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乎义乎
(2023-12-08 21:1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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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乎 义乎
冬日的暖阳照在公园里,一条石凳上坐着一位头发几乎全白的老人,他尽情享受着阳光带来的温暖,我匆匆路过他的身旁,突然一个声音进入我的耳中:“老战友,你在忙什么?坐会儿。”当我停下脚步定眼望着这位老者,惊呼道:“富生,老战友!你怎么坐在这里?”“陪读,陪孙子读高中。”他答道,他又说:“老了,农活干不动了,总不能让儿女养着,陪读也算减轻了他们的负担,好让他们安心挣点钱。”说完他那浑浊的眼中流着一丝眼泪。我见他这样不知用什么词语安慰他,只能岔开说:“你孙子还不错,能考入重点高中,将来一定能考上个好大学。”他听罢略显激动,忙说:“是的,是的,这是我余生最大的愿望。”
多年难见的战友坐下聊的话题就多了,聊着聊着,他突然问我:“建设的儿子应该有四十岁了,还没有结婚?”我说:“今年四十整,最近就要结婚了,几天前我们已经送过贺礼了。”他说:“这孩子可把建设愁坏了,问题终于解决了,喜事呀!”转而他又说:“按说我也要送礼恭贺,这孩子是我退伍那年他老婆在部队生的,我是吃过喜糖、抱过孩子的人,只是今天我手长衣袖短,做不起人了。”说完又流起了眼泪,我劝说道:“你就算了,退伍后你与他们又没有来往,你两个孩子结婚大家也都没去道贺。”他转泪为笑,说:“那也是,亲戚还讲个礼还礼嘛。”接下来我故意聊些家长理短、儿女情长的话题,避免讲些战友的事情怕伤富生的心。
富生比我年长三岁,我俩是同年同月入伍的战友,由于他没有文化,人又老实,在部队八年不是在炊事班就是在生产班,当然这些我都是听说的,因为我只当了三年兵,兵役期满就退伍了。我还听说他在服役的第七年因生产搞的出色,还荣立了三等功。第八年连长照顾他,让他随外业分队去西北转了一圈,当年底就退伍了。因我退伍后被安置在城里工作,此后很多年几乎与富生没有联系,直到2003年我在富生所在的乡搞调查,去了他所在的村,经打听知道他就是一个纯粹的农民,农忙时耕田,农闲时上山采伐竹木,家里最值钱的也就是那点茶叶了,生活过得很艰辛,听说他的生活过成这样促使我一定要去看看这位战友。
那天我在村干部的带领下来到富生家,他家没人,还是他的邻居上山将他喊了回的。见到富生我真的不敢相认,已经完全没有了我记忆中的瘦条条白净净的模样了,代之是漆黑的脸庞,略显佝偻的身子,穿着一身破旧的黄军衣,背着刀鞘插着刀,完全一副山里老农的样子,他在与我握手时明显感觉粗糙得如同树皮,我见他这副模样心里真不是滋味,不知拿什么来安慰他。似乎富生看出来了,说:“我现在虽说生活过得不如你们城里人,但比刚退伍回家时好多了,那时房子都没有的住,孩子又小,现在两个孩子大了,他们能自食其力,我们两口子就轻松多了。”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哎呀,老战友来了,是贵客进门了。”我回头一看一个典型的农村大妈形象的人进入我的眼帘,戴着草帽挎腰篮,满脸堆着笑容,我不假思索地说:“应该是嫂子吧?”她应声道:“是的,我是富生家里(老婆)。”她转而说道:“富生退伍都二十年了,你是第一位上门看富生的战友。”富生连忙阻拦,说道:“战友都忙,哪有时间到这山里来看战友,女人之见!”嫂子说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我只知道说要留我吃饭,她要去烧锅了,我连忙阻止,说下午上班前必须赶回单位要参加一个会议,最后在拉扯中我留下200元离开了富生家。
在回村部的路上,村干部告诉我富生人太老实了,仅靠那点土地日子过得真的很难,他家的茶叶虽然不错,但他不会推销很难卖上价,平时就靠给人家砍竹木挣点现钱养活一家人真的不容易。那位村干部有句话刺痛了我的心,说许多退伍军人都有定补,比他当兵早的有,比他当兵晚的有,就连当两年兵的都有,而他当了八年至今却连定补都没有,最后还补了一句你们战友中许多人都有本事,也把他找找人想想办法。
从富生那里回来几天心里都不是滋味,说真的我是没有能力为他争取点什么,因为我所在单位对于这些事是八竿子打不着,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去找在民政局当副局长的老范,老范与我是的战友,当然也是富生的战友。我还知道老范在部队当副连长时分管生产,富生当生产班班长直接归他管,他们在部队关系非同一般,是战友皆知的;同时我还想到在贸易公司当老总的徐良,虽说当年在部队徐良只转了个志愿兵,他和富生在一个锅里吃了八年饭,听说在部队富生给了徐良不少方便,这在许多战友中都有传闻的。我想找到这两个人给富生帮点忙应该是能做得到的。为此我先后找了老范和徐良,讲了富生的现状,请他们在方便的时候照顾一下富生。过了一些时日,我还听说老范还组织了六个战友去富生家慰问去了,我知道后还激动了好长一段时间,总感为战友富生做了一点事情。
转眼一晃六年过去了,也就是到了2009年,突然富生带着老母鸡和茶叶找到我家,我还以为他是来感谢我的,说:“富生你这是干什么?事情是老范和徐良他们做的,要谢也是谢他们。”而富生却说:“我不是来谢你的,是来求你帮忙的,你能不能再找一次老范,看看能不能把我的定补给解决了。”“什么你的定补还没有搞到?”我惊讶的问道。原来是这样,老范是去过富生所在的乡,但事情一直没有办好,富生也找过他几次,头几次送的茶叶和老母鸡还收了,到后来连这点东西都不要了,要富生带回去,对定补的事总是含含糊糊的,事情至今没有结果;而那个徐总更是搞笑,以他公司的名义收购过一次富生家的茶叶,意思还要拿点回扣,富生想茶叶也没有卖高价,回扣就没有给了,下半年送了几只老母鸡,此后徐良再也没有买过富生家的茶叶了,从此他们也就断了联系。当听完富生的介绍,我怒火中烧,但还控制着情绪,只是愤怒的说了一句:“这都是些什么人!”
那天诸多的战友我是谁也没请,就在家中老伴炒了几个菜,一瓶酒我俩对吹,我望着满头花白、过早衰老的富生,无法用言语安慰,只说了一句:“我再去找找老范,看看能不能帮你给定补解决了。”酒后的富生抹掉眼中的泪水说:“我不服呀,那么多人都有定补,而我当了八年兵却没有,还说我有当局长的战友,就连我老婆气来了都这样说我,我是真的不服呀!”
送走富生,第二天我就找到老范,他是含糊其辞,官话连篇,找了几次都是一个这样,一副官派的样子,我也自知位卑言轻就再也没有找过他了。据我所知,老范直到退休也没给富生解决好定补的事。
我和富生坐在石凳上,晒着太阳聊着天,聊东聊西,我知道了他的孙子和外孙都已长大了,家庭还算幸福,只是他和老伴由于年轻时体力透支过大,以致今天两人身体都不够好,好几种慢性病缠身,常年需要服药,这也给儿女增添了负担,虽说日子能过但却有些艰难,说到这些富生还很乐观,说:“现在农民也有医保,慢性病还能报些药费,我还是很自足的。”但我却不敢再提定补的事怕他伤心,还是他主动告诉我现在他有老兵补贴,一月能发四百多元,再加上他和老伴两人的农民养老金,每月有共小八百元收入,说到这些富生脸上洋溢着笑容,说“这些钱够我和老奶奶两人日常开支了,我也满足了。”
当我们聊得正在兴头上时,富生突然提出要回去做饭给孙子吃,我说:“刚两点半做哪门子饭?”而富生却坚持要走。当我满脸疑惑时,突然发现不远处徐良拄着拐杖,在妻子的搀扶下艰难地迈着步子,我忽然明白了,我望着渐渐远去已是满头白发、佝偻着腰、步伐缓慢的富生,再回头看了一眼正在蹒跚学步的徐良,心里有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我呆坐在那里,思绪万千,自问他们这几十年的战友情、战友义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