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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苏蔺】如玉如虹(1-3)

(2016-05-06 17:57: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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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万一禅关砉然破,美人如玉剑如虹。

——龚自珍《夜坐》



一、


春草初生,春水初涨。一叶小舟荡于湖心,舟首将层层叠叠的微波推开去,又压过层层叠叠的微波缓缓前行。一头戴斗笠的青壮男子在船尾撑着竹竿,另有一白衣披发男子负手立于船头,视线虽随着舟行打量着周遭的湖光山色,余光却时时掠过船篷内,关注着里面的情况。

小小的船篷之内,对坐两人,居中一张小案,上面放着一壶清茶两只茶杯。居船尾之人,一身玄色大氅,肩上绣暗金云纹,剑眉长髯,约莫四十来岁年纪,说起话来中气十足,显然是一位内家高手。

“听闻梅宗主冬日里又病了一场,此番舟车劳顿,廖某着实过意不去。”

“帮主言过了。长苏不过是旧疾,不敢劳廖帮主记挂。此次承蒙帮主不弃,有意结盟,乃是我江左盟的时运,在下岂有不来之理。”

居船首的年轻公子面容俊朗,只是面色苍白如纸似有病容,身披一件厚重的狐裘,在这名动江东的青溟帮帮主廖青龙面前执晚辈礼却能端住一副不卑不亢的气势,虽然言语之间给足了廖青龙面子,却没有丝毫谄媚讨好之态。

廖青龙道:“青溟帮虽说是江湖帮派,廖某却只当自己是个生意人。如今有勾通海路与漕运的机会,青溟帮不敢独享,可放眼江左十四州,恐怕也只有你江左梅郎有这个资格坐在这小舟之上了。”

“廖帮主谬赞。”梅长苏抬起紫砂壶,替廖青龙斟了一杯,“在下一点薄名全赖峭龙帮束帮主和江湖同道抬爱,其实不过一介贫弱书生,江左盟近年来虽掌握了江左十四州的漕运,又如何能与青溟帮相比?”他端起自己的茶杯,“还要多谢廖帮主愿意与江左盟分一杯羹。长苏以茶代酒,敬廖帮主。”

廖青龙抚须而笑,将这杯茶喝了。

“实不相瞒,束中天那老小子放出什么’俯首江左有梅郎’的话,廖某原本将信将疑,直到如今一见,才是真正信了。梅宗主以弱冠之年统率江左群雄,谈吐气度果非常人。”他眼珠一转,瞥向梅长苏身后、站在船首那白衣青年,“江左盟人才济济,单是这位护卫便是绝顶的轻功高手,梅宗主麾下能人才士,想必绝不仅于此。”

这句话逆风传到船头,那白衣青年自然是听见了,唇角微微一沉,笑得不着痕迹,身形却丝毫不动,根本不打算向这位廖大帮主讲上几句客套话。

只见梅长苏眼角带笑,回过头瞧了那护卫一眼,淡然道:“廖帮主相邀,又是在这西子湖上风景如画之处泛舟,在下本不该带旁人来煞风景。奈何在下宿疾缠身,出门不带个大夫心里便不踏实,这位大夫的脾气又实在不怎么讨人喜欢,是在下管教不力,廖帮主见笑了。”

“举凡大才,总是有些古怪脾性的。”廖青龙一挥手,在这小舟之上乌篷之内仍有些挥斥方遒的气度,“梅宗主此来钱塘,既然带了大夫,不妨多住几日,也好让我一尽地主之谊。”

梅长苏寒暄几句,又饮了几杯茶,湖上凉风吹来,突然掩面咳嗽几声,衣袖带翻了案上的茶杯。廖青龙伸手去扶,手指刚好搭上他的手腕,以内力微不可察地试探梅长苏的脉象。

然而不过短短一瞬,梅长苏的腕子便被另一只手接了过去。

方才还在船首仿佛全神贯注游览美景的白衣青年,此时出现在梅长苏身后,纤长二指在他寸脉处轻轻一搭,便皱起眉头。

“廖帮主,”白衣青年诊完脉,随手替梅长苏拉紧了狐裘,话却是对着廖青龙说的,“湖上风大,梅宗主不宜久留,还望体谅。”

廖青龙反应极快,面上不见丝毫愠色和促狭,反而笑得十分坦荡:“梅宗主畏寒,是我考虑不周了。”说着扭头转向船尾的撑船人,“调头回北山渡。”

梅长苏拱手一礼。那白衣青年已不动声色出了船舱,身法轻如鬼魅,足不点地便落在船头。


从北山渡到青溟帮的留香别院,一路上皆是青溟帮精锐护送。梅长苏身边只有那白衣郎中相随,却没有丝毫怯意,登车后挑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那郎中也不同他讲话,自顾自从腰间取下折扇拿在手里,盘玩扇坠上的菩提子。青溟帮众一直送二人进入别院,整座院落都有人护卫,江左盟一行不过十余人,全在青溟帮的掌控之下。

进了院子,梅长苏不急着进屋,在院中石桌前站住了。立刻有人拿了软席铺在石凳上请他坐下。这石桌上摆着花梨木的棋盘,白子略处下风,是一盘残局。

梅长苏低头盯着棋局看了一会儿,拈起一枚白子落于阵中。

那白衣郎中也跟过来,随手跟了一枚黑子。

“方才为何让他试你?”

梅长苏不曾抬眼:“江湖传闻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又久患寒疾,廖青龙生性谨慎,自然想要亲自试一试我的内力。今日不成,他总还有别的法子,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廖青龙邀你来青溟帮结盟议事,这杭州城里处处都是他的人,你只带了这么几个不中用的手下——”白衣郎中拿眼扫过院子里的两名江左盟下属,嘴角带笑,嘲弄戏谑,“还真是信得过我啊。”

梅长苏又抓起白子,左手撑在石桌上支着额角,“黎纲甄平,听到没有?今儿个晚饭,就没有蔺少阁主的份了。”

这两名下属,一人蓄须,一人微髭。蓄须那人闻言道:“晚上有天麻枸杞炖乌鸡汤,想来蔺公子气血两足,是不稀罕吃了。”

这一说,梅长苏便是噗嗤一笑。那蔺公子白他一眼,在棋盘对面坐下,抬手按下一子:“笑什么笑?瞧瞧,满盘皆输。”

梅长苏细细看去,果然白子大势已去,虽然还有背水一战的余地,可他也懒得再劳心费神,随手抹乱了棋盘,道:“蔺晨,你看廖青龙此人如何?”

“青溟帮是我琅琊榜上排名第六大帮派,廖青龙本人在高手榜上排名第九,富豪榜排名第五——武功好的人没有他会做生意,会做生意的人不如他武功好。”蔺晨一面说一面不慌不忙将桌上被抹乱的黑白二子逐一拾回罐中,“此人半只脚在江湖,倒还有半只脚踩着南北运河漕运和大梁与东瀛、东海之间的海上商路,不可小觑。你当真打算与他结盟?”

二人讲话之时,声音都压得很低,只叫彼此听见。这留香别院到处都是廖青龙的耳目,不得不小心。

“如你所言,能与青溟帮结盟,还是我江左盟高攀了,我岂可不识抬举?”梅长苏瞧他一眼,神色清冷,目光闪烁。

蔺晨抿着嘴角,但笑不语。

“不说这些了,”梅长苏移开视线,“我向琅琊阁借的东西,少阁主可备好了?”

“我办事何时出过岔子?”蔺晨朝院中黎纲、甄平二人递了个眼色,“我和你们宗主外出的时候,可有人来过?”

甄平应声道:“是,药店的伙计来送药,里面夹带了一只匣子。”

棋盘上的棋子都收拾停当了,蔺晨便将双手拢在袖中,斜挑起眉梢:“既然如此,还不赶紧拿过来让你们宗主瞧瞧?”说完还向梅长苏瞥了一眼,“你的手下,做事太不利落,还是我琅琊阁的人办事得力。还有你——”他扬声道,“黎舵主,我和你们宗主回来都有一炷香的功夫了,怎么连壶茶水都没有?”

黎纲看了看梅长苏的脸色。而梅长苏只是低垂着眉眼,指间捻着最后一枚白子,对这番话浑不在意。黎纲兀自摇头,回房中煮水煎茶。

少顷甄平从西厢房中取了那匣子,双手捧着放在棋盘上。匣子长不过一尺三寸,由整块乌木制成,其上阳刻一圆形龙鲤徽记。

梅长苏将手覆于匣上,双目圆睁,面露惊叹之色。

“专诸鱼肠,臣以杀君,子以杀父……勇绝之剑也。”言毕以中指轻叩木匣,“我向你借一宝剑,没想到你竟舍得此物。”

蔺晨笑道:“梅宗主可满意?——嗳,我料你必定满意。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这剑我只是借给你,借了可是要还的。”

梅长苏颔首道:“这是自然。”

“打开看看?”

蔺晨从袖中取出一枚铜匙,捉起他的手放于他掌中。

梅长苏摸着铜锁,几不可见地摇头。

“勇绝之剑,逆理不顺,不可服也。此剑出鞘当见血,此时开匣,不吉。”

这时候黎纲将茶煎好了,端了两杯来。蔺晨拿起一杯凑到唇边闻了闻,眉心登时皱成一团:“去年的龙井,青溟帮也好意思用它待客?长苏,不若在此住到清明,便有新茶可品了。”

梅长苏将剑匣交回到甄平手中,随手拿起茶杯小啜一口,道:“新茶当配桃花玉露糕,择日沿堤泛舟,吟诗赏花,方为佳话。”

蔺晨起身,将杯中茶尽数洒于院中石板上,低声道:“新茶糕点,美景如画,也当有良俦相伴,才能不失兴味。”

“敢问少阁主,何为良俦?”梅长苏凤目流转,微微笑道。

“至少这出入往来皆布耳目之人,算不得良俦。”蔺晨向他眨眨眼,拢着双手径自去了。



二、


江左盟一行人在杭州城逗留,在留香别院有青溟帮的人护卫着,出门也少不了盯梢的暗卫。但那日梅长苏与廖青龙在湖上对谈之后,廖青龙似是终于信了他是个病弱书生,暗地里撤去不少人手。甄平每日将青溟帮暗卫的数目报给梅长苏,梅长苏便对蔺晨笑笑。

“你还当真不拿自己当一回事。”蔺晨拿扇子指着梅长苏的鼻子尖,“他廖青龙自以为摸清了你的底细,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你就不怕他过河拆桥?”

此时他们在城里一家茶楼的雅间里听书,楼下那白眉先生惊堂木一拍,讲的是二十年前河西大盗关磊被廖青龙三招夺命的故事,说廖青龙如何英雄出少年,一战成名,讲得风生水起。这杭州城是青溟帮的地界,这样的故事自然有人捧场。

“过河拆桥,也得等他过了这条河再说。”梅长苏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摇摇头放下了,这茶馆里的花茶太粗,入不得口,“如今在他眼中,我不过是个不会武功的病秧子,自己的性命都朝不保夕,江左盟在我手中又能成什么气候?可他想做生意,想吃官粮,还想独吞私盐贩卖,胃口这么大,没有江左盟的助力,他就做不成。与我合作对他只有益处没有威胁,这等好买卖,他岂会放过。”

蔺晨凉凉笑了两声,正要揶揄他两句,却听得隔壁雅座里有人粗声骂道:“哪来的叫花子,这听风楼的生意是不是不想做了?!”接着有些杂乱的脚步声,似乎是有人被从隔壁赶了出来。

跟着便敲响了这间雅座的门。

背手立在梅长苏身后的黎纲俯身问了一声:“宗主?”见梅长苏点头,便去开门。

门外是一老一少两个乞丐,皆是一身褴褛。老乞丐头发花白,左手捧着一只破碗,右手拿着一根破棍,讨好地向黎纲哈着腰。

黎纲伸手摸向腰间的钱袋。

就在此时,只见那老乞丐棍子一挥,直取黎纲下路。小乞丐趁机钻进屋内,身法快若鬼魅,手中寒刃一闪,向梅长苏扑去。

从乞丐敲门之时就握着茶杯端坐的梅长苏,身前空门大开全是破绽,眼见那小乞丐扑上来,却不闪不避,只将手中茶杯迎面掷出。

小乞丐手起刀落将茶杯当空击破,再抬头时,梅长苏的身影已被一袭白衣挡住。

蔺晨轻笑一声,挥扇如执剑,啪地一声打在小乞丐反手握刀的腕子上。

短刀应声而落,小乞丐却一矮身,以诡谲步法绕开蔺晨,并不恋战,仍是要取梅长苏性命。

蔺晨素来自负轻功,没想到在这小乞丐手里栽了一跤。雅间狭小,他身法施展不开,那孩子却灵活如泥鳅,蔺晨堪堪拧过身子,才捞到一片脏兮兮的衣角。

就这么电光石火的工夫,梅长苏已然起身退入墙角,背靠墙壁,面色冷然。

“好小子,这是哪门哪派的功夫?”蔺晨低声一笑,手中折扇打开,扇缘闪过一抹流金光华,嗤啦一声撕开小乞丐的破烂衣服,在他肋下割开一条血口子,又趁他受伤之际补上一脚,出手点了他的穴位。

再看门口,黎纲已经将那老乞丐制住。

“长苏,你瞧,”蔺晨笑吟吟地收了手,“真是说嘴打嘴,你想不想知道这二位是什么来头?”

墙角处的梅长苏双眼始终不离这一老一少两个杀手,此时眉峰一皱,低喝道:“黎纲小心!”

到底是迟了一步。

被黎纲打翻在地的老乞丐,口吐鲜血,已经服毒自尽了。

蔺晨见状冷哼一声,二话不说卸了那小乞丐的下巴,这才退到梅长苏身边,问:“伤着没?”

“有蔺少阁主在,自然是伤不着。”梅长苏走过去拿脚翻过老乞丐的尸首,又看了看被点住穴道的小乞丐,“把这两个都带回别院去。若是青溟帮问起,就说有人在他们的地界上不懂规矩,我江左盟越俎代庖替廖帮主教训鼠辈。”


梅长苏出门只带几名亲随,回到留香别院却多了一具尸体和一个被点了穴道的小孩,想要瞒过廖青龙的耳目自是不能。他索性从正门入,不遮不掩,命甄平带人去验那老乞丐的尸首,自己同蔺晨一道去审那小乞丐。

“查查牙后面。”蔺晨使唤黎纲动手,“这些做死士的,来来去去不过就这几手花样。”

黎纲依言,当真从小乞丐嘴里取出一枚药丸来,用布擦干净了,放在瓷碟里拿给蔺晨。琅琊阁少主见多识广,又是个大夫,单从这毒丸上就能瞧出许多名堂。

这临时布置的牢房里专门置了一张软榻,梅长苏靠在上面,困恹恹地捧着手炉,乍看仿佛在小憩,却又开口道:“黎纲,给他洗个澡换身衣服,再拿些点心来。小孩子嘛,不该饿着。”言毕又合上眼,就在榻上歇下了。

蔺晨碾碎了毒丸,用半碗水溶了,清水顿时变为赤色。他又从怀里摸出小乞丐行刺梅长苏所用的短刀,对着光细细看了,饶有兴味地挑了挑眉稍。

这时黎纲便在屏风后给那小乞丐洗澡。蔺晨拿着短刀走过去,那双亮得吓人的杏眼便死死盯住他。

小乞丐洗净了脸倒是个容貌清俊的孩子,面色冷若冰霜,年纪却极轻,长了一身习武的好根骨,只是瘦得皮包骨头,肋骨根根分明。

蔺晨解了他上半身的穴道,举起短刀问道:“这是你的?”

小乞丐冷冷盯着他,良久才缓缓点头。

“这刀出自东瀛工匠之手,与我们中原的兵刃大不相同,你可使得?”

小乞丐咬住下唇,唇色苍白,牙关微颤,但还是点了头。

“你是东瀛人?”

那小孩飞快地摇头,眉心紧蹙,眼中似有慌乱。

黎纲在旁边听得云山雾绕,蔺晨却叹了口气:“你可知道修罗冢?”

小乞丐瞳孔骤然紧缩,狼崽般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悲鸣。


梅长苏被惊醒了,绕到屏风之后看到那孩子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瑟缩在木桶里几乎想把自己淹死在里面。黎纲手忙脚乱地把人往外捞,蔺晨就盘腿坐在地上,膝盖上放着那柄东瀛短刀。

“真是可怜,”蔺晨摇着头说,“这么小的孩子,一辈子就毁了。”

梅长苏伸手去拉扯蔺晨的手臂:“起来说,说清楚。”

蔺晨又嘱咐了黎纲几句,这才同梅长苏一道走到外间。

“你可注意到那孩子的武功路数奇特,不似中原门派?”

梅长苏颔首道:“他的身法、招式,皆不同于我所见过的门派。倒是那老乞丐武功出自少林,一望即知。”

“那孩子出身东瀛修罗冢——修罗冢行事诡秘,又不曾涉足我华夏中原,你想必未曾听过。”蔺晨把短刀放在桌上,拿起茶杯灌下一口热茶,吐出胸中一口浊气,才继续道,“修罗冢会挑选根骨好的童子,杀光他们的亲人将孩子带走,用药物锤炼、控制他们。这种药物能在短短几年内让孩子的武学修为突飞猛进,却也会毁掉他们的心智,折损他们的寿数。修罗冢将其培养为杀手死士,为东瀛的贵族效力。但在不久之前琅琊阁接到消息,说他们得罪了东瀛的将军,被尽数剿灭,没想到还能有幸存下来的人。”

梅长苏神色微冷,右手无意识地捻着袖口,沉吟道:“大梁与东瀛往来的商船,太半都属青溟帮管辖。”

蔺晨亦冷笑:“呵,你眼下是廖青龙的座上宾,敢在这杭州城里对你下手的又会是谁呢?”

“你可从那孩子身上问出话来?”

“可以一试,但恐怕……”

恐怕他心智已损,所知有限,又是死士弃子,根本问不出什么。

梅长苏叹息道:“备下膳食,从长计议。”



三、


小乞丐手脚戴着镣铐,被解了穴道换上干净衣服带到梅长苏面前。厨下已做了些清淡好下口的软食,小乞丐一见也就顾不得其他了。

梅长苏端着药碗,忍着苦味喝下去,又被蔺晨剜了一眼,悻悻将碗底的药渣晃起来喝尽。蔺晨从袖子里摸出一包蜜饯,隔空抛给他:“少吃点。这都多久了,怎么还怕苦。”

梅长苏刚打开油纸包,小乞丐就停下手直起身子,目光炯炯地看向他手中的蜂蜜杏脯。梅长苏抿嘴一笑,自己拿了一颗,其余的就放到小乞丐面前,自己也在旁边坐下。

“你听得懂中原话?”

小乞丐抓了一把杏脯塞到嘴里,甜得龇牙咧嘴,又去喝汤。

“你叫什么名字?”

吃得满手满脸都脏兮兮的小乞丐终于把口中的蜜饯咽下去,慢吞吞说了句:“飞、流。”

“飞流?”梅长苏笑了,“怎么写?”

小乞丐用力摇头。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就写作这个飞流,如何?”梅长苏拿手指蘸了茶水,在地上写下二字。

他既不会写,自然也看不懂,伸长脖子拧着脑袋瞧了半天,最后也没应声,又专心地吃起来。

梅长苏伸手向黎纲讨了一块帕子,替他把脸上的汤水都擦干净了。小乞丐眼睛又大又亮,直勾勾盯着他,只是不说话。

“你方才要杀我,”梅长苏温言道,“现在还杀么?”

这问题对一个心智不全的孩子而言太过复杂。小乞丐看看他,又看看手中的肉包子,低头咬了一大口,索性不回答。

“我叫梅长苏,那个人——”他指了指不远处袖手旁观的蔺晨,“叫蔺晨,是个大夫。等你吃饱了,就让大夫给你诊病,可好?”

小乞丐眨巴着眼睛,腮帮子鼓鼓囊囊,却是蔺晨先怪叫起来。

“没良心的,我只管医你,可不管这小傻子!”


到底蔺晨还是给飞流诊了脉。梅长苏打量他的神色,往常他诊病总会故意做出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这一回脸色却是阴晴不定,梅长苏便知道事情不妙。

“身体虚弱可以调理,身上这点皮肉伤也不算什么大事,”蔺晨收了手,拿出扇子在掌中转着,“你江左盟家大业大,不差这一个小傻子,喜欢就养着吧。”

说完转身便走。

梅长苏由他去,叫来黎纲把这孩子的事细细嘱托了,又哄着孩子讲了几句宽慰的话,这才出了房间。

蔺晨站在院中杏树下,拢着手,脸上殊无喜色。

还没等梅长苏开口询问,他便说:“修罗冢的药物霸道,这孩子年纪虽小,可惜中毒已深,心智无法恢复如常。他习武的根骨极好,可修罗冢的内功乃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阴毒路子,若是继续修炼下去,恐怕活不到成年。”

这话由蔺晨亲口说出来,梅长苏便知他已无能为力。

“内功心法可以破而后立。孩子尚且年幼,未必没有转机。”梅长苏低头轻叹,“至于心智,我瞧他虽然不善言辞,但我所说的话他句句懂得,倒也不碍事。你方才说了,江左盟不差这一双筷子。我瞧见他,就想起当年的自己。我遇到你,他遇到我,都是命数,都是机缘。”

蔺晨闻言一笑,和着春风微微仰首,道:“原来你竟也知道,遇上我是你命好。”

梅长苏向他招手,眼角弯如新月。他晃着步子走过来,挑高了眉梢看回去。

他头上落了几瓣杏花,被梅长苏抬手摘去了。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梅长苏笑着念了几句,“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蔺晨刚要取笑他诵这等花间小词,却见他神色一变,冷然道:“这一老一少两个死士,功夫虽然不差,可要取我性命只怕还不够。廖青龙做事不该如此冒失,此时打草惊蛇,于他并无好处。”

蔺晨扇子一打,冷笑道:“你倒也不傻。他若是真想要你死,你现在便已不会活着,犯不着用这种法子,还将把柄落在你手里。”

“那么蔺少阁主以为如何?”

“我以为如何,重要么?”蔺晨拿扇子敲敲梅长苏的肩膀,“你心里有数,何用我多嘴。”

“你赠我鱼肠剑,是早就猜到我的打算?”

“那是我琅琊阁的藏品!”蔺晨跺脚,“说好是借你,有借有还,可别想把我的东西骗了去做什么顺水人情!”

梅长苏摇头道:“顺水人情便算不得人情。”

“哦?那敢问梅宗主,什么才算得上人情?”

梅长苏望向他两眼,道:“雪中送炭,逆天改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听起来有几分傻气。”蔺晨摇起扇子,又往树下踱去。他长发随风而动,白衣纤尘不染,端得是一派好风度。“我向来自诩天下第一聪明人,你梅长苏堪堪排在第二,没想到两个聪明人却偏偏要做这等自讨苦吃的傻事。”

“这样的事,若只有我这个天下第二的聪明人,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梅长苏向他遥遥一揖,“有劳少阁主相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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