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辟蹊径闯新路(作者:金勇勤)
(2020-05-30 14:16:51)另辟蹊径闯新路
(作者:金勇勤)
——京剧《剑阁闻铃》问世纪
(一)
安史之乱是盛唐的转折点,反映这一重要史实的文艺作品,北有骆玉笙的京韵大鼓,南有蒋月泉、杨振雄及杨振言的苏州评弹,名都叫《剑阁闻铃》。它们以异曲同工之妙,颇为出色地将南北曲艺各自所长,发挥到了极致。这几位特色独具的艺术名家以优异的艺术秉赋和高超的声腔技艺,将中国历史进程中的重大事件,演绎得出神入化、憾人心魄,从而使这两部经典之作,久传天下、广为人赞。
没想到二十一新世纪来临之际,我与老搭档京剧作曲名家高一鸣先生,应邀为京剧余派优秀传人王珮瑜,度身定作她于上海戏剧学院戏曲分院的毕业作品,被命题所写之剧,就是《剑阁闻铃》。当时,我就对交代这项任务的王梦云说:“怎么写《剑阁闻铃》”?大鼓和评弹已有两经典摆着呢!我提议,换个题材,写苏东坡好吗?
王梦云未回答,显然不同意。她与高一鸣及我,均是“威虎山”剧组时期多年的老同事,但后离开舞台,任职上海市戏校校长,自有切身感受的深思熟虑,要让高材生在打好传承扎实功底的基础上,学会刻划舞台人物的创作本领,这是方向很对的及时举措,便理解地应承下来,并全力以赴的投入进去。
食别人啃过之馍不香,对于南北《剑阁闻铃》曲艺经典之作,具应力避之,但它确又客观存在,且影响深广,怎么办?
京剧作为国粹,艺术表现手段,自然比形式相对单一的曲艺,丰富得多。无论大鼓,还是评弹,仅靠台上演员一张嘴,时而陈述,时而状物,时而抒情,一会儿入,一会儿出的主客观表达,来完成起承转合的艺术铺排。然而,京剧则直接通过活生生的人物,与观众进行横跨时空的直面互动,来艺术化地再现远去的岁月,让这面功能奇特的历史折射镜,重现一去不返,却令人反思难绝的军政风暴,对于人们惊心动魄的震撼,从而逼真、生动、深刻地给予后世地警示。
另辟蹊径,走闯新之路,这是京剧《剑阁闻铃》写作伊始,我与高一鸣心中十分清醒的主旨。为此,高一鸣将我邀至他刚乔迁的新居,先进行认真反复的务虚,即重温安史之乱时期内外交困,盘根错节深潜的矛盾,彼此沟通,统一认识,决定以有文字记载的史实为依据,紧紧把握它客观进程之脉络,以刻划置身其中之人物,特定的复杂心理,微妙变化之轨迹,积极充分地调动京剧与之相适应的艺术手段,予以细致精微的表现。
幕启,发挥京剧写意之特色,以凝练的四句幕后伴唱,作为戏的切入点:“渔陽鼙鼓惊天地,明皇携妃慌出离马嵬坡前风波起,遗恨绵绵无绝期”。
接着,为人物出场营造渲染了一个典型环境。
自天宝十四载年末,包藏祸心的安禄山,反叛阴谋得以久蓄突发,迫使唐玄宗以“亲征”烟幕,遮人耳目,金蝉脱壳逃生避难,于一个雨后的凌晨,悄离长安,在禁军护卫下,由未央宫西出延秋门,踏上“幸蜀”之路,途中深叹不已:“此朕不明,悔无所及”。这是他登位四十余载以来,对己从未有过的悔恨,始明祸之根在己,皆因弃失了开元盛时,任贤用能与容纳谏诤之原则而导致。一方面,将自己即位后,深取汉教训,至天宝年间,随着对杨贵妃的专宠,而忘脑后,由防微杜渐到纵容娇惯,渐忘刻骨铭心之殷鉴,委政妃亲,致使杨族势力恶性膨胀,终被外族乱政。另一方面,痴直于外狡黠隐内的安禄山,顺应唐玄宗把军戎重任付之边将的政策,在朝安插眼线,寻找靠山,贿赂晋身,献忠取媚,而使玄宗对其深信不疑,他便处心积虑,长期筹划实现野心的反叛诸方面周密预备,一步步加紧策动叛乱之阴谋。
其时,唐玄宗年七旬过一,安禄山半百逾三。山野心勃勃者,恐一旦皇离世,皇太子李亨及杨国忠掌权,势必危及自己,须早做打算。而杨国忠窥测势态,也惧怕威胁己利益,便对安禄山不断打压,从而加剧激化了双方矛盾,最终引爆了叛乱的导火线。
玄宗逃离长安翌日上午,由金城,即今陕西兴平出发,行程二十余里,至马嵬驿时已中午,将士具疲且饥愤,六军顿哗变,齐示不诛杨妃誓不再前,迫使玄宗无奈而从。于是,绝代佳人杨贵妃香消玉殒,以生之奇美谱写了一曲惊天震地凄婉动人的长恨歌。
曾叱咤风云的一代君王,玄宗待犹如疾风暴雨般而来的军政突变后,似惊弓之鸟,由余部一路护卫,经陈仓,抵大散关,又达河池郡,然后沿嘉陵江向南翻山越岭,穿过险峻的剑门关,直到普安郡,即今四川剑阁。由离长安算起,历时四十六天,数千护军,仅剩一千三百人,宫女只有二十四个。一路行来,玄宗为失去贵妃悲痛不已,思念不绝,据史书载:“明皇即幸蜀,西南行初入斜谷,属霖雨涉旬,于栈道雨中闻铃,音与山相应。之既悼念贵妃,采其声为《雨霖铃》曲,以寄恨焉。”
我和高一鸣充分务虚,投入自己须首先写作的剧本,就是遵循历史进展之脉络,人物心理变化之轨迹,组织并展开其时唐玄宗复杂内心世界的层层细微揭示的。因雨中闻音与山相应之铃声,触发了他痛定思痛的悲凄心绪,起唱:“长天垂泪眼,风刀撕雨帘。檐铃声声怨,落木潇潇寒。心碎肠断,哀思万千。”这里,词句结构突破京剧传统,以四言、五言古诗词入戏,这是我动笔前,高一鸣从作曲角度,为出新意而提出来的设想。我落笔成文,他极满意,入景出情,意境韵律,具为特定的剧中之人。
在中国历代帝皇中,爱艺喜文者不少,但似玄宗般熟谙音律还能作词编曲,且为高手的罕见。他自幼,浸润在弥漫浓郁音乐气息的氛围中,耳濡目染雅乐而成长。他父睿宗,以好乐著称,闻乐即忘倦。其长兄则善笛名闻遐迩,而其弟则是擅长弹琵琶之能手。他本人自小情有独钟于音乐,常与乐工为伴,故渐谙音律,技艺与日俱增,常以笛谱曲,连当时最著名的笛家李漠也向他讨教。他对弦乐及吹奏也都很在行,尤以羯鼓最拿手。更为不易的,它不仅能作曲,还是位作词高手,连大诗人白居易、元稹等都推崇他雅好度曲之才能,甚至可即兴作曲,达到随心所欲之地步,这需何等真功夫。
据此,投入京剧《剑阁闻铃》的写作,不论对我编剧,还是高一鸣作曲,实在是检验功力的严厉考量,唯有词美曲佳。才能成功树起这一历史人物,不至偏差甚至失真。我俩大胆而上,细致应对,效果令人鼓舞和欣慰。
随着以“散板”起唱的四五言古诗,风雨交加,铃声揪心的凄凉之景,得以颇为生动形象的渲染。接着,玄宗的思绪,沉浸进心有余悸,惊魂甫定的马嵬坡军政风暴中而难以自拔,自怨自艾,似诉似泣般地、任破碎之心泄洪一样痛泻伤情。那抑郁、凄切、悲凉、哀痛、愤懑交织一体的感伤,通过别致且颇有新意的“反二黄慢板”,得以起落有致,张弛有序的痛彻抒发:“回首望马嵬坡掩面哀泣,泪雨飞爱妃逝云惨风凄。实可悲遭暴雨连理枝折地,实可悲经狂风比翼鸟分离,实可悲朕至高无上却身不由己,卿香消玉殒化作尘泥……”
逃离长安那夜,玄宗密令龙吴大将军陈元礼整顿禁军,并厚赐钱帛,挑出近千匹良马,以供保驾。不料,在六军哗变的马嵬坡,这位龙吴大将军却站到玄宗对立面,更加激化了不可调和的矛盾。所以,高一鸣将“反二黄慢板”的旋律一转,变为“原板”,让积愤埋恨破极限的剧中人继续随兴述怀,以慨然刚毅之声唱出:“实可恨陈元礼掀凤把浪激,实可恨六军哗变不除宠妃誓不依。试问天江山美人怎舍取?无奈何朕只能抛你舍你痛哭你。我的妃子啊,你好惨凄……悔不该被杨国忠左右社稷,悔不该让安禄山乘机有隙。可怜你无端替罪遭疑忌,众怒难犯命归西”。这是曾不可一世的一代君王,在命运转折时刻字字愤,声声恨,悔怨不及的无奈绝唱。果然,在他由剑阁抵成都十来天后,使者便传来唐肃宗即位的消息,由此结束了他的统治时代。
丢位失权的玄宗,其时七十出头,殒命匿迹的杨贵妃才三十八岁,彼此相差三十四年,他们朝暮共度了十五个春秋又八个多月。致使两者精神世界超自然常规和谐黏合的诸原因中,占了很大比重的因素,是对音乐歌舞的共同酷爱和精湛造诣,利用盛世营造的局面,得到了极致的施展和发挥。
祖籍为蒲州永乐,即今山西永济的杨贵妃,出生于四川马江,一个世家大族里,乃名门之后。她自小饱受过乐舞的良好教育,少年时代就才华毕露,入内宫后,因姿色绝代,音舞优势显著,鹤立鸡群,卓尔不凡。她精通多种乐器,吹拉弹唱无所不能,尤善琵琶、击磬、吹笛,而且会作曲,相传《凉州曲》即出自她手。大史学家司马光笔下,措词极为得体,称赞玄宗精通音律,而赞扬贵妃晓音律。这位多才多艺的美女,是其时跳《胡旋舞》之高手,乃彪炳盛唐史册的出色舞蹈家。
玄宗作于开元时期的《霓裳羽衣曲》,至天宝年间,才仅有曲,因被杨贵妃通过形象美妙的舞姿,由创作实践,深得旨趣地将内在意境,出色地体现了出来。她运用“小垂手”等优美舞姿,又注入西域舞技的旋转动作,赋予它卓越多姿,婉转飘忽的旋律,使舞与曲,达到了完美无缺的佳境。玄宗名曲得以传世,显然有杨贵妃密不可分之功。由此足见,玄宗与杨贵妃,精神上难舍难分的高度契合,以至于在江山和美人间失之偏颇,而导致了无可挽回的恶果。
《剑阁闻铃》是安史之乱重大历史事件,浓墨重彩的侧面表现,倒很适合以写意为特色的京剧艺术表现形成予以反映。在唱、做、念、打诸手段中,居首位的唱,是这出戏的主体,且分量很重,没有过硬的功力,是对付不下来的。
如上所述我们通过创作前的反复务虚,廓清岁月厚尘,梳理史实脉络,把准人物命运,一句话,深入被表现者之心底,将其声声呐喊,字字怨悔,细致入微,淋漓尽致地表达出来。
待“原板”后,玄宗的愤恨之情,不可遏止地转入对已逝的杨妃,温馨无比情意绵长的回忆;忆当年,后宫三千俱佳丽,三千宠爱一身集。花客凝露鲜欲滴,唇启心声似莺啼。半媚半娇自得体,一颦一笑总相宜。一笑百媚溢仙气,六宫粉黛不可期。长生殿上华诞喜,华清池暖沐雪肌。沉香亭中珍诗迹,玩月楼头似童嬉。朝暮暮绵绵情意,心相映欢漾涟漪。爱妃啊,实可叹,音客笑貌仍相伴,此去永不再复还。愁肠百结魂欲断,梦你难成泪盼干。
对于我写出玄宗情绪自然变化的这些转折词句,高一鸣作曲就随之配以“二黄四平调”的板式,旋律欢悦、飘逸、洒脱和前面的催人泪下的“反二黄”色彩形成了鲜明对比。在板式得体转换,旋律成功变化中,为突出强化玄宗对已逝爱妃无限思念之情,他娴熟地运用了颇有成效的作曲技法。例如,其中“心相映”后面,以固定的音形手法,予以煽情的强化,艺术效果是很强烈且颇出色的。
再也见不到杨妃的玄宗,唯求梦境以解自己的渴念。为此,我于剧尾,让他仰天发问:“爱妃啊爱妃,你因何不与朕梦中相会呢?”继而唱莫不是,三更月冷金莲懒?午夜风紧玉体寒?心中难遣恨与怨?一笔勾销爱与怜?朕今后,一见梨花一情惨,不忍睹,一年一度梨花鲜。你看那,流水东去不再返,白绫凝悲含奇冤。世无悔药能还愿,恨海没底不可填。相思最苦割不断,悠远绵长渺无边。卿似嫦娥归月殿,朕从此,无梦盼,恨梦短,寻梦苦,入梦欢,何日与卿舞蹁跹。明知梦境本虚幻,偏求梦幻觅苦甜。”
这一段,意境深邃,情意幽远,高一鸣以“反二黄二六”的板式予以表现,效果强烈且隽永,令人颇为动情。
剧终,乃与剧首相呼应,幕后伴唱声起:“相思泪干春又雨,含情凝睇择通衢。银河滔滔横天宇,相会鹊桥待何期。”随即,由沉思返至现实的玄宗,抒怀而唱:“风雨渐息铃声缓,寒雀噪曙枝,雄鸡破晓天。前景茫茫路漫漫”幕后伴唱“剑阁闻铃夜未眠”,大幕徐落。
(二)
如上所述,这出极为凝炼,却反映社会矛盾深刻内涵的戏,对文学形象和音乐形象,也对词与曲的要求极高,倘功力一般,必然难以成功树起剧中人物。
我清楚地记得,自己一气呵成写出这个剧本,花了十天时间。其间,还返了次工,因主演王珮瑜对我用“言前”辙口明确提出,她的嗓音更善长唱“衣齐”辙,这是因为女性闭口音占优势之故。但她又很理解地对我说:“金老师,你的词写得很好,如有难以割爱的,留几句“言前”辙口的我也可以对付,但大段的唱腔都改成“衣齐”辙。”于是,我就保留住“长天垂泪眼,风刀撕雨帘……”开头几句,其它都改成她企望的辙口,以利于她的演唱。
王梦云相当尽责和慎重,待我剧本脱稿,首先组织了次小范围的讨论,并请出其时任上海艺术研究所所长的丈夫黄菊笙参加。老黄的发言我记忆犹新,“传统京剧的唱词较糙,但《剑阁闻铃》的唱词很新,有诗意,这怎么来看?”他沉思一下道:“我觉得可以吧。”
之后,王梦云又将打印好的剧本寄到北京,请自己的同学,马连良的亲授弟子朱秉谦看,并请他来上海,在排练场协助上海戏剧学院导演系杨教授,帮王珮瑜树舞台形象。他在首次见面会上说:“我接到剧本,看了以后觉得正合我意,虽然人在中国京剧院为张建国排戏,但王珮瑜在上海求急,就整装而来,手心手背都是肉嘛!”
高一鸣和我长期合作,彼此极为默契,况此剧务虚透澈,思路相当一致。其时他接手过剧院内外数量众多的新剧作,积累了颇为丰富宝贵的作曲经验,加之体力和精力都不错,仅用几天时间,就气韵贯通,旋律顺畅,极为灵活多变,润腔别致新颖,丝丝入扣的优美曲子来。记得王珮瑜第一次合乐试唱,王梦云在现场就被深深感染打动,待那些催人泪下的行腔萦廻四际,她抑制不住悲伤,连连泪光闪烁道:“哟,鼻子都酸了。”
有些香港京剧票友闻讯赶来排练场,先睹为快,听着听着就沉醉其中,入神失态的朗声而赞:“好,好,好,词好曲也好,唱得一样好,这戏如到香港演出,反响肯定不小。”
《剑阁闻铃》的首场公演,在上海逸夫舞台,时值国庆,由于声誉在外,就尤令人关注。效果之好,自然不出所料。作为京剧从业者中的行家里手,具有北燕南尤之誉的琴师尤继舜,待落幕即情不自禁的到后台,激动不已地祝贺主演王珮瑜:“太好了,很成功,词好,曲好,唱得好,你们三人真是珠联璧合。”那夜,十点多,尤继舜打电话到我家,因我有事未归,他又在十二点多再次打来,激动地重复着这些赞不绝口的话语,热烈的祝贺强烈的感动鼓舞着我,我问他此刻在哪里,他回答在瑞金医院病房。
不久,王珮瑜赴南京公演《剑阁闻铃》,返沪后兴奋地面告我:“那里的观众对这出戏反响非常好。”隔段时间见我,又对我道;“这出戏传了开去,留了下来,许多人都在学唱,这很不容易,应该说是对京剧的贡献。”
我在网上证实了她的话,那些由衷的赞美评论,兑现了我们开笔的初衷和预期,欣慰和鼓舞之情自不必说。如,其中这样说:“这出戏避开现成的《剑阁闻铃》,另起炉灶,走出了一条新路,这很不简单。整出戏,,曲动听,词很美,如“长天垂泪眼,风刀撕雨帘”中的“撕”字,换任何一个字都没它生动准确,足以可见凝炼……”
在作曲家高一鸣一生大大小小众多的京剧作品中,《剑阁闻铃》是他颇为得意,甚至尤为上心之作。他于暮年戏剧学院分院任教带学生时,就以此戏作为教材,予以悉心传授。在他作品展演研讨活动中,组织者因故和他商量是否暂撤此戏,他坚决表示,这是自己得意之作,一定要放,而不能撤,组织者只好遂他心愿。
第二年“威虎山”攻坚搞成样板的重要阶段,他便参与了实际的设计唱腔工作,在杨子荣等人物几经攻尖克难的重点唱段中,做出一定的有成就的贡献。这一切,渐渐引起了身为作曲家,后任总领导,最终成为文化部长的于会泳的关注和器重,有意识的引领栽培他往这一方向发展,遇到新创作,常面嘱他写初稿,事后摇头说不行,让他再改二稿毕,肯定进步,指出不足。这些经历。是可遇不可求的难得学习良机。由此他对于会泳的作曲才能有了质的认识飞跃,感到旦角的声腔,于谱写的尤其好。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智取威虎山》《湾港》电影先后都拍摄成功,《龙江颂》攻尖为样板的工作提了上来,待剧本修改好后,江水英前半场的重要唱段“听惊涛拍堤岸心潮激荡”,于会泳便交高一鸣成功完成谱曲任务,而自己则谱写后半场“面对着公字闸……”核心唱段。
之后,我和他都投入了《磐石湾》的工作,他其时三十出头,我仅二十来岁,同随创作组去温州洞头岛及沈家门等沿海一带深入生活,具为年富力强之岁,耳鬓厮磨,一室就寝,彼此熟稔,推心置腹,无所顾忌。他是个正直、活跃、开朗、钻研,且有幽默感之人,由此奠定了彼此赏识信赖的和谐关系,为日后出《郑板桥》《剑阁闻铃》等上乘之作铺平了道路。他对我感慨不已道:“找个词曲默契合作者不容易,比找个老婆都难”。
搞完《磐石湾》后,由于会泳提名,保送高一鸣进中央音乐学院,学习作曲理论,两年后仍回上海京剧院,任专职作曲。此后,他成了剧院这方面的主将,每一时期颇有社会影响的好剧目无一不由他成功谱腔,如尚长荣的三部曲《曹操与杨修》《贞观盛事》《廉吏于成龙》。同时,南北京剧名家也纷纷特邀他作曲,如中国京剧院的耿其昌,请他谱《瘦马御史》,北京京剧院的孙毓敏,淮阴京剧院的宋长荣等等,都邀请他给自己的新剧目谱曲,一时,他任务繁重,应接不暇。我想,当时组织上如没有及时培养他,近40年来偌大的上海京剧院,在这个创作重要环节,是无人撑得起来的。这样的特殊才能,非实用主义而可一蹴而就的。
上海音乐学院原作曲系系主任胡登跳教授,一次路遇我问在写什么剧本,我答写郑板桥,他又问由谁作曲,我说是高一鸣,他随即点头道:‘高一鸣确实是有才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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