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往事(六十二):想起母亲纺棉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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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去高淳老街游览,偶然发现杨厅的一间小房内,陈列着一辆小时候也曾见过且非常熟悉的纺车,并因此激发了自己对纺车的历史起源、主要结构、工作原理等的浓厚兴趣,更引发了自己对早已去世的母亲以及她在过年时节、寒冷冬夜、昏暗油灯下手摇纺车、纺着棉线情景的深深回忆。
纺车,是我国最早的纺织机具之一,早在战国时期便已被古人发明使用,并被称之为軠矿车、纬车和繀车。纺车的最早文献记载为西汉扬雄的《方言》,表明其在汉代时就已成为非常普遍的纺纱工具,并成就了至今仍被人们津津乐道、大力推崇的汉服。纺车的最早图像为山东临沂银雀山汉墓的汉帛画和 江苏铜山洪楼出土的《纺织图》汉画像石,其中的人物形象非常逼真、生产场面极为生动。西汉之后,随着丝绸业的快速发展和毛、棉、麻等纤维材料的日益丰富,原先的单锭手摇纺车逐渐被生产效率更高的脚踏纺车、水转大纺车等所取代,东晋著名画家顾恺之曾在一幅画作中描绘过脚踏三锭纺车的画面,元代著名农学家王帧也曾在《农书》中记载了三锭脚踏棉纺车和三锭、五锭脚踏麻纺车以及被后人称为“重大发明”的水转大纺车,而水转大纺车的工艺技术水平,即使与1000多年后英国工业革命时代的纺纱机器相比也毫不逊色。当然,我国历史最悠久、使用最广泛的还是有卧式和立式之分的单锭手摇纺车,其中的卧式单锭纺车又因其结构简单、能一人操作、更适合一家一户使用,而最为人们常见并一直沿用至近现代。高淳老街杨厅内的那辆纺车,就是卧式单锭。
老家地处江淮平原,历史上曾是著名的产棉区,不仅每个生产队要按照国家下达的种植计划栽种 棉花,而且每家每户都会备有一辆纺棉线用的纺车。与外地一样,家乡的纺车也多是卧式单锭手摇的,主要结构由车架、绳轮、纺锭杆、手柄等组成,纺锭杆和绳轮分别固定在车架左右两边并以绳索相连,手柄固定在绳轮中间,转动手柄可通过直径五、六十公分的绳轮,带动直径不到一公分的纺锭杆快速旋转,从而捻转出又细又长的纱线。每年棉花收完、入冬之后,家家户户都要将闲置了大半年的纺车找出来、架起来,吱吱作响的纺车由此成为整个冬季每个家庭的主要旋律,用纺车纺棉线也几乎成为每个乡村妇女入冬以后的必修功课:她们纤细的左手轻捏着一根与纺锭杆下端小钩相连的松软细长的棉条,有力的右手平稳地向右转动着绳轮中间的手柄,当绳轮通过绳索带动纺锭杆快速旋转时,左手则拽着棉条均匀地向后移动;而当棉线捻转到一米左右之后,她们又将拉着棉线的左手轻轻抬高,再用右手向左慢慢转动绳轮上的手柄,从而带动纺锭杆左转、将棉线缠绕到纱锭上。如此循环往复,几个小时便可纺成一个纱锭,一个冬季则可纺成上百个纱锭,这些纱锭可以送到镇上供销社换回过年制作新衣和被褥用的白色胚布,也可以通过纺车纺制成过年纳鞋底用的棉绳,还可以将其直接出售给专门收购纱锭的单位和个人,以换取过年需要的钱款。
与村上的大多数妇女一样,母亲也有一辆卧式单锭手摇纺车,木架、竹轮、带钩的纺锭铁杆,其是父亲请村上木匠打造的、还是父亲亲手仿制的已经无法考证。母亲在娘家排行老大,自幼承担着田间繁重的农活,对纺织针线等女子细活本不在行,但自与父亲结婚后便主动向左右邻居学习并掌握不少技巧,用纺车纺纱就是其中之一。我们家兄弟多、父亲身体不好,母亲白天要到生产队挣工分、晚上要忙活一家人的吃喝拉撒,故其冬季纺棉线的时间总要拖到农闲时节的腊月方才开始且通常都在晚上更深人静之时。乡下的冬夜,北风呼啸,寒冷刺骨,当我们兄弟三个早早躲进温暖的被窝时,母亲才能端坐在堂屋的油灯下摇起那辆久候多时的纺车。她左手扯着棉条、右手握着手柄,左手一会儿向后拉线、一会儿上抬缠线,手柄一会儿向右摇动、一会儿向左转动,绳轮吱吱作响、纺锭嗡嗡旋转,两者连成一片,间隔而有节律,动听而又美妙,犹如一曲二重协奏的小夜曲一般,将我们送进甜甜的梦乡。每当半夜醒来,母亲依然全神贯注地纺着棉线,忽明忽暗的煤油灯光将她和纺车的影子一起投射在昏黄的土坯墙上,线条简洁,光影美好,好像一幅动静交错的动画片一样,在寒冷的冬夜里不停播放。只可惜,如此美妙的小夜曲和动人的动画片只是自己现时的浪漫想像,并非母亲那时辛情劳作的真实写照。母亲将自己的辛劳和生命摇进吱吱哑哑的纺车里,将自己的情和爱纺进高速旋转的纱锭中,将未来的希望和新年的美好带给我们三个兄弟,母亲的无私和伟大不用更多的歌颂和赞美,那辆冬夜里永不停歇的纺车和那一根根白色椭圆的纱锭早已留下深深的印记。
腊月来了,寒风起了,纺车没了,母亲走了,一切都成过去,一切不再重来。在这寒风呼啸的冬夜,想起母亲那辆老旧的纺车,想起母亲在那 昏暗油灯下手摇纺车、纺着棉线的情景,原本零碎模糊的记忆竟然变成一卷成像的胶片在脑海清晰播放。没有幸福,没有快乐,只有两行热泪、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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