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冕始以花乳石刻印，殆无疑义，然则此花乳石究系何石？所出何处？众说纷纭，或谓青田，或谓天台，或谓萧山，或谓诸暨，未有定论。王冕的印章，惟有钤于其画作上的几枚，并无实物流传，无法确知其材质。窃以为：在没有实物证据之前提下，一切推论俱都是一种猜测，只不过是哪一种更合乎情理罢了。本文亦不例外。
王冕尝试以花乳石刻印，应是出于偶然，然而偶然之中却有其必然。有元一代，文人书画用印渐次普及，使得文人与刻印的关系更为密切，他们收集古印，编辑印谱，有的甚至亲自参与到篆、刻印章当中，其中尤以赵孟頫、吾丘衍为著。赵之《印史》、吾之《学古篇》等是印学专著，他们都曾自篆印稿，由印工刻制印章。王冕与赵孟頫有过交往，与吾丘衍是否有交往虽未见记载，但与吾的弟子吴睿（孟思）有交往，而吴的书法“百粤三吴称独步，八分一字直千金。”（王冕《挽吴孟思》），且亦曾篆书印章，其弟子朱硅，更是当时杰出的刻家。朱硅以刻碑、治印为业，《四库提要》云：“珪善篆籀，工于刻印。杨维桢为作《方寸铁志》，郑元佑、李孝光、张翥、陆友仁、谢应芳、倪瓒、张雨、顾阿瑛诸人亦多作诗歌赠之。”杨维桢有过“使得珪方寸铁印，斯可以蒙金斗而寿荣名矣。”的评价。朱硅曾参与顾瑛的“玉山草堂”雅集，而“玉山雅集”中的很多人，都是王冕的友好，他们对刻印的参与与实践，必然对王冕有过影响和启发。
王冕有《题申屠子迪篆刻卷》诗，此“篆刻”并非今日意义上的“篆刻”，而是指申屠駉重刻“会稽刻石”和“峄山刻石”之事。此事对王冕的“篆刻”石印是否有影响不得而知，但此中传递出“在石上篆、刻”的信息是最明显不过的。那么，是王冕特意去寻找一种石材用来刻印，还是偶然发现某种石材可用来刻印呢？后者的可能性较大。此种石材应是日常多有接触、了解其性状且能够方便获得，然具备这些条件，适于刻印的石材有不少，例如一些砚石、砖瓦之类，为何必是花乳石呢？这里要提到“煮石”一词。王冕自号“煮石山农”、“煮石道者”，因为他以石刻印之故，后人多有把“煮石”往刻印上理解的意思，甚至附会为通过水煮火烧改变石性，使之更适于刻印。其实，“煮石”即“煮白石”，旧传神仙、方士烧煮白石为粮，后因借为道家修炼之典实，葛洪《神仙传•白石先生》：“（白石先生）常煮白石为粮，因就白石山居。”王冕以之为号，且有“白石烂煮空山春”、“烂煮白石松影眠”、“
白石通宵煮，青萍忘岁华。”等诗句，既是对仙客羽士般隐居情致的自况，亦是对“今年贫胜去年多”，需要“典衣沽酒”的贫困生活的自嘲。从王冕“垒石旋成蒸药灶”、“畴昔烧丹曾化鹤”等诗句看，他也可能真的有过“煮石烹金炼太元”（唐•李浩）之类的修炼，花乳石作为一种丹药，自然会有所接触。花乳石又是一种药材，具有化瘀，止血等功效，从“药用”这一途径接触亦有可能。
花乳石又称花蕊石、花药石，其矿物组成主要为叶腊石、地开石、高岭石、石英等，性状因矿物组成的不同而有所差异，陕西、河南、河北、江苏、浙江、福建、湖南、山西、四川等地均有产，现在用于篆刻的“四大名石”——青田、昌化、寿山、巴林，都属于此类石质。而王冕的故乡——诸暨枫桥一带，花乳石多有出产，从取用方便的角度，王冕就近利用当地的花乳石刻印，可能性更大些。“青田”之说，盖由于王冕与刘基有过交往，但这只是一种臆测，并无根据。有一个前提，就是先有成品印石，还是偶然用某种石材刻印？刘基不大可能专门送用于刻印石头（成品印石）给王冕，王冕也不可能特意到青田找石头用来刻印。同样道理，王冕有天台的友人，也可能到过天台，但也不大可能用天台的花乳石。“天台”说还有一个反证，当时“天台卢仲章以能刻金石、为印章知名士大夫间。士大夫之乐道仲章者，咸贶之以诗。”（陈基《赠卢仲章序》）这是一位相当知名的专业印人，他去发现当地的花乳石用作刻印，应较王冕便利得多。那么邓散木等人为何言之凿凿地说王冕刻印系用天台宝华山所产花乳石呢？《清稗类钞•矿物》载：“花乳石为图书石之一种，天台宝华山所产，色如瑇瑁，莹润坚洁，可作图书。元末，王冕始以花乳石刻印，是为石印之始，至本朝而采者甚多。”、民国四年《辞源》载：“花乳石，图书石之一种，天台宝华山所产。”可能是从类似上述的记载中，误以为花乳石仅只产于天台，而王冕所用为花乳石，则必为天台所产。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萧山河上办过一个石雕厂，当时就有传说王冕所刻为萧山红石，惟未见任何记载，今人韩天衡认为：“花乳石即花药石，是一种深赭底色，其间有着星白花的萧山石。”亦未知何所据者。
诸暨之花乳石，至今尚有开采，然多做工业用途，鲜有用作印材者。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有诸暨印社同仁取之磨成印石试刻，其佳者刀感与青田石并无二致，其一般者则稍觉凝滞。近两年间，我于网上购石，发现有名“诸暨冻”者，购而归之，则正是诸暨所产之花乳石也。此或者亦可为王冕刻印所用何石之又一旁证吧。
产于诸暨赵家上京的花乳石（原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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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乳石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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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陶山樵采 提交日期：2010-3-22 10:4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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