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进贾府》之王熙凤研究
(2013-01-20 11:3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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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第三回王熙凤人物出场服饰教育 |
分类: 教学设计 |
《林黛玉进贾府》之王熙凤研究
1.从出场服饰看王熙凤的贵气与俗气
小说的人物描写包括外貌描写、语言描写、动作描写、心理描写、细节描写等,只有从这些方面综合分析,才能全面地理解人物形象。作为掌有贾府权势的王熙凤,作者对她的塑造可以说是不遗余力,从人物刚出场就花费了大量笔墨,尤其是在服饰方面,这一点只有小说的主人公贾宝玉可与之相比。
王熙凤出场时的服饰装扮令人惊艳,“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带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双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裉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教学参考书中对这段服饰描写的理解是:“在服饰方面,作者选取头饰、裙饰和服装三个要点,极力铺陈王熙凤集珍珠宝玉于一身的装扮,暗示了她的贪婪与俗气,从侧面反映了她内心世界的空虚。”
笔者在实际教学中,结合对文本的理解和学生的学习情况,认为这种说法有失公允,尤其是仅从出场服饰和装束的描写就判定王熙凤的“贪婪与俗气”,可能会导致学生分析人物性格时过于教条化,太注重批判性,显得死板,而忽略了文学的审美。同时教参中提到的“暗示她的贪婪与俗气”,可能会造成学生狭隘片面的理解。一个人装扮得珠光宝气并不能说明其内心的贪婪与俗气,二者没有必然的逻辑关系。雍容华贵是一种美,清淡朴素也是一种美,不能简单地将作者表现不同人物的审美差异上升到人品优劣的高度。小说中薛宝钗的审美可说是清淡朴素的代表,她的家常衣服是“一色儿半新不旧的,看去不见奢华,惟觉雅淡”(第八回),薛母说她“从来不爱这些花儿粉儿的”(第七回),居室是“雪洞一般,一色的玩器全无”(第四十回),作海棠诗“淡极始知花更艳”(第三十七回),她的审美倾向是淡雅内敛的,但如果像分析王熙凤一样,仅凭此说明薛宝钗内心高洁、朴实无华,恐怕也欠妥。
书中另一个出场时即在服饰方面获得如此多描写的人是贾宝玉,作者对他的描绘是“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戏珠金抹额,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缎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换装后是“从顶至梢,一串四颗大珠,用金八宝坠角;身上穿着银红撒花半旧大袄;仍旧带着项圈、宝玉、寄名锁、护身符等物;下面半露松花撒花绫裤腿,锦边弹墨袜,厚底大红鞋。”其珍贵华美的细致程度和王熙凤不相上下,身为男孩子的贾宝玉虽不会佩戴过多的珠宝,服饰的精美华贵在荣府却是数一数二的,然而对他的评价也并没有“贪婪与俗气”之说。
因此笔者认为人物品性和审美没有关系,不能仅凭王熙凤的打扮就断定她“贪婪与俗气”,尽管她在后文的塑造中确实是一个对金钱和权势贪婪的女子。至于“俗气”更是见仁见智,有人认为珠光宝气是一种俗,有人认为大俗即大雅,而贪财和俗气之间也不能简单地划上等号。
一、突出王熙凤在贾府的地位。身为掌有贾府权势的人物,如果王熙凤的装扮朴素,会客时只穿着普通衣裳,不仅不符合事实,也会显得有失身份。袭人回家探亲,王熙凤因其有别于其他丫鬟的身份,特意赏了件衣服,以显示贾府的气派。丫鬟尚且如此,何况是一个地位很高的年轻少奶奶?她的钗环裙袄必定是府里高等级的,穿戴得华贵也理所当然。
二、强调文学的审美性。《红楼梦》是文学的,文学是审美的。如果只从思想性而不从艺术性的角度读《红楼梦》,会大大降低这部小说的欣赏性。王熙凤的装扮和其“凤辣子”的性格,高调、华丽、炙手可热的权势是很匹配的。她的珠宝,从头上的钗到身上的佩玉,穿戴都是恰到好处,品质上乘,并不显出满身都是珠翠的暴发户气质。衣服描写是小说中经常出现的,上袄下裙,外罩一件长褂,其工艺的细致、衣裙的华美符合人物身份和拥有的财富。从服饰整体搭配看,颜色丰富多彩但并不杂乱,整体以显得高贵华丽的大红色为主,辅以豆绿、石青、翡翠色协调色彩,同时用缕金百蝶穿花、五彩刻丝、撒花作为图案和点缀,在细节方面将这种华贵表现得淋漓尽致,它与贵族少奶奶的身份十分相符。而贾宝玉的服饰也是以红色为主,以石青、青缎和松绿协调色彩,二色金百蝶、起花、撒花等作为装饰,与王熙凤的服饰在颜色、做工、图案搭配等方面有异曲同工之处。在贾府里,宝凤二人,一个是最受宠爱最尊贵的少爷,一个是掌管家里大权的少奶奶,作者对他们的服饰用了相似的笔墨描写,其用意也不言而喻。“这段服饰描写涵盖着从头饰到衣着的整体描写,丰富之及,美轮美奂。具有美人一般模样的王熙凤粉光脂艳,彩绣辉煌,这身装束,使人物充满富贵气质,显赫地位。”
三、小说整体谋篇布局的需要。林黛玉在初进贾府时,看到“三等仆妇,吃穿用度,已是不凡”,从小说结构考虑需要一个人(女性)在外形上代表贾府这样一个贵族家庭的身份,这个人必须有良好的外形——年轻漂亮,也必须有相应的地位,有与之相符的气质。小姐们尚未出阁,审美以贞静淡雅为上,已婚妇女中,李纨年轻守寡,贾母 和邢王二夫人年纪较大,此时王熙凤便成为了唯一合适的人选,对她浓墨重彩的描绘仿佛一笔明亮的颜色,顿时使一个泼辣、富贵、得势的少奶奶形象跃然纸上,鲜活动人,使所有人物之间真正做到“相映而不相犯”。
2.用新视角看《林黛玉进贾府》中王熙凤的服饰描写
作为《红楼梦》主角之一的王熙凤,曹雪芹对其倾注了大量的心血。整部书中,她是性格最丰富、最生活化的一个人。她美丽、机敏、善言、能干,但也贪婪庸俗、冷酷狠毒,作为封建桎梏下的女性,她也是最具悲剧性的一个。作者用了很多篇幅来表现她的贪婪庸俗、冷酷狠毒,因此,人们也容易忽视她的其他性格特点,甚至在《林黛玉进贾府》这样一段节选的文字中,我们往往也以其服饰描写来佐证她贪婪庸俗的一面。王熙凤的贪婪庸俗是通过她的服饰表现的吗?我认为事实并非如此。
《红楼梦》中,黛玉初进贾府,看到的是这样的王熙凤:“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下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官绦双鱼比目玫瑰珮;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裉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罩翡翠撒花洋绉裙。”黛玉是雅之又雅、心细如发的人,她对这身打扮的评价是:“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不难看出,凤姐的这身打扮,给黛玉留下了很好的第一印象,何来庸俗之有?
再说,初进贾府的黛玉一路走来,“所见的这几个三等的仆妇,吃穿用度,已是不凡了”,可见贾府非同一般。如果王熙凤穿着庸俗、没点水平,在这个具有高贵气质的女儿国中一定非常扎眼,别说贾母、三春、黛玉、宝钗、史湘云这些人容不得她,只恐怕早被媳妇丫鬟们耻笑了去了。环境不允许王熙凤服饰庸俗,可见,她的庸俗并不体现在服装上。
在《林黛玉进贾府》一段中,兼有面容神态与服饰描写的主要有两人,一个是王熙凤,一个是贾宝玉。宝玉出场时是“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缎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换了冠带再看,“头上周围一转的短发都结成小辫,红丝结束,共攒至顶中胎发,总编一根大辫,黑亮如漆。从顶至梢,一串四颗大珠,用金八宝坠脚;身上穿着银红撒花半旧大袄,仍旧戴着项圈、宝玉、寄名锁、护身符等物;下面半露松花色撒花绫裤腿,锦边弹墨袜,厚底大红鞋”。这先后两身打扮并未见得朴素大方,倒和王熙凤一样的金银玉饰、珠光宝气,甚至都用了当时流行的“石青”色,然而人们并没有从这身打扮得出贾宝玉“庸俗贪婪”的结论。这是不是受宝玉总体性格特点的影响呢?
那么这一回的服饰描写,究竟体现出王熙凤的哪些性格特点呢?结合她的出身、生活境遇,这身华丽耀眼、色泽姣艳的服饰,隐含着她富贵显赫的家庭背景,表现着她对服饰的审美品味,甚至表现出她热爱生活、享受生活、热情泼辣的性格,更表现出她在贾府独特的地位和当家奶奶高人一等的气势。结合她的外貌,“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黛玉一下子就看出她“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的聪明机变与威严。可以说她的服饰表现的不是贪婪,而是富贵华美;不是庸俗,而是气质高贵、气势非凡。
3.《林黛玉进贾府》中王熙凤妙语例析
在《红楼梦》的众多人物中有两个人最会说话,一个是王熙凤,另一个是林黛玉。凤姐的语言能力和黛玉并驾齐驱,不同之处是黛玉有诗人气质,有一种玲珑剔透的书卷美;而凤姐的语言是从现实生活中来,土而不俗,土气得可爱,却更能打动人心。
这熙凤携着黛玉的手,上下细细打谅了一回,仍送至贾母身边坐下,因笑道:“天下真有这样标致的人物,我今儿才算见了!”
初次见面,王熙凤表现得和蔼可亲,热情有加,只是这一切表现都是建立在居高临下的基础之上。当然,这种居高临下是处于贾母、邢夫人、王夫人这些贾府统治阶级和下人这两个层次之间而言,王熙凤可能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极尽夸赞之能事,表面赞扬黛玉之美貌,实则讨贾母之欢心而不着一丝痕迹,可谓妙极!
然而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她就发现了自己只顾称赞林黛玉,忘记了一旁的贾氏三姊妹,这可不是她这么一个八面玲珑之人该犯的错误。因此,紧接着就有了下面这番话:
“况且这通身的气派,竟不像老祖宗的外孙女儿,竟是个嫡亲的孙女,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口头心头一时不忘。”
这番话既实现了她赞美黛玉和讨好贾母两个目的,又顺带着弥补了刚才对贾氏三姊妹的忽视。一石三鸟,只有王熙凤这样的语言高手才能说得出来。其他能力也可由此略见一斑!
“只可怜我这妹妹这样命苦,怎么姑妈偏就去世了!”
当然不能不表示一下自己的悲痛,毕竟黛玉进贾府之时,大家特别是贾母的感情是悲伤的,但王熙凤也仅仅是表示表示而已。“说着,便用帕试泪。”若让王熙凤现在去当演员,肯定是偶像加实力派,绝对大腕中的大腕!
当贾母说出“快再休提前话”时,王熙凤又迅速调整了角色:
这熙凤听了,忙转悲为喜道:“正是呢!我一见了妹妹,一心都在他身上了,又是喜欢,又是伤心,竟忘记了老祖宗。该打,该打!”
笑——悲——喜,转变何其迅速!表情要悲即悲,要喜即喜,决定了这样的人同样具备要风即风要雨即雨的煊赫权力!
“妹妹几岁了?可也上过学?现吃什么药?在这里不要想家,想要什么吃的、什么玩的,只管告诉我;丫头老婆们不好了,也只管告诉我。”
在和黛玉的谈话中,王熙凤将自己在贾府中管事的地位不着痕迹地告诉了林黛玉。
与黛玉的初次见面这短短一幕中,王熙凤的八面玲珑、机巧心计,表现得淋漓尽致。王熙凤的工作表面上全是围绕黛玉展开,真正核心却是贾母。因为王熙凤清楚地知道,贾母才是她扬威贾府、凌驾他人之上的力量源泉!
黛玉初来贾府,作为长辈的王夫人不可能没有表示,因说道:“该随手拿出两个来给你这妹妹去裁衣裳的,等晚上想着叫人再去拿罢,可别忘了。”这个地方,实际情况可能是王夫人之前根本没有想到要预备给林黛玉裁衣服的缎子,只因为听到王熙凤说“才刚带着人到后楼上找缎子”,王夫人这才想起来的。而管事的又是自家的内侄女王熙凤,何不做个顺手人情呢?王夫人的这番心思,也只有王熙凤能够领会,因此道:
“这倒是我先料着了,知道妹妹不过这两日到的,我已预备下了,等太太回去过了目好送来。”
其实王熙凤明白,贾府中老太君年事已高,贾赦不务正业,而贾政处于得宠的一系,讨好王夫人其实就是讨好贾府的实际当权者。结果王夫人一笑,点头不语。可以看出王夫人对王熙凤的回答是相当满意的,既没有花自己的银子,又表现了作为长辈对晚辈(黛玉)应有的关爱。
王熙凤作为孙子媳妇掌管贾府事务,除了有娘家“金陵王”的靠山、贾母的宠信和与王夫人无言的默契,当然还有她本人才干和欲望的主观条件,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她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而展现出的随机应变能力。
4.王熙凤与贾宝玉出场描写之比较
作者写贾府人物,出场顺序安排极富匠心,刻画人物手段多种多样,对众多人物的写法决不雷同。尤其对王熙凤与贾宝玉的出场描写,浓墨重彩,着意渲染,写得特别精彩。研读课文,我们将作者对王熙凤与贾宝玉的出场描写进行比较,发现写法上同中有异、异中有同,恰到好处地刻画出了人物的不同性格。
一、出场描写相同点
课文对王熙凤与贾宝玉这两个主要人物的出场描写,其相同点主要体现在以下四个方面。
1.“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写法。作者写王熙凤的出场是在林黛玉拜见贾母及众人后谈论黛玉的病情和吃药时,“一语未了,只听后院中有人笑声,说:‘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宝玉的出场是他“庙里还愿”回来,黛玉在贾母处吃过晚饭后谈论读书时,“一语未了,只听外面一阵脚步响,丫鬟进来笑道:‘宝玉来了!’”这两处描写有异曲同工之妙,所谓“未写其形,先使闻声”,人物出场值得期待。前者“人笑声”使凤姐风风火火、张狂的个性活现眼前。正如脂砚斋本旁批曰:“第一笔,阿凤三魂六魄已被作者拘定了,后文焉得不活跳纸上,此等非仙助即非神助,从何而得此机括耶?”而贾宝玉出场的“脚步响”则体现了男孩子的特点。
2.通过黛玉的心理活动进行描写。由于凤姐和宝玉人未到,声音先到,这就使初到贾府的黛玉产生了心理期待。前者黛玉纳罕:“这些人个个皆敛声屏气,恭肃严整如此,这来者系谁,这样放诞无礼?”作者用林黛玉惊奇的心理加以烘托,用他人的恭肃严整来加以反衬,凤姐的形象显得格外鲜明突出,也显出了她在老祖宗面前受宠有权的特殊地位。后者黛玉心中疑惑:“‘这个宝玉,不知是怎生个惫懒人物,懵懂顽童?’——倒不见那蠢物也罢了。”黛玉有此想法是听了先前王夫人的“嘱咐”和她母亲常说的话,认为宝玉一无是处,因而害怕见到这个“蠢物”。此处,作者也为我们读者设置了一个悬念:宝玉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物?
3.通过黛玉的观察进行刻画。在本回中,林黛玉是一个线索人物,因此贾府人物的出场主要是通过她的眼睛来进行描写。作者通过黛玉的眼睛给我们描绘了一个“打扮与众姑娘不同,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的王熙凤。首先是服饰描写,作者选取头饰、裙饰和服装(“上穿”、“下着”)三个要点,极力铺陈王熙凤集珍珠宝玉于一身的装扮,暗示了她的贪婪与俗气,从侧面反映了她内心世界的空虚。接着描写她的容貌,着重从她那一双“三角眼”,两弯“吊梢眉”,含威不露的“粉面”,未启先笑的“丹唇”,表现了在美丽的外表下隐藏着刁钻、狡黠的本性。贾宝玉出场后,通过黛玉的客观观察,心中的疑虑一一揭开。特别是第二次上场的宝玉越显得“面如敷粉,唇若施脂;转盼多情,语言常笑。天然一段风骚,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在她眼里宝玉是一个眉清目秀、英俊多情的年轻公子,不但看不出有什么惫懒与懵懂,而且感到非常“眼熟”,从而产生了亲切感。这暗示着她才真正懂得宝玉,她才是宝玉的知音。对于贾宝玉这个内在充满了矛盾,又和外在“正统”世界格格不入的人物,在世俗眼中,必然呈屈光不正的显像。即使在父母的眼中,由于卫道者与叛逆者的矛盾,其道德观、是非观,决不能一致。
4.通过本人的言行表现性格特点。如果只通过黛玉的所见所闻所想来写凤姐和宝玉,显然是不够的。因此,在他们出场之后,作者通过他们本人的言行来直接表现人物的性格特点。凤姐一出场,满屋子全是她一个人在说话、表演,别人都成了陪衬。她见黛玉先是恭维——因为她知道黛玉是贾母最疼爱的外孙女,所以不惜恭维到令人肉麻的地步:“天下真有这样标致的人物,我今儿才算见了”;继而拭泪——因为提到黛玉的母亲,她想到贾母定会为女儿去世而悲伤,所以便抢先“用帕拭泪”;最后“转悲为喜”——因为她见贾母笑了,便匆忙完成了这个感情的转变。对黛玉问这问那,关怀备至。问黛玉是一种口气,问婆子又是另一种口气。回王夫人的话,彼此心照不宣,一切都是讨贾母欢心。作者以一枝生花妙笔,在短短一个片段中,把王熙凤善解人意、巧于逢迎、乖巧机灵的性格特征和在贾府的实权地位表现了出来,也揭示了她在贾府中得宠的原因。
再看宝黛初会的场面,彼此都感到很熟悉。宝玉细细打量黛玉,问黛玉读书、尊名、表字,当得知黛玉“无字”,又送黛玉一个表字“颦颦”,可见,宝玉一下子就把握了黛玉那一种忧郁的悲剧性格。当探春笑他杜撰出处时,宝玉反驳道:“除《四书》外,杜撰的太多,偏只我是杜撰不成?”当他得知“如今来了这么一个神仙似的妹妹”也没有玉时,便发起痴狂病来,把自己与生俱来的“宝玉”狠命摔去。摔玉写出黛玉的美,写出宝玉的“痴”。这第一次的摔玉又引出了后文多少次的因玉而起的种种波澜。“玉”是天命的象征,宝玉的摔玉正表现出他对天命的反抗,对世俗的鄙弃,对礼教的蔑视,还有什么比这一行动更能说明宝玉之叛逆性格呢?
二、出场描写不同点
在课文中,对两个主要人物的出场描写既有相同点,更有不同点。如果说作者对王熙凤出场的刻画,从表面看,句句都是赞美,但透过字面,却又处处看到贬斥,这种寓贬于褒的艺术手法,别开生面,最能表现出王熙凤的才能和性格特点。那么作者对全书主人公——贾宝玉的出场描写却采用了寓褒于贬、欲扬故抑的手法,可谓匠心独运。
这两首词前后紧密联系,一气贯通,构成一个整体。第一首词专写贾宝玉在贾府鲜花着锦的时候那怡红快绿的生活;第二首词意虽仍上承前首但从承前中已转生新意,这就是由批评宝玉转变到告诫后人,“勿学此儿模样”。我们知道,贾宝玉生活在封建贵族家庭,处于封建正统势力的重重包围之中,这个家庭强使他“留意于孔孟之间,委身于经济之道”,这对贾宝玉是沉重的压力。他的“愁”和“恨”,正是欲求摆脱而不可得的苦闷心情的表现,他的“傻”和“狂”,是在痛苦中寻求新的生活和理想,而又找不到出路,陷于失望和迷惘的一种精神状态。所以,从表面看,《西江月》中句句都是对贾宝玉其人的讽刺,但透过字里行间,却又处处看到作者对宝玉性格的赞美。这种欲赞还讽、寓褒于贬的别致手法不仅最生动准确地刻画出宝玉的身份、地位和性格特征,而且与前文作者对王熙凤刻画所用的寓贬于褒的艺术手法相互映照,使人物形象更加鲜明。
1、黛玉出场。先侧面描写:先是写她进贾府时,受众人簇拥,初示来者不凡;紧接着写贾府最具权威的人物——贾母疼爱万分地一把搂入怀中、抱着大哭,再示其不凡,并预示着她日后可能在贾府演扮举足轻重的角色;再接下来,通过王熙凤一番指桑颂槐、别有心意的赞扬,道出了其貌之“标致”。至此,黛玉的容貌,在读者的心目中,仍是扑朔迷离、不得要领——在读者心目中已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种悬念:黛玉到底长的什么模样?作者仍未尽情描画黛玉美貌,而是又安排黛玉去见了宝玉的母亲王夫人,聆听王夫人大讲宝玉是如何一个“混世魔王”、他如何“有天无日”、“疯疯傻傻”。至此,这一章已过大半,可只要宝玉不登场,黛玉的容貌也就“千呼万唤不出来”。——可以说,在黛玉容貌的展示上,曹雪芹极尽“欲扬先抑”之能事,成功地利用悬念,紧紧揪住读者的心。
2、宝玉出场:先从侧面百般铺染宝玉的性格特点,然后才从正面尽情描画其面貌。
在这一章中,宝玉的初次出现是在黛玉被人引领去拜见 王夫人的时候。王夫人在黛玉初到自己府上之时,便对黛玉说自己“不放心的最是一件:我有一个孽根祸胎,是家里的‘混世魔王’,……你这些姐妹都不敢沾惹他的。”
接下来,文章又写黛玉回忆母亲以前说过的关于宝玉的一些话,点出宝玉“衔玉而诞”的不凡身世以及“顽劣异常,极恶读书,最喜在内帏厮混;外祖母又极溺爱,无人敢管”的特点;紧接着,又通过王夫人的话,点出了宝玉“与众人不同”、“一时甜言蜜语,一时有天无日,一时又疯疯傻傻”的怪异性情。
就是在宝玉“一阵脚步响”、准备跨进房门之际,文章仍“赶紧”写了“丫鬟”因宝玉赶到而按捺不住的隐着异趣的“笑”,以及黛玉因他人言语而生的愈来愈深的“这个宝玉,不知是怎生个惫懒人物,懵懂顽童”的疑惑心理。在做足了这种种侧面铺染之后,作品才让宝玉灿然登场。
3、宝黛会面:借黛玉的眼睛和心理来写出宝玉的英俊非凡,借宝玉的眼睛和语言来写出黛玉的娇弱绝尘。作者姗姗来迟地安排两“玉”相逢,并且在两“玉”面面相对时,才让二者容貌齐齐亮相,并使两“玉”不可抗拒地互相倾倒,显然是要表达这样一个意思:宝玉的英俊只为黛玉而生,黛玉的娇美只为宝玉而造,两“玉”有着一种谁都无法割断的宿命情缘。同时,作者写两“玉”相见时,黛玉原来对宝玉那种负面的疑惑霎那间荡然无存、立刻转为由衷的迷醉;而宝玉则通过其洒脱不羁的言行,不言而喻地流露了对黛玉的一见钟情——至此,一种“只待两‘玉’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的感叹,几乎是不约而同、不可阻挡地在广大读者心中涌出!这是一种相当强烈的心理共振、情感共鸣!这便是作品精妙的构思所产生的美妙的艺术效果!两“玉”的出场,先散后合,散时悬念四伏,合时妙趣横生、令人情弦抨然而动,构思之高妙,实在叫人叹为观止、拍案叫绝。