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检
    “通知：高三、培训中心全体班主任本周六（3月11号）在行政楼三楼会议室开会，望相互转告周知。”学校教务处网名叫“寻梦”的老师在班主任朋友圈里发了一条微信。
    “我的天啊，这是一天之内接到的第二十二条涉及班主任的通知了！”墨老师恐慌地自言自语，“具体什么时间？什么内容？为什么不大致说一下呢？今天是星期四，周六开会，一颗心不得悬上两天吗？”
    “咚咚咚，咚咚咚，……”听到放到五楼客厅沙发上的手机响声，正在厨房做晚饭的墨老师神经质地跑了出来。
    “喂，领导好！”墨老师看到是级主任打过去来，接通电话就说。
    “快快快，就等你了！周四不是通知了吗，今天开会，你咋还没来？”
    “哦，那天的通知没说具体时间啊，今天下午又是大休的时间呀。”
    “嘀----嘀----嘀----”墨老师自己的申辩更本就没传出去，级主任的手机就挂了。
    “今天这会就说关于下周二高考体检一件事，散会！”墨老师大步小步地跑到行政楼三楼会议室，上气不接下气地刚坐下，就听到一句话，竟然散会了。
    “会上都说些啥？”从会议室里出来，墨老师问孔老师。
    “就让班主任提前通知各班学生准备体检，十分钟时间都没有，和往年的体检程序一样，您老连着送二十几年的毕业班了，啥不清楚。”孔老师说。
     两天后的周一晚上8：00，行政楼三楼会议室。
   “明天，啊，就要进行一年一度的高考体检了，啊，各班主任，啊，要高度重视，啊，首先我要强调的是，啊，要注意形象，啊，……”新提拔的主抓教学的年轻副校长神情万分严肃地说。
     墨老师直直地坐着，听着，想着，艰难地度过每分每秒，似乎害了某种无法言传的病。
     终于到了周二。
     正值“春风又绿江南岸”的时节，可学校四周的各个山头上仍不见一抹绿色。早起后，走在空阔的校园里，从黄土沟壑里窜出来的风，虽然不大，可就是一个劲地直钻进墨老师的裤管里，衣袖里，稀稀拉拉的头发丝里，墨老师不得不加紧了膀子。
     经过中午阳光的照射，下午3点左右的气温增高了七八度，墨老师可以甩手走路了。特别让墨老师兴奋的是，学校上方的天空，要么深蓝，要么浅蓝，要么水蓝，要么袭袭白云衬托着的蓝，总之一个蓝，蓝得纯净，蓝得执念，蓝得让墨老师忘记自己的老家在2000多里外的一个都市里。
     在如此肆无忌惮的蓝色天空下，墨老师随同班里的男生最后一个人上了接送学生进县城医院进行体检的2路车。
     车上的法定座位是22个，可墨老师班里的男生共29位。学校事先和县里的交警打了招呼，可以适当多拉学生。这样，除了学校女保安坐一个座位外，还有6位学生没座位。墨老师伸手拉着头上方的横杆，直直地站着，尽力克服摇摇晃晃的行车带给他的冲击，眼光投向了前方，寻找着什么，像是一樽无人理会的雕塑。
     学校离县城医院大约十几里的路程，一路上，暂时摆脱沉重课业的学生，异常地高兴，说说笑笑。遗憾的是，墨老师听不明白学生说笑的内容。
     墨老师是学校聘用的外省老师，听不懂学生说的当地话。快6年了，墨老师只学会了一句当地话，那就是普通话“下雨了”被当地说成“哈雨了”。本来，教语文的人应该研究学习一些身边的方言，可整日整日地制作“自主学”小试卷呀“自主练”小试卷呀“晚测”小试卷呀“周考”试卷呀，再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做其他事情了。
     2路车快进县城热闹的主干道时，站着的那几位学生都蹲下了，师傅趁等红灯时回头对墨老师说：
    “老师，您坐下吧。” 
    “不用了，我能站。” 师傅明知道没有多余的座位了还那样说，在春寒料峭的时节里，一股暖流迅速浇遍墨老师的两叶肺，差一点让墨老师感激涕零啊。
   “您还是坐下吧，不然……” 
   “谢谢您，师傅，我真地能站！我也站习惯了！” 
   “哈哈哈……”师傅的当地口音，墨老师同样不能完全听懂，学生们的再次发笑，墨老师似乎明白了什么。
   “师傅说我什么呢？”墨老师不得不问班长。
   “师傅说‘你不坐下，交警会罚款的。’”
   “哈哈哈……”班长的解释，再次引起整车学生的大笑。
      在同学们的笑声里，墨老师终于蹲下了沉重的身子。
     去到医院，前边的班级体检还没结束，级主任让同学们排队等候。墨老师照例直直地站在班级学生的队伍后面，守护着自己心爱的学生。
     眼窝大的院子里停放着各种各样的私家车，簇拥得很，学生一排队，几乎没剩下多余的空间。墨老师四周望了望，看到医院东边隔条蜿蜒的马路的对过是烈士陵园，大门紧闭着，油漆剥落殆尽，没有了过去的光彩。医院北边一人高的地方是四层楼的住院部，住院部北边就是一座东西横亘的黄土岭。
    “同学们，该你们上楼体检了，注意，排好队，不要吵闹。”级主任叮咛道，唯恐出什么乱子。
      墨老师悄悄地跟着自己的学生上了体检楼。
      体检表上的红印是提前盖好的，体检速度超乎墨老师的想象，各个环节都是“询问”“填写”两个步骤，比如，“甲同学，身高？”“1米63”；“乙同学，体重？”“45公斤”等。

     不到两个小时，56位同学全部通过体检，没有发现一例病症。
     墨老师按耐不住烟瘾，顺手点起了一支5元一包的“猴王”。
   “墨老师，快上车回学校吧。”孔老师提醒着正在执着抽烟的墨老师。
     回到四周被沟壑纵横的黄土地貌包围着的校园，墨老师放慢脚步，落在一群学生的后面，仰头望着依然湛蓝的天空，心却往下坠去，觉得自己病了，并打算高考后一定要找到一处水平高的医院彻底进行一次体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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