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艺术的各种形式从产生之日起就是相互渗透和影响的。苏东坡说:“少陵翰墨无彩画,韩干丹青不语诗。”这表明各种艺术形式的相互影响已成为一种规律性的现象。而在这之中,诗歌与音乐的关系则更为密切。所谓诗歌的音乐性,是指诗歌在形式和语言上所具有的与音乐相同或相近的艺术特征。正如音乐是借助声音构成的一样,诗歌也要借助声音来吟咏或歌唱才能充分发挥其审美的艺术效果。
诗歌和音乐二者互相渗透:在音乐中,我们能体会诗中文字所营造出的意境,而在诗歌中,我们也能感受到音乐的特性。中国古代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它里面的每一篇都可以合乐而唱,《墨子·公孟篇》里:“弦诗三百,歌诗三百”的话可以为证。而《毛诗序》也道出诗歌和音乐二者的关系:“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乎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请发余生,声成文谓之音……”因此,诗歌的音乐美历来为人所重视,下面将探讨诗歌音乐美的具体表现形式。
一、节奏
合乎规律的重复形成节奏,它能给人以快感和美感——每当一次新的重复出现而形成节奏时,便给人一种重新拾起记忆中的某种感情之感,如同音乐一样,诗歌也是具有节奏感的艺术,一首诗能否产生打动人心的效果,节奏是否鲜明与和谐是很重要的一个方面。诗歌的节奏通过语言来表现,语言通过每个人说话声音的高低、强弱和长短的不同而形成节奏,这是语言的自然节奏,语言还有另一种节奏即音乐的节奏,它是在语言自然节奏的基础上经加工而形成的。诗歌的格律就建立在这种节奏之上,而它一旦被找到,就会逐渐固定下来成为通行的格律。
中国古典诗歌的节奏是依据汉语的特点而建立的,它由以下两种因素所决定:首先是音节和音节的组合。一句诗中的几个音节并不是孤立的,一般是两两组合在一起形成顿。四言二顿,每顿两个音节;五言三顿,每顿的音节是二二一或二一二;七言四顿,每顿的音节是二二二一或二二一二。音节的组合不仅形成顿,还形成逗。逗,也就是一句中最显著的那个顿。中国古、近体诗建立诗句的基本规则,就是一句诗必须有一个逗,这个逗把诗句分成前后两半,其音节分配是:四言二二,五言二三,七言四三。这是构成诗句的基本规律,而平仄、对仗等都是建立在此基础上。
下面以《诗经》中的《蒹葭》一诗来作具体分析。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全诗三章,每章八句,三章句式相同,字数相同,叠音词的运用便于诗歌语言形成节奏,读起来朗朗上口,营造出一种节奏美,从而勾勒出一幅朦胧淡雅的画面,使读者去寻觅这“使人欲仙”的情境。
其次,押韵也是形成中国诗歌节奏的一个要素。押韵是字音中韵母部分的重复,按照规律在一定的位置上重复出现同一韵母,就形成韵脚产生节奏。纵观诗歌押韵的历史不难发现:唐以前完全按照口语,唐以后则须依照韵书,如唐代孙愐根据《切韵》刊定《唐韵》,而宋代陈彭年等奉诏所修《广韵》,分四声,共206韵。
押韵的出现使得诗歌可以把涣散的声音组织成一个整体,产生较强的节奏感,而押韵通常出现在句尾,句尾总是意义和声音较大的停顿之处,再配上韵,所造成的节奏感就更强烈。
二、音调
一首诗由许多字词的声音组成,字词声音之间的整体关系,也就构成了音调。中国古典诗歌的音调主要是借助平仄组织起来的,平仄是字音声调的区别。平仄有格律的交替和重复,可以形成节奏。
在唐代,由于格律诗的发展,平仄构成了一种节奏与旋律,若把一首律诗的各个汉字的调值填入其平仄格式,所构成的可以认为是一首诗的乐谱。
下面以杜甫《春望》为例分析平仄在形成诗歌音乐美上的作用。
国破山河在,(仄仄平平仄) 城春草木深。(平平仄仄平)
感时花溅泪,(平平平仄仄) 恨别鸟惊心。(仄仄仄平平)
烽火连三月,(仄仄平平仄)
家书抵万金。(平平仄仄平)
白头搔更短,(平平平仄仄) 浑欲不胜簪。(仄仄仄平平)
平仄的运用使音调和谐,读起来朗朗上口,而声调上的高低交错产生了一种抑扬美,让文字变得灵动,富有音乐性,平仄的交相辉映也利于诗歌形成节奏,在起伏中更见诗歌之美。
除了平仄之外,古典诗歌还常常借助双声词、叠韵词、叠音词和象声词来求得音调的和谐。王国维《人间词话》云:“余谓苟于词之荡漾处多用叠韵,促节处用双声,则其铿锵可诵,必有过于前人者。”在许多诗歌均有此类词的运用,如:“参差荇菜”,“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等等。这类词的运用不但增加了音乐美,也加强了抒情的效果。
三、声情
古典诗歌的音乐美并不完全是声音组合的效果,还取决于声和情的和谐,写诗要根据表达感情的需要安排和组合词句,从而以达到声情并茂的效果。而要做到诗歌的声情和谐。最根本的是要根据表达感情的需要来遣词用句,把握字词的声音,就像作曲时要根据需要选择和变换节奏、调式一样。
下面以《硕鼠》为例探讨诗歌的声情和谐。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汝,莫我肯顾。逝将去汝,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硕鼠硕鼠,无食我麦!三岁贯汝,莫我肯德。逝将去汝,适彼乐园。乐园乐园,爰得我直。
硕鼠硕鼠,无食我苗!三岁贯汝,莫我肯劳。逝将去汝,适彼乐郊。乐郊乐郊,谁知永号?
这是《诗经》中许多人都很熟悉的篇章,它是一首句式整齐的四言诗,共三章,其句式相同,只是在某些地方选取了一些意义相近的词作为替换,如用“乐果”、“乐郊”替代“乐土”,用“肯德”、“肯劳”替代“肯顾”。三章诗每一章都用“硕鼠硕鼠”这个句子开头,而且“三岁贯汝”,“逝将去汝”都在每章诗同样的位置上,一字不变地重复出现。这样就使得诗歌朗读起来有一种循环往复的美,相同音节的重复出现也使得诗歌朗朗上口,有音节回荡之美。叠音词的运用更进一步加深了诗的感情,这样抑扬回荡的声音起到了有效地表达劳动者对硕鼠(剥削者)的深恶痛绝和发誓要离开他们去寻找乐土的决心。这首诗正是由于其声情和谐,才拥有长久的生命力。
中国的古典诗歌是中华文化灿烂辉煌的一部分,而正是由于诗歌与音乐的关系才使得诗歌有了长久的生命力和艺术感染力。诗歌中对音乐的运用给后人留下了可以参照的范本,也使语言的艺术,文字的魅力得以充分展现。而节奏、音调和声情这三种具体的表达方式使诗歌与音乐的结合能够具体化,让读者能够从不同角度领略诗的美。这也正是“在心为志,发言为诗”的中国古典诗歌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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