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诗词中“玉箸”的“眼泪”意义
(2013-06-25 00:47:24)
【摘要】“玉箸”是诗词中的一种常见但又陌生的意象,它常与“金盘”连用,来形容生活的奢华,但同时“玉箸”还表示“眼泪”的意思,而这一层意思却是大家所不太熟知的。本文在结合大量诗词材料的基础上,来具体分析“玉箸”这一意象。
【关键字】“玉箸”
之所以,用“玉箸”来表示眼泪,主要是因为筷子是一双,竖立起来时就是两行,而晶莹的泪水从眼眶中滑落而出时也是整齐的两行,玉筷子晶莹剔透,眼泪亦如此。可以说,将眼泪比作玉箸,是古代诗歌意象中的一个绝妙的贡献,因为它别具妙趣。冯友兰先生在谈论魏晋名士风流时用了四个词来概括这种审美体验,即“玄心、深思、洞见和妙赏”。同样的,将“玉箸”与“眼泪”相结合,也是一种妙赏的独特体现,赋予了“玉箸”这一物象更加丰富的意义内涵。“在文学史上,通常将意象具体分为三种:描述性意象、象征性意象和比喻性意象。”而“玉箸”我认为是描述性意象和比喻性意象二者的完美结合。最早将“玉箸”和“眼泪”的关系进行论述的是五代后唐的冯贽,他在《纪事珠》中有云:“鲛人之泪,圆者成明珠,长者成玉箸。”但我们能不能就把他看做是“玉箸”眼泪意义的最早来源呢?答案是不能的。因为在冯贽之前的唐朝,就有很多著名的诗人,用“玉箸”来指代“眼泪”,前面说过的高适是一个,还有李白也经常使用“玉箸”这一意象来表示“眼泪”。如:
玉箸落春镜,坐愁湖阳水。(《寄远其四》)
遥知不得意,玉箸点罗衣。(《寄远其七》)
狂风吹却妾心断,玉箸并堕菱花前。(《代美人愁镜》)
玉箸日夜流,双双落朱颜。(《闺情诗》)
从这些诗句中,我们都可以看出早在盛唐时期,“玉箸”作为“眼泪”的意思已经成为了诗人作诗时的一个普遍意象选择倾向,与李白同时期的著名女诗人李季兰也有诗:“莫怪阑干垂玉箸,只缘惆怅对银钩”(《得闫伯均书》),还有中唐时薛涛也有诗云:“玉箸垂朝镜,春风知不知”(《春望词》),可知的的是:盛唐及以后的诗歌中“玉箸”多表示“眼泪”之意。而在初唐时期,可查的也就是骆宾王在《王昭君》中写道的“金钿明汉月,玉箸染胡尘”,有人说,在骆宾王的这首诗中“玉箸”也可以做“眼泪”讲,王昭君孤身愿嫁漠北,无依无靠,满心凄凉,流泪也实属正常,所以就把从汉朝带来的金钿作为对汉朝思念的一种寄托。此说,不能说是毫无道理,但这明显是将“金钿”,“玉箸”二者的相连性强加了一种主观化的家国情思,而割裂了两者原本的一种相关性。我认为,骆宾王的这说诗中“玉箸”并非是“眼泪”的意思,而就是指其原义,即用玉做的筷子。因为要与前面的“金钿”相对应,若是强行赋予其“眼泪”的意思,则显得有些牵强附会、失去诗歌自然的本色。
“玉箸”作为“眼泪”意讲,发展是在唐朝,因为在唐诗中有大量的“玉箸”意象,以及与之相同的“玉筋”意象,而且在唐诗中,“玉箸”也不仅可指代离人间的相思泪垂,亦可指一切与“眼泪”有关的意象,包括动物的眼泪。如唐人曹唐的《病马五首呈郑校书章三吴十五先辈》中有云:“四蹄不凿金砧裂,双眼慵开玉箸斜”,用“玉箸”来形容马的眼泪,扩大的其词义的表现范围。但“玉箸”作为“眼泪”意讲,真正的繁荣期则是在宋词中,而且南唐五代的花间词派对其在词中的运用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代表人物主要是温庭筠和冯延巳。如:
谢娘惆怅绕兰桡,泪流玉箸千条。(温庭筠《河渎神》)
苕苕何处寄相思,玉箸零零断肠。(冯延巳《酒泉子》)
两条玉箸为君垂,此离情,谁共说。(冯延巳《醉花阴》)
玉箸双垂,只是金笼鹦鹉知。(冯延巳《采桑子》)
在温、冯二人的推动下,“玉箸”的“眼泪”意义在宋词和宋诗中都得到了集中的展现,而我个人认为,在唐宋时期,“玉箸”的“眼泪”义已经取代了其本义,而成为诗词中“玉箸”的首要义,或者是默认义。如:
香暖处,酒醒时,画檐玉箸已偷垂。(辛弃疾《鹧鸪天》)
那边玉箸销啼粉,这里车轮转别肠。(辛弃疾《鹧鸪天》)
遥忆牙樯收楚缆,应将玉箸点吴妆。(张孝祥《浣溪沙》)
无绪、无绪,闲处偷垂玉著。(周邦彦《如梦令》)
玉箸残妆谁见,懒髓轻痕妙补,粉黛不须浓。(刘辰翁《水调歌头》)
挥玉箸,洒真珠,梨花春雨余,人人尽道断肠初,那堪肠已无。(秦观《阮郎归》)
丈夫感慨应如是,应有偷弹玉箸人。(蔡戡《送葛廉问》)
傅粉未归啼玉箸,吹笙无伴涩银篁。(黄庭坚《何主簿萧斋郎赠诗思家戏和答之》)
·····
可以说,在宋代,“玉箸”的“眼泪”意绝对是占据着绝对的统治地位,但正如西方一句谚语所说,“第一个夸女人是玫瑰的人事天才,第二个是庸才,第三个是蠢材”,虽然宋诗和宋词中对于“玉箸”的意象的运用要远远超过唐人,但我个人感觉,在唐诗和宋词中“玉箸”所营造的诗意氛围中,唐诗显然要略胜一筹。因为前者显得更天然,恰到好处,而宋诗和宋词中有些刻意为之的痕迹,雕琢明显,终给人一种拾唐人余唾之感。
寒衣未寄清霜塞,独夜深闺玉箸流。(《王延相《明月篇》)
颊边玉箸沾兰水,指下金刀染艾香。(《吴子玉《五日青楼人》)
尽管不乏一批优秀作品,但不可否认,明代时“玉箸”的“眼泪”意并没有在诗歌中得到进一步的发展和扩大,相反则是一种衰落的趋势,这也是古代文学普遍的一种发展趋势,因为已经不自觉地走上了总结整理的时期,而不是一如既往的创作发展时期。
由此观之,“玉箸”作为“眼泪”意的发展过程是经历了唐代的发展、宋代的繁荣和明代的衰落时期,以致到清代和近代以来,“玉箸”的“眼泪”意逐渐被人所淡忘,记住的也只是起本义,即用玉做的筷子。
“玉箸”是诗词中一个常见的意象,其本义为大家所熟知,但其所表示的“眼泪”意,则不太为人所了解。而其所表示的“眼泪”意具体时间尚不确定,而我个人认为产生于隋代,经过了唐代的发展,宋代的繁荣,到了明清走向了衰落。但“玉箸”作为“眼泪”意,无疑是对诗词意象书写的一大贡献,这一点值得极大的肯定。
参考文献
[1][清]彭定求等编.全唐诗[M].北京:中华书局.2003年版
[2]夏承焘.宋词鉴赏辞典[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3年版
[3]缪钺.宋诗鉴赏辞典[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7年版
[4]章培恒编.全明诗[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
[4]冯友兰.三松堂全集[M].郑州:河南出版社.2000年版
[5]宗白华.美学与意境[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