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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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的心事
朋友阿亮(吳德亮)堪稱是位「找碴(茶)」達人,相較起來,我根本算不上懂得茶。但卻不時受邀到他的「茶室」(工作室及收藏茶的地方)品茗。空間不大的屋子,擺滿了甕甕罐罐,牆上掛著他畫的鄉村茶園油畫。室正中一長條矮桌上的茶具,已被茶水浸潤得澤光發亮。
三、五文友常相聚,他嫻淑的妻子靜坐一隅忙著斟泡不同的茶,阿亮則如數家珍地介紹他從內地不同省份,如何尋獲一塊茶餅,或到某深山採收了甚麼好茶,別誤會以為他是茶商,他從不賣茶,卻賣書。寫書介紹某種茶的原生地,因著節氣、雨水、溫度及日夜溫差的自然 所產生的種種變化,都會影響茶葉的品質。他將物種的原始詳盡記述成書。若問他共出版了多少著作,自己也數不清,除了寫書,兩岸茶會邀多演講不斷,因此我們都喊他為「茶博士」。
我不是個好聽眾,也就不是個好學生。他滔滔不絕地數說著茶經,我只顧一杯接一杯地喝,聽著聽著注意力就分散 了,也記不得那麼多,紅茶、綠茶,總是茶、茶不分,還是從他送的一本書中讀出:除了紅茶、綠茶還有白茶、黃茶、青茶、黑茶。
綠茶是不經發酵,逕行加熱處理又分炒菁或 蒸菁茶類。炒菁包括龍井、碧螺春。蒸菁為日本的煎茶、玄米茶。
白茶、黃茶屬發酵度較輕。白茶葉背滿 佈茸毛,曬或烘乾後外觀滿披白毫,以福建銀針白毫最著名。黃茶以湖南的君山銀針、四川雅安的蒙頂黃芽著稱。
紅屬全發 酵,是當今全球產量最多的茶類,僅次於白開水而排名第二普及的飲料。與其他茶類最大的不同,在於紅茶最具「包容性」和「變化多端」的茶類,可以添加研製成各式加味紅茶,如檸檬紅茶、麥香紅茉、泡沫紅茶及珍珠奶茶等。
黑茶以雲南普洱茶及廣西 的六堡茶為代表,發酵度約百分之八十,時間較長,葉色多呈暗褐色而名之。
雖非好學生,仍 從阿亮處受教不少關於茶的知識,原來古代從周朝起就有茶的飲料,只是當時製造方法粗劣味苦澀,偏向藥用功能。到了漢代已漸趨向貴族化,到唐朝正值中曰文化交流時期,日本留學生與僧侶將茶苗帶回日本栽種,中國茶葉就此而流傳世界。宋朝時對外貿易除了陶瓷,茶葉是主要出口商品。到了明清時期,飲茶風氣已達鼎盛。
二十一世紀的今天,茶更是成為生活中柴、米、油、鹽、醬、醋、茶中 不可或缺的日常必需品,市面有許多自認嗜茶之士,對茶葉的挑剔非一般的講究,連同泡茶的基本茶席包括燒水壺、茶承、茶匙、茶則、茶海、菜巾、杯組與裝茶葉用的小茶倉等樣樣具備。尤其對茶壼的追求,若得一把有年代或名家親手拉胚的紫砂壺,成為典藏競相追逐的目標。至於茶桌我親自參觀到有取貴重的金絲楠木、海南紅花梨木、紫檀木或台灣的紅檜木,茶桌上更墊以厚實又貴重石材,雕刻著山水園林圖樣,標榜主人的「品味」及財富的實力侈奢浪費,反失去了茶葉之秀及茶器之精的文雅趣。飲茶解渴是最原始其本的需求,卻以炫耀土豪心態,讓人有本末倒置的感覺,因此才會有「玩物喪志」這樣的說法吧!
從古至今除了酒,茶更是備受文人墨士的青睞鍾情。在繚繞悠悠茶的熱氣氛香裡,有未飲先醉,留下無數關於飲茶的詩歌隨著茶香流傳。不由得羨慕古人在山高水清、林園寺院天地靈氣、於陽光、雨水或白雲之中,取沒有塵世污染的甘泉煮一壺新茶,寫一闋新詞。相傳西晉左思的<嬌思>「心為荼荈劇,吹噓對鼎」說兩位嬌女,因急著想喝茶,就對著燒水的爐子吹氣,助火旺燃,是最早的茶詩,(當時的茶字寫作荼字,荼變為茶,是從唐代荼聖陸羽的茶經開始)。唐宋 以後和茶有關的詩詞唾手可得:李白的「茗生此中石,玉泉流不歇」;白居易「遙聞境會茶山夜,珠翠歌鐘俱繞身」;杜甫的「落日平台上,春風啜茗時」。唐代詩人盧仝寫了首<七碗歌>「一碗喉吻潤。二碗破孤問。三碗搜枯腸,帷有文章五千卷。四碗發輕汗,平生不平事,盡向毛孔散。五碗肌骨輕。六碗通仙靈。七碗吃不得也,惟覺兩腋習習清鳳生。」詩人把飲茶的妙處以輕鬆幽默的口吻,推寫到極至。至於被後世尊稱為「茶聖」的陸羽,更當以詩茶一生來概括。蘇東坡更有一首著名的<汲江煎>「活水還須活水烹,自臨釣石汲深清。大瓢眝月歸春甕,小杓分江入夜瓶......」將如何煎茶取水作了細緻的描繪。
回到現實,許是我喝茶的資歷尚淺,飲茶的 功力不深,不善於飲過於濃釅的茶,喜歡散著淡淡清香的氣味(但決非茉莉香片)。喝茶也不定時,晨、昏、夜裡視當時的心情。居於塵市只能以過濾的淨水煎茶。晨來臨窗小立,案頭一卷書,一杯茶,窗外陽台花木扶疏,雀鳥在花叢中跳躍覓食,常見一隻黃額小鳥立在枝頭靜立,似乎與我隔著玻璃窗對望。時間一分一秒地隨著窗台的陽光悄悄地移走,案頭的書偶爾被微風掀起又靜靜合下,此刻的心情就像一杯「清湯菁葉」的茶,在白瓷杯熱騰騰的水中,緩緩地輕柔地舒展身子,一杯茶的時光可長可短,在天然清香靜謐中,心靈催化,猶似此刻正在品茗靜好的初春。
喝茶不分時令,茶葉卻有春採收及冬採收季笻之分。好茶 的朋友都說,高山春茶經歷寒冬日月的孕育,較冬茶的氣息韻味更醇厚純香。我有許多樂此飲物的好友,常邀約會聚。
初春得幸受閨蜜鳳英(台灣紅及兩岸的 名電視劇作家)邀,一行八人一台休旅車直抵宜蘭太平山,在山之巔坐看雲起,悅賞四月的紅楓林(四季葉都紅艷的品種)。夜宿玉蘭99民宿。民宿男主人是建築系畢業生,感嘆宜蘭沒有好民宿,退休後在此建構一座側柏(又名香衫、美檜)等木精緻打造的民宿,接待交結樂在其中的同好。抵達玉蘭99,已近黃昏,眾人迫不及待地沿著櫻花小徑階梯而下,觀賞一片翠綠青蔥的原野美景。忽聞陣陣茶香飄送,聽到女主人在廣闊的木質陽台向下殷切召喚聲,我們又尾隨而上,面對青山霞雲而坐,茶几上一炭爐正在煎茶,主人介紹正是右邊山坡初採製的春茶,清香回甘生津止渴的滋味,久久難忘,難忘的也許就是那道風景,風景中的人、物,在空谷山嵐中,和著山水的玫麗契闊,千翠流轉,情思爽然都化作薰風,忘棄塵區鬧市的喧囂,如參禪、玄想,為心中留得一處空白。
晚飯後盥洗畢, 更是通体舒暢,又是人手一杯,倚欄處,如茶的夜色中,忽起忽落的蛙聲蟲鳴錯落有致地交相節奏,寂靜裡,皓月當空,星光稀微,時間停頓,意念沉潛,一切都變得緩慢,手中的那杯茶也隨著沁涼的時光漸漸冷卻,唯有茶韻依然在夜的氛圍裡瀰漫著......。
一個淒冷的長夜
一盞將熄的孤燈
一杯淡香的 苦茶
一顆敞開
無語向天的心扉
冷澀的苦茶
含在嘴裡有回甘的滋味
一道 關懷的眼神
回暖了遲暮的 心境
在花開成痴的人世間,需要一杯清和幽遠的茶,似晨鐘暮鼓甦醒照見心深處的一杯清和。
茶行天地間,眾芳皆醉,唯茶滿室生 春。如煙的往事是千秋的一夢,是山水風雲中的故事,而一杯茶,是心事的故事。
刊于<香港文學>378期
青茶即俗稱的鳥龍茶,發酵度介於綠茶與紅茶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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