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次回湘，除了送外甥上学，还有一个主要目的，去年我在株洲购置了一套房子，今年装修，一直委托妹妹在操持，快收尾了，这次正好回来看看。

    新房位于石峰桥头，滨湘江，近公园，离京珠高速出口、武广高铁株洲站都不远，很方便。到达株洲的第二天上午，我与妹妹妹夫还有堂弟一起去看新房，沿路即湘江风光带，很漂亮，与几年前不可同日而语。新房所在小区环境不错，给人舒适宁静的感觉。进到新房，装修虽未完工，但主要工序只余油漆了，整体色彩、布局令我满意。新房面积139平方，楼下还有一车库，房间结构合理，宽敞，实用，几乎没有浪费的空间。这下好了，以后回湘，不用挤在妹妹家了，下一个春节铁定回株洲过（我有一个大家庭，兄弟三家以及父母在广东，只有妹妹一家在株洲）！

    在株洲，我又有一个家了！

    说到家，我现在有少许混乱。在广东，如果有人问我，家住哪里？我理所当然地回答，在珠江西岸，在邻澳门的那个城市，在可遥望香港机场的海边一隅。是的，我在那个城市定居、工作、创业、打拼，在那里结婚生子，快二十年了！那个城市早已经是我的家，我在那里完全没有外地人的感觉和意识，从外省或外国回到那里，我就感觉心安了，因为，回家了！可是，在我的灵魂深处，分明还有一个家，而且是家的正宗！这个家的正宗在湖南株洲，不，在湖南株洲的乡下！现在，如果有人要问家在哪里，那我要反问清楚，你是问广东的家？还是株洲的家？还是乡下的家？人啊，不须到老年，人到中年时也常常会回首过去，我现在的梦中有时会出现老家以及儿时在老家的人与事。也奇怪，每次梦到老家，看见的不是1987年修建的那栋楼房，而是我出生的老屋，那栋土砖砌就，燕子飞进飞出的老屋！

    这次回湘，我的计划很紧凑，不能久待，因为接下来的事情蛮多的，须早点回广东，但我还是计划去乡下老家看看，虽然我知道老家已空无一人，老家已多年无人居住，据说锁都锈得打不开了！但灵魂深处的老家情结具有很强魔力，这种老家情结不只我有，我在山翠和江上渔夫的诗里也看到过。

    看完株洲的新房，我电话联系了一位熟人，没多久，一台黑色轿车开到新房楼下。无需多言，直奔老家。沿途大的轮廓没有变，但细节变化太多了！有很多新的高速公路、一级公路，有的路改道了，许多工业区、住宅区是原来没有的，湘江上多了一座电站，通往乡下老家的沙石土路变成了水泥路。我的乡下老家离湘江不远，在株洲的上游三十多公里处。几十分钟后，小车从主干马路下来，拐进一条弯弯的山道，这条山道原来是泥土路面，一到雨天，极难行走，六七年前，堂弟发起修过一次，铺上了沙石，我曾特意寄了一笔小钱以示支持。今年五月，村长不知从哪得到了我的电话号码，告知我准备将山道改造成水泥路，希望在外乡亲支持，我没说多话，只说你给我账号吧，当天即打了一笔小钱过去，我不是什么成功人士，不是有钱人，但人家既然打来了电话，总得表示表示对家乡的情意吧？改造好的山道不再坑坑洼洼，我们很快到了老家，下车，我竟有点激动！这是生我养我的地方！老家，我回来了！

    我的老家处于湘中丘陵地带，有山，但不高不陡，不高不陡的山形成一列一列的小型山脉，小型山脉之间较为平坦，那里是肥沃的稻田，我的祖祖辈辈在那里耕种。在稻田中间，可以看到许多池塘，池塘里有鱼有虾，有螃蟹有鳖。两列小型山脉之间，一般都会有一条小河。“湖广熟，天下足”，我的老家属于鱼米之乡，可就在这样的鱼米之乡，几十年前也曾有人死于饥馑。老家特别安静，一路进来，竟没有碰见人！可这里住了几十户人家啊！儿时这里哪一天不是热闹喧天？

    我们朝家走去，可是，我惊呆了！通往家的小路呢？蓬勃生长的柴草，把我老家前的小路全封闭了！这条小路原来不只我们一家走啊，邻居们也都离开了吗？堂弟告诉我，邻近几家也都不住这了，有的在外省打工，有的在株洲做生意，好几户人家在外买了房。拨开柴草，走近家门，荒凉！一片荒凉！两层小楼前面原来是光洁的小坪，往日闲时，在小坪摆一张小桌，一家人围桌而坐，喝一口井水泡茶，远望山下稻田碧浪翻滚，林间清风徐来，喜鹊、斑鸠、布谷鸟呼朋唤友，好不惬意！这情景多少次出现在梦中！而现在，荒草长满小坪，甚至长到了大门口！打开门，冷冷清清，一看就是久无人住的模样，有的地方竟长出了蘑菇……我的心也凉了！这栋小楼费尽了父母的心血，我也曾随父母步行几十里去林场买树，夜晚就靠在市场一角迷糊对付，千辛万苦把建房所需材料扛回家……想当年，这栋小楼建成时，全家是多么幸福多么骄傲啊！可是，可是……进到里屋，看见了奶奶的遗像，爷爷去世很早很突然，那时非常困难，遗像都没有留下，现在，这栋空空荡荡的小楼，只有奶奶一个人留在这里看守了……而更早的老屋，我出生的老屋，土砖砌就，燕子飞进飞出的老屋，时常在我梦中出现的老屋，已经看不出任何踪迹了！原地是后来长出的楠竹和树木，过去的岁月，都被笼盖在这竹林、树林之中了……

    我不忍多停留，到现在，我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仍然不忍多写！匆匆拍了几张照片，匆匆上车返回。

    一次次梦中回到儿时，一次次梦中回到老家，可是，老家，完全不是梦中模样……

    老家，我还会回来吗？我的家在哪里？湖南？广东？城里？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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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面竹丛处，即我出生的老屋所在，看不出任何踪迹了，我家现存小楼在竹丛后面，建于198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