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拧不开瓶盖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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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盖矿泉水姑娘她们盖子 |
分类: 生活百态 |
文/W小姐吴桐
图/蔡超逸Yer
作为一个时常拧不开瓶盖的女人,我在生活中从没觉得自己是个白莲花型的人物。直到我遇到了一个能上房修电缆的女人,她鄙夷的目光让我不禁开始反思起自己的人生。
第一次令我印象深刻的无法拧开瓶盖的事件,发生在一个早晨。那时我大概18,9岁,在主持一档民生新闻类节目,每天早上去我们那个小城市的电视台上班。
那天是周一,我要赶着去参加每周一早上的例会,所以特意出门早了一点,然后在小区门口的超市买了一瓶矿泉水。
那是一个很热的夏天早上,太阳一大早就明晃晃的,晒得人睁不开眼。我清楚地记得我从超市出来,拿着那瓶水走到马路边搭上了一辆公交车。平时我都是走路上班的,电视台离我家并不算特别远,反正就当锻炼身体。但是周一的早上,我为了早一点赶到电视台开例会,时不时地会选择搭乘公交车。
然后我一路都在试图拧开那瓶该死的矿泉水的盖子。我用了各种方法,比如用衣角包住盖子,用牙齿咬,或者休息一下再继续拧,但无论我怎么努力,盖子都纹丝未动。记不得是什么牌子的矿泉水了,质量好得让我震惊。同时也觉得不服气,于是反复发力,一直与瓶盖顽强地斗争,一路的注意力都在做这一件事。很快,右手中指因为用力摩擦变得通红,我也不想放弃。我与这支矿泉水的瓶盖拼搏厮杀,直到车停在了电视台的大门口。当我沮丧地拎着没有打开的矿泉水走进办公室,才发现我的中指已经被磨出了一个硕大的亮晶晶的水泡。那一刻我简直要哭起来了。那水泡如此真实,更重要的是如此钻心的疼,嘲笑着我的无能。
我把矿泉水递给我的一个同事,请求他帮我打开,谁知他一发力,盖子轻松被拧开了。那一刻我并没有挫败感,反倒觉得像报了仇。于是后来,我不再与矿泉水瓶死磕,当我遇到拧不开的瓶盖,我不会再试图硬碰硬,因为我吃过亏也愿意认输,如果我身边有人,我愿意服软请求他人的帮助。而在多数情况下我身边都是些好人,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都很乐于帮我这样一个看似弱智的忙。
比如大学的时候我们班里有个叫郭晶晶的女孩,不是那个跳水冠军郭晶晶,只是我的大学同学郭晶晶。她有着运动员一样的身材,颀长,健康,瘦却并不弱。她每天热心地帮我打开我的矿泉水瓶盖,后来被我亲昵地戏称为“御用开瓶盖的”。我很喜欢那个女孩,虽然那时很多人会觉得她穿着土气,言谈也从来好像跟不上潮流,说话大嗓门,每天脸上都带着傻乎乎的笑容,但是我却对这样一个乐于帮助别人并不求回报的女孩心存感激。她并不是故意讨好谁,或者故意想要结交谁,她只是单纯地对每个人都很好。
没有她,天知道我会不会渴死在珠海炎热的天气里和漫长的课堂上。她身上有种质朴的劲头,被人嘲笑土气或者傻气的地方恰恰是我觉得她最宝贵之处。所以不管别人怎么说,我依然对她温和客气
,甚至是欣赏。后来,我把我很多衣服鞋子送给了她。她也不嫌弃,乐呵呵地接受。
后来她去本部读了研究生。还是那副傻大姐的样子,说话直来直去,神情眉飞色舞。我还是喜欢她,没有为什么。
开瓶盖这件事,最丢人的怕是有一次在北京坐地铁,从起始站到了目的地出来,我手上的瓶子还是没有打开。后来我站在地铁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终于鼓起勇气对一个路人说:能麻烦你帮我把瓶盖打开吗?路人二话没说,接过去就拧开了。我如释重负,终于可以喝到水了。
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种人叫做女汉子。她们不仅能自己开瓶盖,还能修电灯,修马桶。我其实还真的蛮羡慕这种姑娘的。我之前大学一起租房子的室友小玉,我曾经就感慨过,她要男人其实没有什么用,我是说如果她自己能生孩子的话。在我眼里,她简直可以一个人搞定生活中所有事情,可是后来她找了个男朋友,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说话轻声细语娇滴滴的小女生。
好吧,其实我不光常常打不开瓶盖,我也搬不动箱子。我就是传说中的“琴棋书画不会,洗衣做饭嫌累”的代表人物。大学里两次搬家,都是当时的两任男朋友帮我把打包好的纸箱搬到新宿舍。第一次是从一个6楼搬到另一栋的6楼。第二次是从6楼搬到楼下,再送去物流公司。我常想,如果没有这两个男朋友我该怎么办,会不会把所有东西都扔掉重新来过。不过大概也不会,比如有一年暑假我去青岛玩,回来买了一大编织袋的东西,在车站我花钱叫人帮我抬上车——不是我懒,是我真的拎不动。在路边与一个卡通编织袋博斗了许久,我终于还是放弃了。然后就有一位大叔上来问我要不要帮忙,花几十块钱就行。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我时常想,像我这样的人,如果世界末日开始了,我应该是第一批被淘汰掉的人吧。如果演恐怖片,我应该也是第一轮就挂掉的人吧。因为战斗力实在是太弱了。
因为战斗力弱,生活常常有一种不能自理的危机,所以也时常被人鄙视或者嘲笑。不过我也习惯了,我的朋友们,我真心爱我的那些朋友们,她们常常一边挖苦我一边帮我打点好一切。她们会嘲笑我不会缝衣服,然后拿过去帮我把我的裙子缝好。会唤我做大小姐,然后给我蒸好吃的花卷。我找不到路的时候,会电话帮我指路。我去主持,帮我化妆做发型还怕我被老板泡而陪我去参加酒会一直到结束。我有一群特别仗义的朋友,我回北京的时候开车接我,我回新加坡的时候去机场送我。我去做美容怕我被坑而全程陪同。分自己的床给我住,把自己找到的好的化妆品店分享给我,给我介绍所有新发现的好用的东西,还真诚地告诉我你这个男朋友不靠谱!
真正好的朋友就是没有嫉妒,怕你吃亏,盼着你好。你越好,她越高兴。
我身边的姑娘都很真实。大多数的姑娘都独立自强,自己可以打点一切。但她们也不怕暴露出自己的弱点。比如有的姑娘就是怕死了蟑螂,有的姑娘也提不动大箱子,有的姑娘不吃大多数的肉类,有的姑娘和我一样打死拧不开瓶盖,有的姑娘对做饭完全没有天分,只会用电饭锅煮粥。
但这一点也不能掩盖她们身上的闪光点。
对于我来说,一个能文能武样样精通能修水管安灯泡换饮水机水桶穿着高跟鞋追公交吃饭从来不挑食的女性,是值得敬佩的女性,我觉得那大概也是被生活造就的。但是像我这种时常找不着网口在哪儿路痴加时常拧不开瓶盖抱不动西瓜的女人,也不至于活该去死。
我想一定会有人问我,如果在沙漠里,只有你一个人和一瓶矿泉水,你还是死都拧不开瓶盖吗?我想了想,这不可能。人类求生本能是很强大的,就好像一个平时跑800米从来都不及格的人,突然遇到了一只恶犬在后面狂吠狂追,应该也能一溜烟跑出好远的。可是在没有这种特殊情境的情况下,就是无法爆发出无穷的潜能啊。就像那个徒手托起卡车来救出自己孩子的母亲一样,平时她可是跟普通女性一样连一袋大米都拎不动,但是在危急关头,她能变身女超人。
所以,这问题就是抬杠啊。
我是幸运的。我没有被生活所迫,也没有被逼成为自己最不喜欢的那种人。但我其实也还没有成为自己真正喜欢的那种人。
我现在越来越怕麻烦了。凡是能回避的社交应酬,就一概回避掉。我只跟固定的朋友小聚,吃饭,喝咖啡,聊天。后来我茶和咖啡也不喝了,因为喝了不舒服。我年纪轻轻,就想隐居。我喜欢一切跟社交无关的东西,比如大自然,比如猫猫狗狗,比如偏避山区里的老人和小孩,他们说着我听不懂的语言,我们只需要对彼此笑,给小孩子递过去糖果,不需要交流。
如果遇到需要说一些漂亮话维系的关系,或者需要说假话维系的关系,我就不想再持续下去。我宁愿一个人待着。
我认识一些朋友,她们处事圆滑,八面玲珑。我觉得这样的人应该待在政府机关或者公关部。她们用在普通的人际关系上,其实是在大材小用。每一块砖头都应该待在它应该在的地方,这个世界上没有庸才,只有放错了地方的天才。而我这种天才,就应该隐居起来,或者开一家小店自己在里面待着。
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不完美,不管你拧得开瓶盖还是常常拧不开。也没有什么好或者不好,高或者低,这个世界上没有一模一样的树叶,也就不该有一模一样的人生。我也开始懂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都挺不容易的。可是生活不惯着任何人,每个人最后都要为自己的人生买单,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件事情。
说回我这个拧不开瓶盖的女人。我觉得因为我拧不开瓶盖,应该有一些人会看不惯我,觉得我羸弱,觉得我矫情,觉得我没屁用。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不跟瓶盖死磕,我也不跟人类死磕。我更加不指望每个人都来喜欢我(因为我其实也不大喜欢人),我又不是人民币,别人又不给我打钱。
你看,有人不是说过,所有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算什么真正的问题。所以我想,所有用钱能比喻的事情,也都不算什么真正过不去的事情,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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