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父亲一起播种希望(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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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原创文学 |
文/赵春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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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离开老家搬到镇上生活多年,唯一割舍不下的就是那两亩薄田。在我们爷儿俩曲膝长谈的一个深夜里,父亲曾动情地跟我说,你爷爷在世时不止一次说过,只要守住了土地,不管世事如何变迁,心都是稳的。有什么能比饥饿更可怕呢?对你们没有经受过饥饿年代的人来讲,也许很难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但是我懂。你爷爷跟我说过无数遍,如今时代不同了,我跟你就说这一次,以后不再唠叨了。我记得那是一个寂静的雨夜,窗外一团漆黑,淅淅沥沥的雨下个不止,深秋的季节已经有了一丝凉意。我替父亲披上一件外套,隐约看见父亲眼里闪动着浑浊了泪花。在以后的日子里,父亲果然没再提起关于田地的话题,但在父亲失去土地的那几年里,我能不时地察觉到,父亲对土地不舍的眼神,对劳作的渴望,还有心底那份隐隐的伤痛。
最先发现异常的是母亲。母亲打电话说,父亲最近突然变得更加苍老了,饭量也减了许多,睡眠很差,经常半夜醒来就不再睡觉,抽半宿烟,长吁短叹似有很重的心事。我和妻子都是惊诧不已,推掉了琐琐碎碎的手头工作,急匆匆赶回镇上看父亲。父亲站在院子中央眺望远方,眼神空洞而茫然,因为消瘦,高大的身躯略显佝偻,在日暮的阳光下越发的孤单。父亲曾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树,扎根贫瘠的土地但却枝繁叶茂,庇护着一家老小。随着岁月的无情流逝,眼看子女从自己的身边一个一个的远去,各自筑巢生息,尽管这棵大树仍然是枝桠倔强傲然向天,但也无奈颓然日暮,令人心生戚戚。
我想种地,少种一点,不会拖累你们。父亲语调不高却态度坚决,显然经过深思熟虑。父亲又说,我已经央过你庆林叔,让一点地给我,他答应了。这块地离现在住的地儿也近,很合适的。
既然如此,我和妻子欣然同意。
就这样,父亲又拥有了一亩田地。父亲迅速恢复来了他的农民身份,很快便将锄头、镰刀等农具置备得一应俱全,无论选种、耕地、施肥、除草,父亲总是一丝不苟,开始了他春耕秋收的四季劳作。父亲早上起来散步,他总是选择通往那块田地的道路,走下地头,细细查看,然后满心地欣喜或担忧原路返回。庄稼成了父亲最大的牵挂,也是他最有力的生活支柱。种地以来,父亲脸上有了笑容,脸色也变得红润起来。母亲嗔怪说,早知道他就是劳作的命。妻子则说,这是值得尊重的农民本色。
如今种地不是什么太重体力劳动,大型农机局已经普及,再加上父亲身体还算健壮,田地里的那点活,父亲从未指望过我。我也总是在农忙时电话过问一下,得知颗粒归仓,父母身体安康,便心安理得地在小城中瞎奔波傻忙碌。我和父亲一样每天都在渴望收获,但我的希望与父亲的希望相比,实在渺茫的多,断然比不得父亲对希望和收获的那份安逸踏实。
国庆前一天,我在上班途中无端摔了一跤,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倒也无什么伤害,但好心情却没了,很是沮丧。朋友早约好,今天晚上要携妻儿一起聚聚,本来还有工作需要加班,转念一想,累死累活谁知道?忍辱负重谁体谅?工资不长,好事无望。干活有优劣,不干则无错。罢罢罢!遂拖家带口欣然赴约。从饭桌杀到麻将桌,从碰杯到掷色子,杀戮尤酣,不觉夜深。
曲终人散,想起自己打拼十余年,仍是一无所获,惆怅和悲哀不觉重新涌上心头。回家帮父亲收秋,如何?
第二天一早,出县城,一路逶迤北上。车行至西平罗,折道向西,再行不远,可见一石拱桥。当年上中学,语文书上有一篇文章《赵州桥》,王老师绘声绘色讲解后,布置实践作业,找一个石拱桥实地了解,我便跑到这座桥上细细端详。桥已经破旧不堪,栏杆残缺近无,桥身中间一个斗大的五星清晰可见,依稀嗅见当年政治气息。桥下的河也早干涸,每年雨季流淌几日,水流如小孩儿尿尿一般,转眼便倏忽不见,继而干涸。父亲的那块宝贝田便坐落在桥的北侧。
我赶到时,妹妹一家人已经到了。妹妹心疼父亲,每年秋收总要跟妹夫一起来帮忙。杀翻秸秆,掰下玉米棒子,然后装包,背到车上。父亲始终笑呵呵的,不知是因为收获或是看到我和妹妹都来帮忙而欣慰。
今年并非风调雨顺,前期旱后期涝,收成明显逊于往年。但父亲却乐呵呵的,很是满足,说,人勤地不懒,付出总有回报。父亲还说,种庄稼的人都想丰收,但收成有时老天爷说了算,如果不耕种、不劳作那肯定没有收成。父亲在他那块薄田收获了健康,收获了粮食,也收获了快乐和希望。
父亲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有些话却富含理性的光辉和朴素的哲人思想。是啊,既然拥有了一块薄田,付出了辛勤的劳作,何愁没有回报与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