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似乎好些年没回来过了。
老大是我表哥,舅舅家的长子。这称谓,原本是因着排行的关系叫着,铺陈开来,慢慢便承载了家族的厚望。
那时,乡下外公家有很长一排房子,房前屋后种满了经济作物和蔬菜瓜果,一行行端直的乔木将它们分门别类,整整齐齐,很是宽阔。
我们童年时的假期,大抵在那儿度过,夏天到池塘里捉鱼钓青蛙,冬天围坐堂屋一角烧树兜烤火。稍长一些,老大会率领大家全民竞赛游乐:门板乒乓,沙地篮球,到大湖里裸泳...间或弄到一台录音机哄哄闹着,集体端盘子扭屁股。
那些年,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迫不及待地盼着和老大一起的日子,尽管他讥讽你时笑得那么大声,午睡时你还得一直给他扇扇子。
单纯的快乐时光总是奔跑如风。一转眼,老大便带回来女朋友。
女朋友原本是师范同学的,高挑的身材,姣好的面容,淡淡矜持笑着。在人群中多看了好几眼,师范学习委员运动健将老大便按捺不住撬了同学墙脚。郎情妾意的,还没到年龄,就托人把结婚证给拿了。
那个失恋的男同学愤笔疾书,发表了一部小说。他自己当然是被命运捉弄的主人公,老大当仁不让是反派男配角,连名字都被取了反义颠覆。那是一部凄美的爱情悲剧,文章最后写到:你只不过失去了一个不爱你的人,她却失去了一个深爱她的人!
哦,是多么痛的领悟!
老大上报纸的处子秀,便是这样,匿名的。
婚姻原本是个炼炉,幸不幸福,往往取决于你心里装着什么。成功的婚姻,一定是清楚自己究竟该去付出些什么;失败的婚姻,则在于有些必然要失去的东西你依旧念念不忘。
很显然,老大的婚姻生活并不如期待中幸福。现实生活的赤裸相呈,没有令他们褪去青春的萌动,却让老大以为,或许,换一个女人,她应该更爱我。
女同事谭老师,便是适时出现的那一个。
无论其他女人,尤其是与自己老婆相比,谭老师是那么与众不同,热情,感性,浑身每一个毛孔都迸发活力。关键在于,跟她在一起的每一刻都那么情趣盎然,她如飞蛾扑火般懂我!老大觉得很刺激,也很痛苦。
离婚两个字一旦说出口,便会沦为家常便饭。
在这场漫长战役中,意志坚定的道德正义方大嫂无疑会成为最终的胜利者。她不仅守住了形式完整的家庭,搜光了所有家庭财产包括老大口袋里的零钱,还成功败坏了潜伏中的第三者及老大在所有单位的名声。
有的时候,离婚已与婚姻无关,它只是极度厌倦琐碎生活对你的打磨。
与谭老师这段不知所以的感情,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什么时候无疾而终。甚至,不需要借口。
不知道这算不算爱情,它真叫人忧桑!
很久以后,我也有了女朋友。老大请我们去他家里吃饭。餐桌上貌似只有一碗吃剩的骨头汤。大嫂起身加了个菜,一盘鸡蛋炒鸡蛋,金黄金黄的,煞是好看!
等待的时候,我抬头望望客厅,迎面墙壁上贴着一张老大的手书真迹:忍一时之气,免百日之灾。
靠,字写得真好!
仿佛认命一般守了很多年之后,老大选择了放弃一切出走。
一个人若不能学会游泳,往往就在于抱着救生圈死不松手。
在京城举步维艰的时候,老大遇上了一名女医生。
每当他需要外出应酬,女医生会悄悄在抽屉里放下一些钱。生意就要起步的那天,女医生递给他一张卡:这是我的全部财产了,我还只知道你的名字,所以,当你哪天想要离开的时候,请把这张卡留给我。
老大面对面跟我说这些时十分平静。他拿出手机给我看她的照片。她注视着我们,很平静,很普通。
我只是频频举杯,没有再说什么。
老大是回来办离婚的,这次他是意志坚定者。有时,婚姻是一张纸;有时,名分不只是一张纸。
每个人都曾经以为,自己的江湖会很大。其实人生,就是身边那几个人;世界再大,别的人都跟你没有多大关系。
我们要做的,就是托付,或者,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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