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仿佛横空出现在这条街上的。
那时的城管还只管按月收些例钱。
每到傍晚时分,步行街临街面的小馆子纷纷把桌椅支到人行道上。人们三三两两慵懒而坐,围炉把酒。
三毛大约十好几岁吧,正当读书的年纪。
剃着青皮光头,满脑袋疤,又黑又瘦,不会说话。
不远不近,只呆傻一边立着,望人家吃酒。
没人在意过这流浪儿怎么来的。叫什么名字,自然也无人问起。
城市们每每迎接上面文明卫生检查的时候,会有专车一路收罗这些有碍观瞻的内容,转移到邻近县市去,大家心照不宣,相安无事。三毛大抵便是这么来的。
有好事者酒醺,随口叫唤赛过好声音:三毛,过来,给爷磕个头,赏你块肉吃!
三毛直勾勾迎上去,砰砰砰连磕三个响头。
从此,三毛就叫三毛了。
三毛很容易进入了角色。
他期期艾艾穿行于酒桌间,小心翼翼,始终保持有效距离静静候着。每得召唤,认认真真磕每一个头,口里吚吚哑哑叫着爷爷,不分长幼男女。
几位长不了几岁的爷爷兴起,说:三毛,把裤子脱了,爷赏你杯酒喝!
嬉笑间,便真有人起身,来扒他裤子。
三毛也不反抗,只紧紧蜷缩一团,死死摁住下体。眼里的光如困兽一般。
临穿秋裤的时节,三毛身边多了两三个毛孩子,也都残疾。最小的小不点,不过五六岁光景。
三毛再给人磕头叫爷的时候,似也多了些底气。
几个瓜娃子,每日酒肉池林里穿梭,不偷不抢,安安静静。只等三毛求来吃食,一一配给,大家挤坐在冰凉的石墩上,阖家开心。
三毛嗬嗬笑着,猥琐身形里竟有些母鸡的神采。
又过些日子,三毛不知哪里拾掇得铁皮铁架子,寻角落支了个烧烤摊。几个小毛孩串串的串串,扇风的扇风,鼻黑嘴污。
可惜不如天算,上面有人嫌步行街闹哄哄遍地烟火气,祭出城管铁骑,齑粉般便灭了这过家家游戏。
后来,街上就很少看到三毛这群鸡仔了。
有天路过步行街,很多人围着根电线杆子饶有趣味看风景。
一仰头,居然是小不点,不知怎么爬了上去下不来,哭着喊着,伤心伤意叫着三毛的名字。
三毛,真的很久不见了。
那晚,跟朋友宵夜。
觥筹交错间,发现一个久违的身影。
青皮光头,又黑又瘦,口里却叼着半只烟屁股。
心念一动,我脱口而出:三毛!
朋友瞥了一眼,淡淡笑道:三毛?死好多年啦!说是在被转移的车上发现少了个娃,急着跳车的时候被压死了。
你见的这小玩意儿比三毛可贼多了,天天掀过路女生裙子找人讨酒喝。
知道他们给起了个什么名字吗?
嘿嘿,它叫郭美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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