,仿佛给他左脸一耳光他立时能将右脸凑过来任她收拾,真真是半点脸面都不要了,
  青青腻烦得很,转过身就要回内间去。
  陆震霆也跟上来,青青坐哪儿她坐哪儿,非得揽着她齐齐歪在火炕上。
  青青只顾低头摆弄她那一局未下完的棋,陆震霆低头端详她,越看越是心热,忍不住在她粉嫩的腮上亲一口,捏着她空闲的左手道:“心肝儿真是冰雪聪明,才多长时日,这都让心肝儿瞧出来了。”
  青青睨他一眼,半带不屑地说道:“怎不说是你自己个藏不住事?三言两语就恨不能将自己交代个彻底。”
  陆震霆厚颜笑,宽大粗糙的右手也不肯老实,在她细软的腰上揉来揉去,“我只与青青说这些,不知怎的,我与青青仿佛上辈子就见过似的,蓦地亲厚。”
  “谁与你亲厚?你松手,别……再闹我要……唔……”
  “心肝儿要如何?罚我加练不成?”她一拧眉,他便含住她嫣红润泽的嘴唇,将那后头赌气的话通通吞进肚里。
  他终于挪开一些,放她喘口气,顶着一张夜海棠般红艳的小脸,含着水的眼睛望向他,全是嗔怪。
  他的心不由得软了又软,抚着她软软垂在肩头的长发,哑声道:“我与你说说吧。”
  青青捶他一下,只想逃,“说什么说?几时正经说过话?”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爷给你陪个不是,这会儿亲够了,正好说会儿话,你要还是不应,咱们就早些歇着也好。”
  与上床歇觉相比,青青哪有不应的,见他要起身,连忙伸手勾住他衣襟,“说好了,只正正经经说话。”
  陆震霆握住她停留在自己胸前的手,复又坐回来,“自然要好好说话。”
  青青难得先引了个话头子,“我原听人说,你该是正经太子,是要……”
  陆震霆“嗯”一声,低头看她,“都是旧事了,也不怕与你说。先皇殡天时我尚年幼,母族不旺,朝中无人,几个叔叔倒是手握重兵,四叔早年与皇祖父南征北战,更是军功赫赫,当时便由族中几个老太爷提议,叔叔们推举,由四叔‘勉勉强强’挡了这个皇帝。”
  “怎可如此……”青青不由感叹,“真真乱了纲常,如何稳得住天下。”
  陆震霆勾唇一下,伸手捏她鼻头,“一听你就是念旧书长大的,规矩伦理摆得比天都大,需知我们本是关外游民,兵马起家,并不看重这些。”
  “那……如今入了关,做了汉人的皇帝,用了汉人的官,总是有人要说嘴的。”
  “这点倒是让心肝儿说中了。”陆震霆似乎想到许多极其久远之事,静静看着眼前烛火,感慨道,“原我也不在乎这些,但听得多了,恐怕四叔心中已有计较,这些年更是让朝廷不尴不尬地供着,不知什么时候就活到头了。尤其是,我们陆家也不知怎么的,分明一个个龙精虎猛的,子嗣上却极其艰难,先皇只得我一个独苗,四叔女儿都排成行了,年前才刚得一子,身子骨还不大康健,年头病到年尾……”
  “那你便更要小心了。”青青皱着眉,细想之后说道,“既有先例可循,皇子又如此孱弱,难保今上不忧心,会否重演兄终弟及之事。”
  “哪来的兄终弟及之说?”
  “那就是还君明珠,物归原主。”青青拿指头戳他胸口,“你这人,倒是心大,放旁人恐怕早已是惶惶终日,不得安寝了。”
  陆震霆低头亲她,得意道:“我便当心肝儿这话是在夸我了。”
  青青瞥他,“美得你呢,见过脸皮子厚的,却没见过你这样厚的。”
  “只怪你从前养在深宫,见识少了。”
  “谁乐意见你这样的?我还怕污了眼睛。”她向后退,肩膀抵在窗台底下喊了声疼,皱眉时眼底盈盈浮着春水似的光波,叫人看得心中一抽,恨不能替她受了。
  陆震霆浪荡了大半辈子,还从未有过这番体验,除却新鲜却还有些难以描述的情愫。便伸手揉她肩膀,问说:“疼不疼?爷又不是老虎狮子,还能吃了你不成?躲什么躲。”
  青青坐直些,垂着脑袋咕哝道:“已然让你吃了。”
  陆震霆听完一乐,“没成想,心肝儿也会说些荤话儿,这可真是中听,不若让我再吃一回可好?”
  青青被他这么一逗,登时臊得满脸通红,忍不住抬脚蹬他,却被他一把握住了,脱了鞋袜握在掌心里反复揉搓,任她怎么挣扎都不放手,恁地过足了瘾头才又俯下来亲她,“心肝儿这身子,真真没一处生得不好、不妙的。”
  女儿家的脚何其金贵,轻易不得示人,青青急忙把右脚藏到裙子底下,“你便只会欺负我,他日你四叔下了狠心,还要拖我一道陪你去死不成?”
  陆震霆大喇喇躺到她身边来,头枕在她腿上,远比她想的豁达,“这些年南下征战,也领过兵,也任过要职,可见我四叔并不是心胸狭隘之人,若真有那么一天……天下已定,便只能拉着心肝儿一道去黄泉快活了。”
  倒没料到他是如此想的,青青靠向炕桌,撑着头,状似无心地问:“这么些年,你难道就没想过要将他夺了你的东西,再拿回来?”
  陆震霆一声嗤笑,“换了旁人也许还可争一争,不过我四叔却是个……算了,等有一日你见了他自然知道……”
  他这原本是无心之语,却没料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这样急。
  这日又是一场雪,将晋亲王府涂抹成纯洁无垢的少女模样。
  青青微微撑开窗,坐在窗下翻一本旧书,不经意间瞧见雪影当中立了个极其挺拔的身影,细看了才知道,原来是近日新来的侍卫,前几日专程来拜见过,仿佛是叫江淮之,是个极其俊朗的年轻人。
  眼下风大,旁人都去躲懒了,只他还一动不动地站在风口上,真像个傻子。
  正巧春儿端着今日的燕窝盅进来,青青随意抿两口便撂下,她打小儿吃这些,如今陆家的似乎都不怎么讲究,因此下面进贡上来的物件也就与前朝的不能比。
  春儿见她不爱喝,少不得要劝两句,“姑娘好歹用一些,在原先那地方亏了身子,现下要多补补才好。”
  “补什么补?这东西我本就不爱用。”她将勺子一搁,春儿不敢多话,这就要退下,却忽然让青青叫了回来,“你去熬一碗姜汤,给门外那个傻子送去。”
  傻子?哪个傻子?
  春儿顺着青青的目光望过去,便望见了廊下背脊挺拔的江淮之,心里虽纳闷,却也不敢多说,只好应了。
  青青放下窗户,微微一笑,谁也不知她想些什么。
  陆震霆回来的时候江淮之刚被春儿叫西侧间喝姜汤,他脚步匆匆,一回来也不换衣裳,径直坐到青青对面便开始发牢骚,“我那六叔可真是个傻东西,将你七姐姐叫进宫里也不教好,当真四叔的面儿说他的画是假的,让四叔的脸往哪儿搁,可恨那曹启忠,竟还连累起我来了。”
  青青眼也不抬一下,自顾自翻她的旧书,听陆震霆囫囵灌一口茶继续道:“原来你还有个姐姐,行六的,兜兜转转去了赵如峰府上,你那六姐却说,当年隆庆最疼是你,手把手教过你诗书画,是真是假,还得你说了算,这不……明儿就让我把你领进宫去,就为一幅画,差点儿把前朝的宫人都集齐了,至于不至于?”
  青青适才放下书,淡淡道:“若是心爱之物,当然至于。”
  “那……”
  “圣旨都下了,我还能不去不成?”她挪了挪位置,向后靠在引枕上,恍然间被陆震霆拖进老旧的回忆当中,感叹道,“原来六姐姐最终跟了他……”
  陆震霆却在她这一句低语中听出些不一样的滋味,因而追问,“他,哪个他?”
  青青并不遮掩,坦然道:“我原与赵如峰有婚约,及笄之后便要下降与他,却没料到原来他对六姐姐也是存了心思的,这倒也好,成全了他们……”
  她的话悲喜难辨,却透着旷古的凄凉,令陆震霆也开不得口,便只得握了她的手,静默不语。
  


、第八章

  青青第八章
  虽说是入宫觐见,但新朝的规矩显然不若前朝繁琐,宫内宫外都没那么多讲究,再而青青的身份摆在那,怎么装扮都能被人抓了错处,倒不如随性一些,横竖跟着陆震霆这么个霸王,想来也没人敢故意找茬。
  因而次日一早,青青只挑了一件雨过天青色的短袄,腰下缀着月牙白的双襕裙,行路时如月华泻地,熠熠生辉。
  饶是陆震霆与她日日相对,也少不得看呆了眼,止不住感慨,“且换一件颜色沉的,心肝儿穿成这样,还不让我那几个叔叔伯伯都看傻了?”
  青青素来不爱搭理他这些个痴话,只问:“现如今都什么时辰了?再换衣服梳头,还能赶得及?”
  陆震霆心知时候不早,便不再提这一茬,亲手扶着青青上了马车。
  今日雪停,太阳将半座城池照得通亮。
  时隔三年再回禁宫,青青心中五味俱在,却又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物是人非事事休,大抵如此。
  马车入门换轿,一路送到乾政殿。
  青青跟着陆震霆,在殿门前下轿,步行至后殿,远远就见一道高瘦身影出门来迎,虽为内臣,却丝毫不见谄媚之色,见了陆震霆也不过淡淡一句,“晋王到了,陛下已在殿内久候多时。”
  陆震霆还与他拱一拱手,“有劳。”随即领着青青一道入殿。
  青青与他擦肩而过时未曾抬头,却已只他心中动念,一如她。
  殿内不若往日,隆庆在位时,冬日地龙夏日冰,总是比外头舒服许多。而今数九寒冬的,地龙也只浅浅温着,并不怎么暖和。又或许是为了照顾今日来的人,特地在殿中生起炭盆,不至于将几个女人冻出病来。
  从前的摆件也都收了起来,只按照今上喜好,摆两只梅兰竹菊四君子宝瓶,墙上挂前朝书法大家章若至墨宝,令又有一幅雪景枯梅,瞧不出是何人手笔。
  这天子寝宫真打扮的跟一处雪洞一般,素得可怜。
  陆震霆进门便向座上人拱手行礼,再一一见过他几个叔叔。青青骨子里脱不去那股傲气,当着今上的面也只略略福一福身,就当见过。
  好在案台后的陆晟并不与她计较,他如今全神贯注都在桌上那两幅近乎一模一样的《荷下观鸟图》上,理不了别的。
  青青自始至终低着头,却总感觉一簇炙热目光时时追着她,不必抬头也知道,定是束手立在一旁的赵如峰。今生既已无缘,又何须作此姿态?青青大抵是有些看不上他的。
  似乎六姐如眉也在,只不过今上不开口,谁也不敢出声,青青只瞧见她半片马面裙,用的是苏州贡缎,想来在镇南大将军府上过得不错。
  她正兀自琢磨,台上已有人开口。
  “你就是隆庆十一女?”
  这声音低哑干净,却字字音音透出威严,几乎要压得人不敢抬头。
  陆震霆刚要替她回答,青青却已提步上前,垂首应道:“我是。”无论如何,她是绝不会从了他们的规矩,自称什么奴才奴婢,甘为下贱。
  闻言,殿中数人都已抬头侧目。
  有人为她担忧,有人因她的大胆而咋舌。
  而陆晟却仿佛不曾听见,仍旧低头看着画,沉声问:“你可能看得出不同?”
  青青垂目看画,目光落在叶上翠鸟,细数着画卷上细细笔墨,怀想着当年父亲落笔时的神情动作,一时间似乎落进辽远记忆中,再也拉不回来。
  如眉在赵如峰示意下开口提醒,“小十一,当年父亲最疼是你,这画亦是抱你在膝头时落完最后一笔,这两幅画孰真孰假世上再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了。”
  青青恍然间抬起头,茫然四顾。一双含泪的眸子就这样与陆晟探究的眼神撞在一处,两人俱是一愣,青青是未料到,新帝竟是这样一位清癯文雅的男子,约三十出头,眉目舒朗,神态间透着肃穆,与陆震霆狂放相去甚远,而陆晟却是一个不小心,几乎陷在殊色当中,平生头一回领略世上竟能有人将妩媚与清婉糅杂得这样恰到好处,一时间竟想不到该用什么样的词句赠她才好。
  难怪陆震霆那臭小子为了她大闹旧宫,宁愿在挨板子也绝不认错,如今一见,其中关节便都能解了。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陆震霆半个英雄自然也跨不过这道坎儿。
  见青青眼中有泪,陆震霆头一个坐不住,忙不迭上前解围,“今儿这么多人,定是将她吓着了,早说不必来的,一幅画而已,就是两幅都收在宫里又如何?”
  “俄日敦。”陆晟皱着眉,叫了声陆震霆的小名儿。
  荣王这时候凑上来说:“行了吧小侄儿,你几个叔叔不至于生吃了她,瞧你紧张得,出息样儿!”
  他见四叔是当真忍着怒,便不好再插嘴,但荣王的话他也不理,只直直盯着青青,唯恐四叔突然发起怒来要将青青拖出去打板子。
  陆晟绕到桌后,宽慰道:“你仔细看,不必着急。”
  青青却不应他,忽而伸出一只葱白纤细的手来,在左手边那幅画的翠鸟嘴尖儿上一抚,便道:“这幅是真的。”
  陆震霆松一口气,不料荣王立刻跳出来大喊不服,“怎的看出来的?总不能单凭你一句话就断定谁真谁假吧?”
  “你们请我来,不就是为了求我一句话吗?”青青回头睨了荣王一眼,眼神当中透着薄怒,只一眼便将荣王看得愣了,支支吾吾半晌也没说出来一句完整的话来。
  这时候陆晟不好开口,赵如峰看出来了,自自然然接过来问:“实在是因这两幅画争了好一段时日了,究竟真在哪假在哪,还请姑娘示下。”
  姑娘?
  青青禁不住勾起嘴角,还他一个讥讽的笑,再将那一幅假的慢慢卷起来,轻声说道:“那日我与七姐姐闹脾气,便哭着闯进这乾政殿来,父……父亲抱我在膝头哄,我却止不住眼泪,落了一滴就在这翠鸟嘴尖儿上,后头虽补画了,纸上却仍有凹凸之感。画的时长、笔触、用墨都能作假,我的泪是做不得假的。”话未完,已经将假的那一幅扔进炭盆里,顷刻间火焰上窜,将画纸吞噬干净。
  荣王急了,“你你你……你烧了它是何意?”
  青青略提裙摆,走到陆震霆身后,满不在乎地说:“假的东西你留着它做什么?至多你多少银子收的,叫陆震霆陪你就是。”
  她开口闭口直呼陆震霆姓名,这真让如眉惊诧,暗地里少不得替她捏一把汗,却看陆震霆乐呵呵地看着她,点头道:“六叔说个数,我这就把银子送你府上。”
  “你……你可真是个混账东西。”荣王被气得七窍升天,恼火道,“可你那个七姐却说这画才是真的。”
  青青并不看他,目光落在案台上的一排鸡血石印章上,“七姐懂什么?概是这天下也再没有人比我更懂父亲的画了。”
  “噢?再没有人比你更懂?”陆晟放下画,似乎来了兴致,转向她问道,“那你说,这幅《荷下观鸟图》画的是什么逸致?”
  青青抬头看他,望他一双狭长清澈的眼睛,平平缓缓道:“不过是闲情雅意罢了,若说意趣,当数《西关饮马》。”
  “怎么说?”
  “长河落日,百战休马,修罗场上半日闲,还有比这更难寻的闲情雅意?”
  陆晟莞尔,并不再问。
  陆震霆急急道:“真假已辨,陛下容臣携眷告退。”
  陆晟转过背一挥手,亲手将画收起来,“去吧去吧,早知道你没耐性,半刻也不肯多待。”
  陆震霆得了旨意,即刻喜滋滋领着青青要回,荣王与赵如峰也让陆晟一并打发了各自回府。
  宫门口换车时,青青踩着马凳扶着陆震霆正要上车,却见赵如峰领着六姐如眉正向这方走,青青与陆震霆低语,“我不见他。”
  也不知说的是哪个他,但陆震霆认为哪个他都不该见。
  便也说了句,“放心,爷打发他们。”抬手一使力,将青青送上马车。回过身去与赵如峰打哈哈,你来我往的,就是不让他有机会接近车内的人。
  好不容易送走了赵如峰,马车开动,青青才忽感疲惫,靠着车壁闭上眼,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然则陆震霆偏偏在这时候缠着她说话,反反复复问:“那画真是你摸出真假的?不过你倒是运气好,烧的是六叔的,若敢烧四叔的东西,他老人家发起火来,连我都要……”
  青青被他问得烦了,不耐道:“自然是知道右边那副是你四叔的。”
  他叫她辨画时,第一眼瞧的就是右边那幅,她怎么能看不出来?
  陆震霆又问:“你那一番说辞,都是真的?爷怎么听得心里发虚?”
  “假的。”青青抬手揉着眉心,冷冷道:“父皇的画,与其挂在你们皇帝屋子里,倒不如烧了干净。”
  陆震霆听完一拍手,大笑道:“真不愧是爷的心尖尖儿,可真是个妙人儿。”
  他这厢搂着她又是胡乱一通亲,而宫里头不多时就到了就寝的时辰。
  陆晟一挥手撤下绿头牌,今夜打算歇在乾政殿。
  撂开奏章,他心里一时无事可想,忽而眼前再度浮起白日那人指画辨画的模样,她观画入神时蓦然抬头,泪水盈盈的纤弱,侃侃道来时一身傲骨不容低看,末了与他对答,虽是初见,却仿佛相识已久,竟有倾盖如故之感。
  陆慎叫来元安,将近日那幅《荷下观鸟图》再度展开,自站在画前呆呆站了许久,等他回过神来时已然伸出手抚摸着今日她曾触过的地方。
  他失了神智,不由得哂笑,命元安把画收了,再不要挂出来。
  入了夜,梦中也不得安宁,那恼人的小人儿似初入宫闱的秀女一般,颤颤巍巍爬上龙床,明明怕得浑身发抖,却还要蹙着眉大着胆子问:“那画是假的,今儿都是我信口胡诌的,你要如何罚我?”
  陆晟一把将她按住了,冷声道:“朕自然有朕的法子。”
  这一醒就是该起的时辰,他觉着不大对劲,往被子里一抹,触到一手凉意。
  他失笑,这都多大年纪了,竟然也想得遗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不要再叫加更了,更不起。

、第九章

  青青第九章
  这些日子,陆震霆都歇在玉笙院里,连荣王请他喝酒都不去,仿佛在青青的榻上生了根,再不去肖想外头的花花世界。
  青青却只当他是个赶不走的癞皮狗,厌烦得很。
  且自打那日从宫里出来,他便对赵如锋的事情满心好奇,在外面打听了还不够,日日缠着青青问:“你与他定亲,难不成从小打到都不曾见过?”
  “怎么能呢?他姑姑在宫中侍奉,都督又如日中天的,一年总能见上一两回。”青青证低头摆弄陆震霆为皇帝寿宴搜刮来的各色珍宝,抽出空来答他,省得没几句就又被他拉到床上去胡天海底地闹腾,他不要脸,她却还存着羞耻之心。
  “姑姑?噢,这我倒是听说过,是容妃。也是因这层关系,他们赵家在朝廷里才站得稳。”陆震霆半躺着,将炕桌上的陈条翻来翻去,一双眼却只盯着一抹细腰,在春风里飘来荡去,美得让人神魂颠倒。
  而青青却浑然未觉,端详着一只拳头大的夜明珠,耻笑道:“往后我得往都督府,噢,如今得是侯爷府,送一副门联,正巧是‘忠臣不事二君烈女不更二夫。’”
  “这个好!”陆震霆大笑道,“等明儿,爷替你送去。”
  “你且消停些吧,现如今是不好说,但若到了要紧的时候,这指不定就是你的一大错处,皇上要秋后算账,便有的你的苦头吃。”
  陆震霆伸长手臂,环过那一把细细杨柳腰,将她收拢到身前,用下巴上还没来得及剃干净的胡渣去蹭她细软的脸,“看来心肝儿是真心疼我,怕我惹了祸事。”
  “谁理你……把手放开,嗯……呀……这绳子难系,你别闹……”
  陆震霆把头埋在她敞露的领口间,衣襟上镶嵌的狐狸毛柔柔软软地拂过他的脸,他将她变作柔柔的一团,任他揉搓,适才略松了松手,将她放在膝头说话,“好了,大白天的不闹你了。怎么样?挑出喜欢的没有?”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不是让我做个参谋么?怎么又成了我挑东西了?”她被他撩得难受,乌黑的眼瞳上蒙一层清亮多情的水,教人看得心都要化了。
  陆震霆没忍住,凑过去吮着她的一小寸舌尖细细绵绵地吻过一回,这才说:“先挑你喜欢的,剩下再往宫里送。”
  “那怎么成?”她低着头将胸前散开的蝴蝶扣一个接一个扣好,再将衣裳抚平了,这才像个样子,“不过你这些玩意,想来你四叔也是瞧不上的。”
  “那心肝儿给爷出个主意?”
  “我父皇原有四只章若至的印,印头分别有梅兰竹菊四色,正巧凑成一套,现不知落在何处,你若能找到这个,送进去也是不错的。”
  “这……明儿我问问六叔,他素来喜欢收集这些。”
  “若是不成,你便去荣宝斋问问,藏家的事,荣宝斋总是能打听出来的。”
  “行,爷都听你的。”
  “什么听我的,我可没这本事给你们皇上送礼。”
  好好的头发又让他给弄散了,全落在肩头,行事不变,而陆震霆那模样,她是不好叫丫鬟进来伺候梳洗的,便只好自动手,将散落的头发松松编成一只长辫,再回头看他,却发觉他难得有一回对着陈条拧着眉毛发愁。
  青青不愿多问,陆震霆喝口茶,润润嗓子开口道:“你们太子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南边儿一个、西边儿一个,海外听说也有一个,到底哪个是真?”
  青青听完神情一凛,急忙问:“又怎么了?又要南下不成?”
  陆震霆牵了她的手坐到自己身边来,将陈条往她眼前一递,沉声道:“原本在河南躲藏的前太子如今到了南边儿,各路南军就地重整,不日便要集结再来。你们这帮汉人,倒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你要出征?”
  “或有可能,只看四叔还能不能放得下心来用我。”
  他说完,屋内一时只剩沉默,他怕说这些打仗杀人的东西把青青吓着了,便转了个话题问:“你往日与前太子相交如何?”
  青青低头,闷声道:“并不如何,他是太子,政事都处理不完,哪里有空搭理我们这些妹妹们。”
  陆震霆捏一捏她的手,朗声道:“我若有心肝儿这样水做的妹妹,决计是舍不得不理的。”
  “怎么?若是你亲妹子,也能做出此等禽兽不如的事来?”
  陆震霆慌忙道:“那倒不至于,只不过是守着你的帐子,舍不得你出嫁罢了。”
  青青却是不信,小声说:“我听闻你们边儿,母子、兄嫂都可……实在是不成体统……”
  正说到这,外头金达突然起了高声,“奴才见过王妃娘娘,娘娘今儿怎么这么好的兴致,到玉笙院来做客。”
  “我找你们王爷说话。”
  陆震霆一听声音就皱起眉头,青青要起身,却让他按在膝头动弹不得。等王妃进屋,仍旧是如此亲昵的姿势,让她浑身不自在。
  娜仁托娅权当没看见,自顾自在陆震霆对面落座,瞧着满屋珍宝,玩笑道:“是我太久不管家还是怎地?今儿才知道王爷有恁多私藏,这一口气摆出来,也不怕晃花了眼。”
  陆震霆把茶盖撂在桌上,发出一声突兀的响,不耐道:“你有什么话赶紧说,别东拉西扯的。”
  娜仁托娅把目光从夜明珠上挪开,转而看着青青说道:“都怪妹妹太惹人疼了,自打妹妹来了,王爷就不曾出过玉笙院,闹得其他几个妹妹成日在正房哭诉,我这里实在打发不了,便来找王爷求个主意。”
  陆震霆道:“爷有什么主意?他们要是想的紧了,自请离府就是。”
  娜仁托娅问:“皇上赐的也赶出去?”
  陆震霆噎住了,好半晌没回话。青青却突然开口道:“凡是都要有章程,有章程才少抱怨。我看不如排日子,每月逢一逢九都必定歇在正房,其余各几日都由娘娘做主,两位觉得如何?”
  她语调清冷,置身事外,恨不得将陆震霆彻底踢出去。
  娜仁托娅认为极好,陆震霆却不干了,“爷想去哪就去哪儿,轮不到你们来管。往日连先皇都管不着,你又是什么东西,敢来拘束爷?”
  他这句也不知骂的是谁,娜仁托娅依旧是油盐不进,青青低着头,一句话不说。
  陆震霆被气得够呛,当下拂袖而去,娜仁托娅不肯走,忽然将自己头上一朵堆纱的宫花簪到青青头上,打量她许久才说:“我瞧你这模样,总觉得有个人会喜欢得紧。”
  “王妃指的是?”青青抬起眼,眼眸漆黑似两只深潭,顷刻间便能将人溺毙。
  “我懒得说,说了你也不信。”娜仁托娅站起身,也不多留,“我得去排日子了,先打发了她们再说。至于按不按排好的日子办,那都看王爷。”
  陆震霆一走就是三日,到第四日晚间才带着满身脂粉味回来。黑着一张脸,进门也不说话,便大马金刀地坐在榻上盯着对面优哉游哉的青青,越想越觉得气闷。
  但比耐力,陆震霆是比不过她的,到最后还是他先开口。
  掏出一只锦盒来,横到她眼前,“这印就在礼部侍郎钱江焕手上,爷给买回来了。”
  青青适才放下书,将锦盒打开,正是她幼时见过的四只印,“你花了多少银子?”
  “五十两。”
  “呵,五十两。”
  “怎么?钱江焕还敢讹本王不成?”
  “放心,他没那个胆子。”青青将印都放回原位,对这些东西她本也没什么兴趣,说来她这个人其实寡淡得很,对什么都提不起劲。
  她这厢正琢磨事,陆震霆忍不了了,“你怎不问爷前几日去了哪里,见过什么人?”
  青青将眼睛从书本上挪开,瞄着他,“能有什么?无非是斗鸡走狗,看戏捧花。”
  “爷看你,就是一块捂不热的石头,冷心冷肺的,对你多好都没用。”
  “好?什么叫好?将我从旧宫掳来是好?还是强要了我是好?”
  “你!简直不可理喻。”
  陆震霆一甩袖子,又让她气跑了。
  青青却还想着娜仁托娅的话,总觉得意味深长,让人参不透。
  陆震霆这么一消失便又是好几日不见踪影,听香云说他去了另几位侍妾院里,夜夜春宵的,很是快活。
  换别人也就急了,只青青,仍旧气定神闲地研究一本古琴谱,抽个空还去问候一下尽忠职守的江淮之,就是不问陆震霆如何。
  再过五六日,香云急了,原本打算劝她放下身段,哄哄王爷,话还没出口,陆震霆就闯进来,风风火火的,差点没把帘子掀没了。
  他就着青青的薄瓷杯猛灌一口茶,歇足了气才开口,“心肝儿果然冰雪聪明,今儿寿宴,四叔见了那四只印,喜欢的很,这么多兄弟子侄偏就赏了爷。”
  青青慢步走过来,不咸不淡地问:“赏你什么了?”
  陆震霆一招手,金达捧着个狭长的紫檀木盒子呈上来,陆震霆抬一抬眉毛,“就这个。”
  青青不伸手,只好由金达将盒子启开,取出卷轴,脚上香云同绿柳两个丫鬟一左一右将画卷徐徐展开。
  青青站在画卷面前久久不语,往日的记忆似海潮般齐齐袭上心头,难以言喻。
  陆震霆从身后抱住她,吻了吻她侧脸,低声道:“《西关饮马》,这应当是真迹了。”
  青青的神魂都被画卷走,听不见看不见,满心满眼只有眼前这幅画。
  蓦然间陆震霆看着她,疑惑道:“怎么好端端的,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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