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做一个认真的说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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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一个认真的说谎者
文/夏立楠
2015年3月,我和我的基友做了一件坑逼的事。我们所工作的地方,待遇优厚,在省城,不足之处就是领导凶到变态,为了摆脱压迫,月中的前几天,我们看见工资到账,然后瞬间转出。
晚上,俩人喝了顿酒,是真的被压迫到需要喝酒才能有胆量辞职。我在电话里说,明天不来了。那边也是酒局,人声嘈杂,乒乒乓乓响。问我啥情况。我说,我明天不想再来了,没啥情况……然后果断挂掉电话。我没有说脏话,这点后来回忆,觉得挺好。
大概半年时间,我们逗留于各城市的车站,穿梭于各种中巴车、火车、高铁之间,和素不相识的人交谈,甚至拼钱住廉价的旅社。我常常在深夜到达贵阳,习惯背一只从未丢过的旧书包。那时候想,等考上工作,老子就丢掉。考上工作后,日子就会好起来的。
我常常在凌晨一点的火车站和黑车司机讲价,在冒沙井的房间里,和一个叫陈文礼的诗人喝酒。我给过他10块钱买白酒,他买了一瓶9块的,害我足足头晕了两天。后来逛超市,才发现那瓶酒只卖5块。
至于我的那位辞职基友,我们白天骑电瓶车瞎逛,去乌当看买不起的楼市,去大营坡背后的植物园看美女,最主要的,是能摘免费的葡萄吃。日子过得像夏天里挂在保险窗上的毛巾,挤了又挤,还是无法挤出像样的水分。没钱的日子,我们连夜从花溪骑单车回大营坡,全身汗涔涔。我们穿过甘荫塘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在尾气弥漫的浣纱桥底,和迎面而来的公交车交错而过,然后碎一句:CNM。
很多时候,我们白天复习,夜里像神游鬼一样,跑到天桥底下看川流不息的人群,偶尔会买两只过季香蕉,加两瓶汽水、啤酒。我们常常等待一个叫老孔的人,他和我们一样,都属于这座城市的陌生者。
老孔在搬离学校的那天,我和他回住处收拾东西,我在门外等他和老板计算数据不详的电费和水费,他们为几十块钱争论了很久。然后,我看到两位青涩又略显酸涩的小情侣开房,摸出来的是块票。我帮老孔铃着东西上马路边拦车,共同感慨道:真可惜,那姑娘真他妈可惜啊……
我和辞职基友,每次等到老孔,就会吃火锅。我们下洋芋和毛肚,然后碰杯,点烟,偶尔会聊起一个远在安顺的小伙,他微胖,写小说,叫田兴家。在冒沙井那间杂乱不堪的出租屋里,田兴家曾在那里打过地铺,他批判陈文礼的诗歌越来越差,他还留下一本叫做的《相遇》(格非著)的短篇集给我。临走的时候,像踩了狗屎运,接连买三瓶乐虎都中奖,害我抱着三瓶乐虎给他说再见,看他上公交车。
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写小说的念头。什么鬼?都是骗人的玩意。尽管我也喜欢被骗,我曾经看过那么多小说,曾经熬夜看一部接一部的电影。后来,到底何时起念,要写小说的,已经不大记得了。
离开贵阳,我去了龙里一个小镇上班。贵阳的出租屋里还居住着我的辞职基友和老孔。由于我提前支付了几个月的房租,后来他们发达后,还感恩戴德地坚持把我当兄弟看。
我们每周相聚一次,再后来,阵地转到小河。老孔成功上岸,去了威宁。出租屋就真的成了过去式,谁也没有再去过那里。我常常在某个烈日炎炎的午后,想起站在出租屋的走廊上,看对面非法露天炼油厂的工人们,把猪、鸡、鸭、石蜡丢进锅里的场景。心想,这真他妈该写进小说啊,多有味的生活。
小说是什么,是谎言?编织的迷梦?等我真正把生活过得“像样”时,过得有迹可循时,我发现,离那个喧嚣的年纪已经越来越远。我开始打捞记忆,内心某种意念在召唤着,我需要它,我想做个认真的“说谎者”。就像坐在车上,用手抹开起雾的窗子,看窗外既近又远的人,以及一闪而过的风景。我喜欢那种感觉。
我开始热衷于做一个编造谎言的人,也开始笃行一种“真理”:性格决定命运。
我把那些身边人发生的种种,以碎片加想象的方式,杜撰进一个个故事,迷恋这种摆弄人物命运的游戏。例如我的辞职基友,他在怀疑女友脚踩两只船后,被我写进了叫《臆想者》的小说,还有那个90后小说家田兴家,我在某篇稿件里,把他移动到民国时期,做了探险队的队长,还有那个和我喝过无数次酒的落魄诗人陈文礼,被我写得消失在广州某处城市的角落,然后另一位诗人介入调查,找其踪迹。
《她会去哪儿》也是,它就是我们这群人都会遇到的问题,困惑,信任,迷惘,好奇,潜意识里的欲望。我在文中杜撰了一个青年,一个女孩,他们本是互不相关的两个人,生活让他们有了交集,让事态的发展有了一切可能性,不过,必须要承认的是,小说家的谎言不管怎么编,还是要遵循某些特定规律,比如人的性格使事件的发生有了某种潜在的方向感,谎言编得再好,也得遵循笔下人物的内心所向。
我承认,《她会去哪儿》在结构与叙事,更多的偏向于传统小说的章法,但新时代都市人的语境是我做的某种尝试,我试着去写细,写好身边更亲近的生活。
2018年,我和几个基友决定每人写10万字,我不知道能不能实现,他们中有人信心满满,扬言不写完就罚钱;有些泄气无力,每天担心单位改制,事实上就是屁大点事;还有人整天回家打瞌睡,夜里神游网络。
不管怎样,希望故事还能编下去,还有可编的。
我相信,有谎言的地方,就有小说。
载《梵净山》2018年第3期创作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