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完全全读懂一座旅居的城市要多久，不清楚，即便是故乡，有些人一辈子扎根在那里，也未必观其全貌。我用了八年，八年，而且还没有结束，我还在继续体会。我今年二十八岁，前二十年在故乡，后八年在墨尔本。高中毕业之后，对世界的认知，对生命的感悟进入一个新的阶段。这时候，我遇见了这座城市，八年，不长不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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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感受最多的，是这座城市的慢。初到海外的国人，都会觉得国外的节奏很慢，办事慢，走路慢，一切都显得那么的松散没有效率。就好像一点都不多的功课，做了一整个下午。而时间长了，适应了这里，开始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居所，就会理解其中的慢。那不再让人觉得是松散或慵懒，而是一种闲适，或者说，一种专注。就好像那一点功课，或打个比方说那功课是一个美术生的画作，那不是草草收笔，而是用一整个下午的辰光，去勾勒每一朵花蕊，每一片树叶，去把创作发挥到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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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就是一种创作，墨尔本的人，把生活发挥到极致。这里的人所理解的生活，不仅是那些忙不完的报表，银行卡里的钞票，以及每月要扣掉的房贷。这些他们也有，也要操心，但这些不是全部。他们的生活，还有河边的飞鸟，秋天的落叶，后院的果树，街边的咖啡。他们要去美术馆，博物院，音乐厅，剧场，并非每个人都有很高的艺术造诣，或许还有不少人只是跟风，但这必定是他们日常的一部分。当他们排队走进画廊的时候，出现的就是那种慢的步伐，慢中透出着一种痴迷与专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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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同样来自南京的朋友，常常会拿南京上海与墨尔本悉尼作比。上海较之南京，如同悉尼较之墨尔本，前者更加繁华发达，同时也更加繁忙纷杂，而后者却更加文艺一些。前者像一个成功的商人，从不肯放慢自己前进的脚步；而后者是一个自得其乐安于现状的诗人，仿佛吃穿不愁，一杯茶一本书就又是一个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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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这里自己坐在电脑前不禁莞尔，悉尼和墨尔本争斗由来已久，就是连首都的选址都是为了公平起见，选在两座城市连线的差不多中间的位置。两座城市从来不服彼此，悉尼是澳大利亚的经济金融中心；墨尔本则被认为是文化艺术中心。两座城市分别举办过一次奥运会，而如今墨尔本又是F1，澳网的举办城市，也是国民运动澳式橄榄球联赛的比赛场地，每年下半年还有赛马节，这么说来，墨尔本是个与人的互动性更强的城市，是一座更加以市民为主体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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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相比一条条车道的车水马龙，拥堵的车河里的汽笛轰鸣，我们在城市里看到的更多的，是大片的绿地：过了亚拉河向南，那是墨尔本最美的街道圣基尔达路，一侧是大片的公园连接着皇家植物园和战争纪念堂，另一边是最美的F1赛道——阿尔伯特公园赛道；是数不胜数的巷弄：那些如毛细血管般网络市中心和近郊的小巷、回廊还有老建筑间的缝隙，其中有跳蚤市场，创意咖啡厅，艺术家的小铺子，还有私人画廊，这里是多元文化的天堂，是胜过主商业街和主流名胜更加迷人的所在。我们看到的更多的是在亚拉河南岸草地上晒太阳哄孩子的父母；在亚历山大公园树荫长凳上拥吻的情侣；在莱贡街街边餐厅喝茶看报的小白领；在威廉镇远眺市中心天际线悠闲钓鱼的老人；在伯克街忘我高唱的街头歌者；在坎普威尔周末集市摆摊卖画的艺术家。看到更多的不是多少辆车，多少栋摩天楼，是一个个鲜活的个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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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尔本没有什么举世闻名的名胜，没有观光客必去拍照留恋的歌剧院和海港大桥，就算是圣保罗大教堂，圣帕特里克大教堂，对于欧洲来说也只是班门弄斧，墨尔本不是用来拍摄那些地标性的观光纪念，而是要亲自深入其中去细细体会慢慢感受。墨尔本拥有的，不是世界的高度，而是人文的深度。即便是大洋路这样旅游团必去的景点，重点也不尽是最后的十二门徒岩、六合谷和伦敦桥，而是在那享受的过程，那蜿蜒的沿海公路，听着风声和涛声齐鸣，看着碧海与蓝天一色。来到这座城，就是要颠覆传统旅游的时间安排，放慢脚步，放开心胸。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本地人总喜欢坐在长登上，看午后的阳光洒过，微风吹落秋天金黄的叶子，这样的城市像一面镜子，我们看到的是自己最本我最真实的内心渴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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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墨尔本就像是酒，也不是入口辛辣的烈酒，图的是一时豪情万丈一饮而尽，而是后劲极大的陈年佳酿，小小的抿一口，起初是淡淡的，而后越来越浓，香醇渗透到大脑神经里，久久回味。墨尔本像是王家卫的电影，不是张艺谋布景那样绚丽夺目，不似陈凯歌那样浪漫主义情怀的娓娓道来，而是声光影像都那么淡然，淡而不平，用缓慢的长镜头慢慢滑过，过到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在那最文艺的一隅时光里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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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写标题时，我原想写一首歌的时间，又想一首歌实在太短，即便是一部交响乐，一部电影，也就最多几个小时，墨尔本是要用一幅画的时间来体会的，不是看画，而是自己拿起笔作画，去描绘这座城市属于自己内心自己记忆的那一个侧面。这少则数月，多则数年的过程，好像文艺复兴的大师们画的那些传世名作一样，不苟于每一个细节。这座城市充满了许许多多值得品味的细节，而身在其中的我们自己，也是这些细节。用作一幅画的时间，慢慢的，细细的，静静的，品味墨尔本这座城，品味心中最真实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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