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千年画魂SOUL

        昨天和一个同学讨论感情问题，知道了为什么有的男生追女生特别容易放弃。他说小学时曾经喜欢一个女生好几年，初中时那个女生和别人在一起了，他觉得这几年的感情没有回报，喜欢一个人没用，于是以后追女生都不再用心。或许因为同情，我试图向他证明这世上最美好的东西都是没有用的，比如诗，和爱情。于是便讲了西西的故事。

        三年前的今天，我刚认识西西。读了他写的《边城》读后感，厚着脸皮找他聊天。说来也巧，当时我在读《东京梦华录》，而他最喜欢的就是宋代。最初觉得，他愿意和我聊天就挺好。后来喜欢上他了，觉得他不讨厌我喜欢他就好。混熟了之后，很想让他开心，知道他人生最大的爱好是看书，于是送他从台湾带回来的书，还有我手绘的苏州园林图。晚上室友睡了，我偷偷摸摸地开着一盏小灯画画，心砰砰跳，画着画着高兴得哭了，在心里对他说：我活了二十四年，终于明白了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谢谢你。

        西西收了礼物，我心里很嘚瑟。倒也没想以此拐到他，只是觉得他肯收下，就是给了我天大的面子。以前也有女生追着他送书，他都没有收。《初恋这件小事》里的女主角没有问校草有没有女朋友，就傻乎乎地跑过去表白。聊了八个月后，我干了类似的傻事，表白词是：“你嫁给我吧，将来我赚了钱给你买书。”之前琢磨了好久，我读书没有西西多，也没有中文系同学有文化，能做点什么呢？西西月收入五百，我月收入一万，不如用买书诱惑他。就这么拐到了西西，后来说起这件事，我很羞涩地说：“这是我第一次和人表白。”西西很傲娇地说：“这是我第一次接受表白。”又补充道：“和你在一起，不是为了书。”

        有部电影叫《下一站天国》，说人死之后，来到一个中转站，选择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回放，然后就可以安心地开始下一个旅程。我曾想过很多次，到时候回放哪一个片段。没和西西在一起之前，以为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刻，是考上同济建筑系。和西西在一起之后，我开始怕死了，怕人生无常，怕不能白头偕老，才明白人间的骄傲都是虚幻，如果可以的话，就让我再看一次和西西手拉手走在路上的一刻吧。西西的朋友曾说，我们矜持得很有民国范儿。在一起四个月时，去了耦园，西西扶着我从假山上下来，算是第一次拉手，我觉得自己像煮熟的螃蟹，整个儿都红了，但依旧厚着脸皮不放，就这么向前走。当时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在手上，好像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心中感慨：原来人是有身体的啊，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有了西西之后，世界都变得不一样了。两年前的一天，我吃完饭在小路上散步，看夕阳落在香樟树上，伸手触摸湿润的空气，原来春天到了。对西西的感激油然而生，自从喜欢他开始，我能感觉到风从指间穿过，能听到雪落在头发上的声音，格外真切地体会到了活着的感觉，常觉这一生一世，时间太短。在我心中，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意义。

        后来，我和西西分手了。那段时间，一天中哭的次数比过去一年还多，迅速地瘦了下来。每天吃不下饭，看不了书，只能对着电脑一遍一遍看西西的页面。半个月后，终于可以看得清字了，读到“有风自南翼彼新苗”，想起十一和西西去宁波玩，正好遇上台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去保国寺的小路上，雾蒙蒙的山环绕着我们，田畈一片青翠。《一一》中，简南俊对他的朋友说：“以前我爸爸每天都听音乐，我很讨厌他的音乐，直到十五岁那一年，我遇到了我的初恋，突然之间，所有的音乐都听懂了。后来她离开了我，音乐却留了下来。”西西之于我也一样，他走了之后，我忽然发现，曾经读不懂的诗，都能读懂了。

        在某一刻，也曾想过自杀，认真思考割腕会不会不好看。听着清晨的鸟叫，有一瞬间的清醒，对自己说：人身难得，佛法难闻，我不能死。海德格尔说过，人有两种存在模式，一种是日常模式，一种是本体模式。在日常模式中，人被物质消耗和分心，对世界上的事物如何存在感到好奇；在本体模式中，人对存在本身充满赞叹。分离是一种强烈的边界体验，让人从日常性中脱离，把注意力集中于存在的基本事实：死亡、孤独、无意义、自由。直面这一切会产生深刻的焦虑与恐惧，似乎是不可承受的，但事实上人的承受力远远超过想象。从这一切中恢复之后，人会更懂得自己是谁，看到更真实的世界。好比掉下悬崖，只要没摔死，通常都能捡到秘籍。

        缓过来之后，我请教了很多人，明白了分手这件事，主要是我不好。曾经有一阵子，我一想到可以嫁给西西，就觉得特别幸福，半夜一个人抱着被子又哭又笑，把室友吓醒了。那时想了很多，想结婚前一天晚上怎么试穿婚纱，想我们的孩子叫杨什么，想万一西西英年早逝，我要怎么照顾他父母……好像恨不得一下子把好日子都过完，看西西不急着结婚，就各种闹腾，终于把他欺负跑了。那时我只想着自己高兴，却不管西西有多少事要忙，逼他承诺未来，真的很自私。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我开始真正走心地学习如何与人相处，才明白像之前那样任性、计较、追求完美、不懂得为别人着想，都是不行的，需要慢慢磨练；才知道善良并不是一句空话，而是亲密关系中最重要的人格特质，而我还差得远。

        艺仔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两个很般配的人离婚了，大家都很惋惜。他说：‘虽然失败了，但我们还是永远的朋友。我们没有一段失败的婚姻，有的只是一段无比成功的维持了三年的婚姻。’”我听了很感动。虽然和西西分手了，再也没有联系过，但是和他在一起的日子，依旧是我二十五岁之前最幸福的时光。因为他，我觉得生活无比美好；也因为他，我明白了什么叫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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